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的话,让朱元璋沉默了。
不得不说,马皇后此言,相当的有道理。
农民种地本身是辛苦之事,收获粮食,缴纳赋税。
有徭役还要服徭役。
丁银法乍一听,好像是免去了粮食运送的损耗。
但这是于国而言对于那些缴纳粮食的百姓,却不一样了。
交钱反倒比交粮多了一道卖粮的步骤。
若是只能交银子,那这粮商怕是要高兴许多了。
马皇后在这一点,那是看的相当的清楚。
只可惜苏璟不在,不然定要赞叹一声巾帼不让须眉。
这丁银制度,只是单拿出来,可惜被钻的空子,并不会比之前交粮少多少。
这是历史已经明证过的。
张居正变法改革,一条鞭法的内容里便有丁银法。
刚开始时还有些用,到了后期,这些丁银基本都被各级官员贪墨了。
甚至因为丁银收银两,贪墨起来比粮食方便太多,导致贪墨更甚。
原本是为了增加国家财政的办法,却只能是助长了贪墨之风。
“妹子,你说的不错,是我草率了。”
朱元璋点点头立刻就认下了过错。
随即朱元璋道:“看来苏璟也不是事事都厉害么还是妹子你聪明。”
对自己老婆老朱该夸就夸。
马皇后摇头道:“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苏先生肯定也能看出来大概只是没教到更深的地方吧。”
马皇后还是谦虚的,最重要她认为苏璟不可能这点小事都不知道。
以苏璟对于民生的了解,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元璋这下倒没有反驳或许他在心里也认同马皇后的看法。
这一切还是因为朱标没有将摊丁入亩这个核心说出来。
丁银法不过是苏璟用来解释摊丁入亩而引入的一个概念而已。
并不是真正的核心。
当然这些对于朱元璋和马皇后来说都是以后才能知道的事了。
“继续看吧,标儿的信,还很长呢。”
朱元璋说道。
马皇后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后看着。
很快,便到了要想富先修路的论述了。
交通的重要性,瞬间就被展现了出来。
看着朱元璋连连点头。
但让朱元璋面色大变的,还得是以工代赈。
在百姓受灾之时,不直接发放粮食救济,而是组织他们修筑公共设施工程,以粮食作为酬劳。
一方面救济了灾民,一方面修筑了公共设施,为来年的恢复生产打下基础。
同时也能减轻救灾维护秩序的压力,有利于灾后秩序的建立。
一举多得!
“以工代赈!我怎么没早点看这封信!”
朱元璋一拍大腿,那是相当的激动。
马皇后也明白过来,当即道:“重八,你先去吧,我这里没关系的。”
这以工代赈的办法,正好可以用在浙江水患一事。
只能说还真是赶巧了。
“嗯妹子,我先去了。”
朱元璋点点头,没有半点迟疑,当即离开了坤宁宫。
马皇后看着老朱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朱标的回信。
“苏先生啊,您真是帮了大忙了!”
马皇后感慨道。
这以工代赈的好处,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最重要的是,当前就能用。
奉先殿。
朱元璋直接把李善长给叫来了,之前的事情已经吩咐下去,再让大臣们一次朝不值当。
老朱并不喜欢形式主义,能干实事才是真的。
“陛下,唤臣何事?”
李善长也有些不解,自己这正在处理浙江水患的事情,万分紧急。
这事也是朱元璋亲自下达的命令。
又能是什么事让朱元璋把他这么快召来呢。
朱元璋看向李善长道:“善长,这救灾一事,我又有点新的想法。”
“你之前提的,大致还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要做一点稍稍的改变。”
“直接的救济方式需要改变”
老朱立马就把苏璟教导朱标的以工代赈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李善长那是聪明人,只是简单的听了一遍,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陛下大才,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办。”
李善长朝着朱元璋躬身,简直不要太激动。
作为大部分内政的实际执行者,李善长是能看出这以工代赈的好处的。
完全不需要讲解,只要一想就全明白了。
“快去吧,此事从速。”
朱元璋也没解释什么,先执行才是最正确的。
“是,陛下。”
李善长随即转身离开,他这脸依旧是震撼的神色。
边走口中还喃喃道:“以工代赈,以工代赈,以工代赈”
这事安排下去,老朱也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想到苏璟,口中也是不由的说道:“苏璟,你倒是很及时啊!”
不管怎么样,苏璟这个以工代赈的想法,对于老朱解决当前问题,是有很大帮助的。
之前他还觉得苏璟不过是捐钱捐粮,没想到现在打脸来的这么快。
不过朱元璋这脸被打的高兴。
李善长这边,从朱元璋这边领受了圣意之后,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工作起来。
只不过,他也很好奇,朱元璋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无比天才的想法来。
虽然老朱确实是天命之人,但李善长作为跟随多年的老臣,还是了解的。
这不像是朱元璋能想出来的东西。
当然,这也仅仅只能是想法,李善长并不会和任何人说起。
不是朱元璋,那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苏璟!
