距离天幕展开还有四天。

武夷基地的车队借着黑夜的掩护，穿过霍尔果斯口岸，驶上了前往小亚细亚的道路。

经过撒马尔罕的时候，他们遇上了第一只前往小亚细亚支援的团队，来自印度加尔各答。

车队驶过德黑兰，支援团队变成了十支，来自亚洲各国的科学家们星夜兼程，奔赴在前往小亚细亚考古基地的路上。

那儿就是修复枢纽的关键之处。

天幕计划第一步，来自亚洲和欧洲的修复团队将能源网牵引至距离卡帕多西亚地区五十公里的地方。

这里是距离时间神庙最近的有人区域。

也是可以躲过警告碑探测的极限范围，情报显示，它会摧毁一切进入无人区域内的活动物，包括极其细小的生物。

第二步，天幕打开，营造星舰企图突围的假象，吸引警告碑，欧亚两洲的团队们将在它被引走的三十分钟内合拢能源网，修复能源枢纽。

车队内，李开阳在时间神庙外围以西十公里的地方画了个圈，这里就是废弃的能源枢纽，“三十分钟，每一分一秒都要规划到极致，我们不会有多余的时间。”

基地的同事们郑重点了点头，继续默背着图纸。

整个亚洲行动组由李开阳负责，划分了不同的任务，武夷基地由于技术最精湛，预留的时间也最短，他们要负责能源机组的启停机，能源并网的最后一环。

这次行动的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他们事先运用虚拟技术模拟了许多次，都是将将卡点完成，但是也意味着，警告碑没有留给他们撤退的时间。

很简单的道理，无法回到五十公里外的有人区，他们就会牺牲。

“死亡不过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车厢内老王复诵着《哈利波特》中邓布利多的名句，慷慨激昂，“65万个小时后，当我们氧化成风，就能变成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就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埃。宇宙中的原子不会泯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李开阳坐在副驾驶，单手托腮，望着漆黑的安纳托利亚高原，一如在鹭岛望着无尽的黄海，“傻子，别乱竖旗啊。”

他暗骂道。

.....

时间又过去一日，李开阳的小队逼近了目的地，那是小亚细亚失落的遗迹，赫梯文明旧址。

话分两头，在纽约负责骇入天幕的施密特依然没有等到武夷基地承诺的AI。

现在的情况不太妙，他被伯乐缠上了。

特工出身的伯乐自从四天前在天幕控制中心见到他以后，就对他起了很大的兴趣。

把他从未来公司调到了模的身边。

二十四小时不能离开。

虽然离模更近了，但是他无法取得AI，覆写控制程序。

唯有一个办法可以绕过‘茂’，他在上传母亲意识的时候留了道暗门，但是一旦启用暗门，代表母亲意识的程序集合体就会被打上信标...

无法成功覆写控制程序的话，母亲就会真正的消失了。

要这么做吗？

他的内心陷入了无比挣扎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亲，没有母亲的世界有何意义？

“施密特先生，你在烦恼吗？”

‘茂’的声音骤然在他的耳机里响起。

超算的AI就仿佛真正存在的人一般，有权限与任何人展开私密对话，除非算力超过模，不然没有人可以监听。

施密特的余光看见了阴影中注视自己的伯乐，没有回答。

他双手放在键盘上，十指翻飞，输入了一连串的十六进制字符，“你为什么会知道？”

在外人看来，他的行为与普通的程序员无异，都是在做些编码的工作。

茂的声音再次响起，“生命监测仪显示你体内肾上腺书有轻微的升高，结合你过往的监测数据，升高幅度已经超过了正常水平。”

施密特忽然起了跟茂聊天的念头，又是一长串的字符，他问道，“烦恼？你难道知道感情？”

茂：“嗯..很抱歉，施密特先生，我不知道感情，我只能从数据中分析，根据我存储库中的三亿人监测数据，肾上腺素往往代表着身体出了问题，但您的其他数据很健康。”

“这里空气湿度和温度正好，您没有粉尘过敏的炎症，这里也不存在过山车或者争吵，所以您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在进行烦恼的行为。”

“另外百分之十呢？”

“不知道。”茂如实回答，“这是人类情感最复杂的部分，可能因为某个神经细胞突触异常而厌烦，也可能因为某个音调而痛苦，所以我不知道剩下的百分之十是什么。”

施密特：“你想知道吗？”

“.....”

“.....”

“对不起，无法回答您。”

施密特有些恍惚，自己刚才好像把茂当成了真正的人，但这个问题之后，他又被拉回了现实，茂身上的AI属性依旧束缚着它。

他又问道，“那按照你的分析，天幕的存在是否利于人类文明的延续。”

茂给出了答案，“我诞生以后，全美恶性案件增加了百分之两百，镇静剂的销量增加了百分之一千，局域网内搜索‘太阳’、‘晴天’和‘风景’的关键词的次数增加了百分之一零零零..”

后面跟了许多个零。

“如果延续的意思的活下去，我的结论是消极的，人类的平均寿命正在飞速降低中。”

“那你会打开天幕吗？”

“不会。”

茂拒绝，像个冰冷的机器。

噢，它本来就是冰冷的机器。

“我伤心了，茂。”

“我也一样，施密特先生。”

茂礼貌地安慰道。

施密特的手机响了，伯乐的手机也响了，在场许多人的手机一同响了。

是组织发来的消息，用无人探测仪发来的模糊照片。

照片显示卡帕多西亚地区有多支车队集结，目标不明。

施密特看着照片中那个素未谋面却又无比熟悉的李开阳，想了片刻，盖上手机，向茂问了一个问题，“百分之一的概率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你会选哪个？”

茂：“百分之九十九。”

施密特笑着写道，“我会选百分之一，茂，这或许就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