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李渔，很多人都在和马凯说08年经济太差了。

谢尧在一个金融行业的国企。连他都说，公司的效益大不如前。

蒙蒙，辉辉，聂英，她们在不同的行业，也都附议。

群里面很少说话的只有老唐和马凯。

但据说老唐他们公司也不好。老戴扛过前面几板斧之后，再没做出什么有代表性的产品，却和资方的矛盾越来越严重。老唐好像有点焦头烂额。

聂英生孩子的时候，马凯给老唐打电话，说怎么着他俩都得去看一下。老唐这才答应。

按照马凯老家规矩，必须是得上午去看新生儿。老唐没空。马凯只能劝自己说，移风易俗吧。

他俩到谢尧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谢尧脸都笑烂了，抱着孩子给他俩看。

“你别弄他了。他是不是该睡觉了？”马凯心中很暖，小声说着谢尧。他也见过很多新生儿，但对谢尧的孩子，感情不一样。他们这帮朋友，一起走过五年了。大家都是从学生走向社会，有着同学兼战友的情谊。这个孩子的诞生，昭示着他们都将为人父母。

马凯好像理解了，大家庭里面为何对于长子嫡孙有那么的器重。

“马凯，你得做孩子的干爹。”谢尧就没止住笑。

“啊？为什么我不能做？”老唐干笑着：“算了算了，做干爹好大责任啊。以后孩子长大了，干爹是不是要给他买房啊？”

“他长大了，就得自己买房子了。我才不管。”谢尧乐呵呵地说。?他们聊了一会。聂英还在坐月子，马凯他俩就没进去打招呼了。告别的时候，谢尧对他俩说：“你们也要快点。要不以后你们的孩子太小，都和我儿子玩不到一块。”

下楼后，老唐提议送一下马凯。这很难得。

有时候大家觉得，老唐并不懂得人情世故。谢尧家在他们俩家中间。按照老唐习惯性的思维，这就叫不在一个方向，但其实绕一下只需要多花个十分钟。

当然，这种情况，马凯觉得很正常。但方方这样的东北男子，就很难接受。他觉得多踩一脚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朋友舒服点？

但有些事情，马凯一直不太能够接受。譬如老唐虽然是他们之间经济条件最好的，但他一般不会请大家吃饭。他会提议 AA，别人买单他也能欣然接受。如果老唐要是找他们聚会，一定是他有事要找大家商量。

他是一个自认为不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人。一门心思在挣钱上。

可是，朋友间，怎么能够不经营呢？

可能也是因为，他对感情的定义不太一样。

马凯有的时候会想，当年老唐喜欢**，是不是因为他们是一类人？**身上若即若离，超脱身外的状态更加明显，根据条件选择男友也更坚决。

老唐果然找马凯有事。

老戴确定干不下去了。他们和资方正在谈最后的清盘工作。唐丽德找马凯也就是想问问，江总那边到时候会不会扣住他们的定金。

“我觉得十有**，这个定金会按照合同执行，你们终止项目，他们也就不还定金。”马凯只能这样照实说。

“那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这个是公板项目，取消订单对他们没有多大的影响啊！”老唐有点急了：“妈的，怪不得人家都说老江认钱不认人。我们算起来还有好几十万的定金呢。本来想着能够填补一下。”

“我觉得这个事情，你应该让老戴去解决。”

“现在老戴就是说，他找过老江了，老江说定金不退。我们不相信。”老唐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他的担心：“我们是觉得，老江应该是名义上不退，等到事情结束了，把这个钱暗地里面还给老戴。这样，就和我们一毛钱关系没有了！全进了老戴个人的腰包了！”

马凯觉得老唐的担心不无道理。他答应老唐，找机会帮忙问问。

恰好那时候，马凯需要长时间去跑江总公司，

08年奥运快来了。海关早就透出风，为了保证边防安全，8月份正常通关部分会加强检验检疫。预计通关时间会有一到两个工作日的延迟。

阿峰那边的消息是，可能有一个月，拖工都要停业。从局势看来，主板最惨。

因为手机行业瞬息万变。在这个时间就是金钱的行业里面，大家会去计算成本。07年初的时候，摄像头和屏很多还要出港退税，然后再走私回来。但屏和摄像头都是易碎品，这样一折腾，破损率太高。而且效率低下。屏的核心成本是玻璃面板和驱动 IC 等等，摄像头的核心成本是镜头和感光传感器。于是，一堆小的屏厂和摄像头厂冒出来，他们直接把这些核心元器件走私进来，在大陆组装，大陆交货。

