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姑娘回家后，难得的有点作马凯。

“男人，你说 brain 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明明他被骂得最惨，有时候都人身攻击了。他还一直念念着太后的好？”

“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为了得到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你给我记住，你可不要为了挣钱，去做一些丧失自我的事情！”

万姑娘说这些话确实是认真的。

她觉得深圳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城市。在这个城市里面，要想找到几个淡泊名利的人，实在是太难了。所幸，在她看来，虫子仍然是这样的人。

马凯有次和万姑娘在虫子家玩，瞄到虫子放在桌上的一个文件。上面有虫子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马凯一愣，虫子竟然比他还大一岁。

但是虫子整个人的状态，明明还像是刚毕业的样子。他一直以为虫子比他小个三四岁。虫子一直觉得，只要他能设计出好作品，总有客户会赏识他。07年的时候，手机外观的工业设计师，只要愿意抄袭，一周出一两个图都没问题。搞搞客户关系，只要客户接受了方案，一个图拿个三五千的提成问题不大。所以虫子的同学，朋友，很多都是月入三五万的。

还有一些更厉害的。譬如像虫子所在的设计公司，也算是深圳比较有名的。很多设计师，进这个公司的目的，一是给简历镀个金，二是认识一些好的客户。顺带认识一些设计助理和设计新人。干一段时间之后，自己出去开个小公司，业务和人，可能都带走了。

虫子是他们公司待得最久的设计师了。他坚持着做原创。他们老板也很爱惜他。于是把一些所谓的需要原创的客户都丢给他。其实这些客户最难缠。设计公司最喜欢的客户是那种，过来点名说：小李有个跑马灯的机器做得很好，我要一个比他更炫的跑马灯。又或者是，老戴那个贝多芬，我板子和他的一样，把喇叭出音口给我画成宝马汽车出风口的样子，那个才大气！

这些喜欢原创的客户，希望你设计师给他画六七个草图，从草图中定方案就要一两周。选了几个意向方案，来来回回地出图，做到最后，可能给一个很生僻的日本原型机，说：恩，还是可以参考一下这样的设计理念。

说白了，就是明明想抄，还要立个牌坊。

但是虫子还挺吃这一套。他有时和马凯聊起来，说，哪个哪个客户，其实还是挺有想法的。日本那个机器，他自己以前也研究过，但是觉得国内可能接受不了。没想到这个客户，审美这么好，而且敢这么去尝试。

马凯笑话他：什么呀，你们开始就想抄，又怕抄了不好卖。还说什么原创呢。

万姑娘常为这个事说马凯，觉得他不给虫子留面子。马凯开始还和万姑娘争一下。

“我也是为他好。你看，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明明可以多挣点，想不通。”

“你们都是为了钱钱钱，我就觉得虫子这样挺好的。起码他这样坚持，可能以后能成为一个特别有名的设计师。”万姑娘护着虫子。

“得了吧。他没天分。我也算是见过牛逼的设计师，要出名早就出名了。”马凯不屑道：“老天赏饭吃的人，不需要这么艰苦的。虫子认不清这点，他会很痛苦的。他明明可以做一个八十分朝上的，会挣钱的设计师，他非要认为自己是天才。”

“你看玮哥，他就有自知之明。他是个60分设计师，所以他就转行啦。”

但张玮每天在忙什么？马凯还真不知道。他也不去打听。既然张玮他们暂时不想让他知道，应该会有他们的理由。

然而马凯不太忙。到了7月份之后更加不忙。

之前马凯来深圳的时候，有些大学同学也知道。他们班毕业后来深圳的特别多，工作三四年之后逐步都稳定了，大多没结婚，所以在一起的聚会特别多。前面他们叫了马凯几次，马凯忙得顾不上参加。心中还有些不好意思。

某天上午，有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马凯，我是李渔。我听高峰说，你在车公庙上班？我也在。要不找个时间，吃个饭？”