以苏璟的能力,倒是有可能的。
然而李善长是清楚的,这浙江水患的急报,入皇宫的时间他是知道的。
这朱元璋完朝议完事,也没离开过皇宫。
也就没多久的功夫,怎么苏璟就知道了这事,还给出了这么个解决的办法呢?
从时间来说,不应该啊!
李善长不由的想起了常遇春的事情,难道说,苏璟算出了这一切,提前给了解决之法?
如此想来,苏璟岂不是太可怕了!
这未卜先知的本事,结合苏璟本身的才智。
若是以后入了朝堂,怕是无人可撼动。
想到这里,他便叫来了胡惟庸。
“丞相大人,召下官来有什么事吗?”
胡惟庸非常恭敬的说道。
李善长看向胡惟庸道:“惟庸啊,之前在殿,你为什么没有和陛下提些建议啊?”
“陛下亲自问你,那可是大好的机会。”
胡惟庸立刻回答道:“丞相大人思虑周全,惟庸哪还能提出什么建议。”
不管是不是真的,话得说的漂亮点。
没人不喜欢被捧着。
李善长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胡惟庸的意思,但也没点破,只是说道:
“惟庸,此次救灾,我之心力会多在其,这朝中之事,凡是涉及到你的,你可看着办,若遇到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听到这话,胡惟庸心中大喜!
顿感之前在殿的决定并没有错,虽然没有在朱元璋的面前表现的很好,但却博得了李善长的好感。
某种意义来说,这比博得朱元璋的好感,更加的重要。
因为李善长的好感不一定比朱元璋的好感管用,不过他要是有了恶感,那朱元璋的恶感估计也很快会出现了。
“多谢丞相大人,下官必定竭心尽力,为大明,为陛下,为大人肝脑涂地!”
胡惟庸几乎已经跪在了李善长的脚下,这姿态,做足了。
李善长摆摆手道:“惟庸,这些事就不用说了,我此次召你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与你说。”
“丞相大人请说。”
胡惟庸弯腰微微靠过去,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李善长道:“惟庸,我已经年迈,身体也欠佳,离开朝堂也不会有太久了。”
“丞相哪里的话,您身体还好着呢,再说了,这大明若是没有您这般的肱骨之臣,那陛下岂不是等于少了一臂。”
胡惟庸当即说道,话语中对李善长是极尽之吹捧,无比的恭维。
李善长笑道:“惟庸啊,你会拍马屁,只是好事,但在陛下面前,还是少些为好。”
“惟庸知道了。”
胡惟庸也不反驳,只是恭敬的听着。
李善长继续道:“在我离开朝堂之前,会向陛下建议,提你为中书省参知政事,你要好好为陛下效力。”
“多谢丞相厚爱,下官不胜感激!”
胡惟庸一把就跪了下来,那是情真意切。
从太常少卿到中书省参知政事,这可是一个巨大的飞跃,代表着胡惟庸可以参与到真正的国家大事中去了。
这再往,几乎就是宰相了。
胡惟庸能不激动吗!
李善长看着跪下的胡惟庸说道:“惟庸,我知道你有野心,也有才能,但我想告诫你的是,戒骄戒躁,切勿骄纵,如此方能平安长袖。”
“丞相大人说的是,惟庸记住了。”
这会的胡惟庸还没有当宰相,骄纵这种事,暂时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的头,能压着他的还是有不少的。
这时候,得缩着脑袋。
李善长微微点头,说道:“若你日后有机会,坐到我的位置,那我可告诉你了,有一人,千万碰不得!”
“丞相大人言过了,大人还在,下官又怎敢觊觎大人之位?”
胡惟庸把头低下,言语恳切,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如此。
李善长当然知道胡惟庸这是在做样子,但他并不是很在乎。
人心如此,强求就没意思了。
自己未来不久必要辞官,这是必然的,久在朱元璋身边,李善长可是很清楚,老朱的猜忌心有多重。
想要保全自身,唯有远离权力这一条路。
在这一点,他是很明智的。
但当过了宰相,体验过了一人之万人之下的感觉,舍弃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培养一个后生接替自己的位置就很重要。
这个后生就是胡惟庸。
只要胡惟庸在,那他这个前宰相说的话,就还有些用处。
“将来之事,我也说不好,但我的告诫是不会变的,苏璟此人,将来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不要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切记。”
李善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胡惟庸与他已经绑定,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
必须提前告诫,李善长才能心安。
苏璟!
胡惟庸面色一震,但也记住了这个名字:
“丞相大人放心,下官谨记!”
李善长淡淡道:“好了,起来吧,该做事就做事,你做的好,我才好向陛下提,知道吗?”
“知道了,下官下去了。”
胡惟庸起身回答,然后转身离去。
李善长微微一叹,也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选择胡惟庸,是对还是错。
但事已至此,由不得他重来了。
尽管现在朱元璋对他依旧非常的倚重,但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呢?
诚意伯刘伯温,现在可是已经被半软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