只有主板不行。

主板上涉及到的出港物料太多，价值太高。而且，主板设计公司一般规模比较大，这么明目张胆的偷逃税，他们不敢。

但屏厂和摄像头厂就不同了。摄像头厂，也就需要做个无尘车间，一些产业工人。大约一百来万就能做个厂。大头的投入在备料上。屏的价格大约是摄像头的三倍，备料成本也就要高三倍左右。所以，屏厂的投入比摄像头厂大得多。

马凯有个前同事，姓窦，外号叫豆豆，以前是研发部门的，他从06年就和人合伙开了一个摄像头厂。大股东是一个新加坡人，有些钱，有些供应链的资源。他们做得比较正规。前期，大家都交香港的时候，他们的业务挺好。到了07年底，很多小供应商开始国内交货的时候，他们就顶不住了。

之前，豆豆他们公司也是老阚的供应商，和马凯就经常打交道。他也经常和马凯抱怨，说他大股东就是不愿意在国内交货。当时老阚那边，业务量不大，老阚也不想搞太多走水的物料，所以还能维持着。但张玮这边不行。从摄像头行业里面有人在国内交货开始，张玮就在逐步切换。到马凯来的时候，摄像头，屏，已经全部国内交货了。

马凯记得，在离开老阚公司之前，他去找过豆豆一次。因为摄像头是重要物料，他需要当面去和豆豆交代一下自己的离职。

到了豆豆公司，才发现他们看上去也挺萧条的。像老阚公司那样，员工的脸上都有点木然。虽然都在对着电脑，但感觉都不是在做正事。

豆豆迎出来，他是挺外向的性格，上来就一手搂住马凯肩膀，一手抓住马凯的手。马凯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不过他也在慢慢适应。

“哎，之前一直忘了和你说，张慧科在我这边。只是他没出去跑业务。和你们打交道的少。”豆豆指着另一个办公位说。

一个戴着眼镜，略显消瘦，高高白净的男生站起来，有点腼腆和尴尬地笑着，和马凯算是打了招呼。

马凯对他还有印象。这也是他们同级。当年还是张玮课室的。有时候，马凯去找张玮要包装盒的时候，能够碰到他。之前算是有过一些业务往来，但没什么私交。马凯想起来，他们都是东北圈子的，好像张慧科和豆豆是一个大学毕业的。

“你什么时候来这边的？”马凯赶紧挣脱豆豆的手，朝张慧科走过去：“不做设计啦？”

“来了好几个月了，一直在做销售助理呢。咱也不知道咋跑业务，先给销售们打打杂，服务好。”张慧科有着东北人特有的自来熟：“设计干不了了，挣不到钱。我寻思着，趁着年轻转个型。哎，上次我还见到方方了呢，他好像和张课在一起，做得挺好啊。”

他们寒暄了一下，而后又和豆豆聊一聊交接的事情。豆豆问他去哪？马凯没说。

“你肯定是去张玮那儿了呗。”豆豆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玮哥那边做得不错，兄弟你过去后，把摄像头的单往我们这边多下一点啊。”

“大哥，你们不能国内交货啊。”马凯算是默认了。

马凯和豆豆再次相见，是在江总公司了。

大约是四五月的时候，马凯办完事，去江总办公室报道。这是他们的习惯。如果江总忙，打个招呼就走。如果江总不忙，就会拉他们聊一会。马凯有时候觉得，这样的学习机会挺难得。

豆豆在。

江总招呼马凯坐下：“你们也是一级的是吧？”

“是。我们都是03年进公司的。”马凯坐下来，先回答了江总的问题，而后问豆豆：“咋啦？你和领导有业务往来么？”

“切。”江总嗤笑一声。对这个，马凯已经习惯了。这只是江总的谈话方式，不代表什么情绪。豆豆自己接了话：

“我要来成立事业部了。还是要做回研发。”

“去年年底，你和我说离职的时候，我也在准备呢。当时和大佬谈过，就有这个意向。我就叫了以前一些同事，组了一个团队。这不赶上过年吗？都是节后，陆陆续续的辞职，差不多这个月就要到这边来上班了。”

“恩，都是等着把之前公司的年终奖拿了才辞职。”江总补了一句。

“大佬，这不人之常情嘛？干了一年，年终奖难道不是应得的？谁也不会傻到不要这个钱啊。”豆豆连忙辩解。?“哈！”江总往沙发上一倒：“还真有这样的傻子。”

马凯脸一红，他知道江总说的是他，但江总也没往下说，他赶紧把话题岔开，问豆豆：“那你摄像头那边怎么办？”

“给张慧科了啊。去年那边效益也不是很好，年底我拿了一些钱，股份就让给张慧科了。算我送他的。今年他们逼得没办法，也开始国内交货了，生意还可以。你别说啊，张慧科这小子还挺有财运的。我一走，他就开始挣钱了。”

“后悔啦？”江总斜着眼，笑问豆豆。

“怎么可能！跟着大佬你，才能挣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