马凯挺惊喜的，约了当晚。

李渔和他大学同系不同班，是马凯的老乡。他们一个系三个老乡，马凯，李渔，还有一个外号叫胖子。入学不久，几个老乡就认识了。一交流，胖子高考成绩特别好，填错了志愿，来了他们学校。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哈，马凯，原来并列倒数第一的就是你？当时我去查分数的时候，老师说，还有一个录取的和我同分。我还很好奇到底是谁。”李渔听到马凯的高考分数后大笑。

他们三个，在大学里共同的特点是不爱学习，但还算是系里比较出众的学生。马凯是专业课相对有天赋，胖子是英文一级棒，李渔就是特别会交朋友。而且他们三个长得都还不错。胖子其实是魁梧型的，他爱踢球，也算挺耐看的。

毕业的时候，他们三个本来都拿到了同一个集团的录用通知书。李渔在电脑事业部。他之前说的高峰，是马凯一个班的，和他同一个部门。胖子本来和马凯都准备去手机事业部，但手机事业部在他们班招的人太多了，胖子和马凯说：

“我不想去了，怎么能招这么多傻逼。啊，我不是针对你啊。”

马凯知道胖子是什么性格，根本也没放在心上。

胖子凭着一口流利的口语，打动了面试官，去了广州一个超级大的银行。他的英文水平，在后面拉企业存款的业务中，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

马凯还在广东的时候，去找过胖子一两次。当时他还在柜台实习期，挣钱少，受气多。基本都是马凯过去请他吃饭。

和李渔联系的就少了，QQ 上有时会聊几句，知道他先是在上海，做了一段时间之后，跳槽去了一个美资的 PC 公司。当年的 PC、笔记本行业，可能比手机行业稍微逊色一点。但他们那个行业，集中度高，人少，从业者也都活得挺滋润。

李渔的很多消息，都是胖子转述给马凯的。胖子在银行还是熬不住，眼看着三年转正期就要到了，遇到一个机会。李渔准备离职去深圳，问胖子有没有意愿去接他的客户。李渔的几个客户对口语交流要求挺高，他觉得胖子虽然没做过 PC 行业，但英文水平绝对满足公司要求。

胖子所在的银行，有个严苛的规定，如果校招在三年正式转正之前离职，需要赔给银行将近十万的违约金。胖子几乎没犹豫，把前三年挣的钱几乎全拿出来，付了这笔赔偿。

胖子接了李渔的工作没多久后，李渔就离职了。

“我来差不多一年了。”李渔和马凯说：“现在和我几个朋友放放货。不过现在也不好做了。”

李渔挺坦诚地给马凯讲他们 PC 行业的门道。他们之前的美资公司，销售手上有批折扣的权利。李渔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找壳公司来拼单，然后批出更高的折扣。享受了更高折扣的小客户，和他共同分这个折扣差的利润。那几年 PC 需求量大。

“说实话是挣了一点钱。”李渔说：“后面我们发现，做个公司囤货拿折扣，再从华强北分销掉更赚钱一点，就想着来深圳。可那边丢掉也可惜啊，我就问了下胖子。走之前，我把怎么做都告诉了胖子。他现在做得应该也还可以。”

他们边喝边聊。李渔喝酒不推不让，和马凯酒品相投。他们回顾了一些大学的往事，也谈了一些大学同学的近况。

“你们班人多，我有时候还去找他们打麻将呢。高峰之前和我都在上海，我走之后没多久他也离职了。不过他好像是05年来的深圳。是他和我说，约了你几次你都特别忙。所以我就问问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的时候咱们聚聚。”

马凯大概也和他讲了一下自己的经历，说了一些自己现在的困惑。李渔给他的建议是什么都不要多想，能在深圳先站稳脚跟再说。?“风光也风光过，失落也失落过。你现在觉得不如意，是和你以前比。你再看看很多人，想换个地方还没有人要呢？”

李渔在分别的时候，拍了拍马凯的肩膀说：“你呀，也别着急。咱们毕业这才几年，这个时候的差别能有多大？谁比谁真得好多少？估计到毕业十年的时候，才真正能看得出来吧。现在还没到一半呢。你比你们班那些人强多了，深圳大把机会，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