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在天子脚下!你们想造反吗?”
在场之中,反应最大的是一个名叫夏立品的人。
此人原是苏州的一个捕快。
因为办案得力,这才被举荐到了应天。
但可惜,此人为人太过死板较真,故而一入府衙,便是得罪了自己的上司。
那是一个姓马的班头。
掌管着府衙三班中的【快班】,也就是所谓的捕快。
而一个能在应天当上班头的人,其能量自然不会太小。
所以很快,夏立品便是被其以一些莫须有的理由,调离到了【壮班】。
所谓【壮班】,其实就是一群专职值堂,站班,以及捕盗的差役。
但是与【快班】不同,【壮班】的人只有在接到明确目标后,才能动身抓人。
通俗点说,其实就是打手!
不能参与到案件的侦破,但却需要在关键时刻以命相搏。
身在这样的班房,夏立品自然是没有了什么前途可言。
所以这五年来,他已经基本上放下了继续往上爬的心思。
不过不求上进归不求上进,对于自己的工作,他其实也依旧是认真无比。
所以一旦见到此等情形,他条件反射的就冲上了前去。
等到他的那些同伴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是直接推开了人群,挡在了那个胡商的面前。
“瞎了你的狗眼!你看不到咱们主子的腰牌吗?”
那群内侍自然不会怕他,不过想要动手时,却已是被一个为首的太监给拦住。
那太监虽然同样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其实已是给了夏立品一个巨大的警示。
“腰牌?”
嘶——
是大内的金牌!
难道说......这两个孩子竟是宫里的王爷?
看到朱从心腰牌的瞬间,夏立品果然是大变了脸色。
而他的那些同伴,则更是直接很没义气的躲到了一边,就好像是生怕自己会被引火烧身一样。
但是,也正当朱楧得意洋洋的以为这个讨厌的差役就要识趣的退走的时候,夏立品却是突然间一个咬牙,半跪在了朱从心的跟前:“刚才是小的失礼!但王法所在,两位小主若想拿人,还请给予小的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的话,为了给予周遭商户一个交代,小的将不得不将此事呈报到大理寺。到了那时,两位小主的脸上须不好看。”
所谓的大理寺,其实就是一个专职断案刑狱的法律机构。
有些类似于所谓的刑部。
不过不同的是,刑部处理的,终究只是一些县级部门处理不了的大案。
而大理寺,却是拥有着审问高官以及皇亲的特权!
当然,如果案子足够离奇,足够大,他们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
但那样一来,另一个名为督察院的机构便也会横插过来。
而且最后的结果,也将由皇帝本人来亲自裁定。
这种制度在后世也还有着一个非常响亮的称谓,即:【三司会审】。
“你在威胁我们?”
朱楧的胖脸瞬间阴沉了一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王爷,竟是会有被人威胁的一天!
而且这个威胁他的人,居然还是一个连蝼蚁都称不上的差役。
这要是传到宫里,怕不是得被那帮兄弟笑掉了牙去!
而眼见着自家主子生气,那群内侍们的目光也是不由得越发冰冷了起来。
【真是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早知道这厮会如此顽固,之前我便该直接将之拿下的!】
特别是先前的那个太监首领。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夏立品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不下万次了。
而相比于他们,朱从心的表情则是要平静得多。
“一个月三五百个铜子,值得么?”
他甚至是饶有兴致的问道。
因为在穿越之前,他其实也是一个与之类似的存在。
当时的他,不仅是做事认真负责,而且还不惧强权。
但可惜,因为现实的压迫,他终究还是不得不弯曲了自己的脊梁,也磨平了自己的棱角。
故而,在见到这样一个与之类似的存在之后,他突然间就生出了一种非常矛盾的情感。
他想要将之击垮,从而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
但是与此同时,他又很迫切的希望对方能够继续坚守自己的信念。
就好像是一个被困绝境,但又不敢过河的人。
当他看到有人竟然敢尝试着渡河,他首先想到的,肯定便是要让对方知难而退,与他一起呆在河边,彻底的摆烂。
如果对方不听,他便会开始祈祷对方的失败。
甚至于诅咒对方就此淹死在河里,又或者被河里的鳄鱼给吃掉。
因为那样一来,他便不再是一个懦夫。
甚至于当不敢渡河的人变得多了,他也还会被簇拥着尊称为一个看破世事的智者。
可是,不管他有多么的沉迷于这种自我的陶醉,彼岸的存在,都终将会是他永远无法跨越的门槛!
所以,在不断诅咒对方的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也终究是会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不断地为之祈福,乃至于提供大量的帮助。
因为他需要一个证据!
一个可以证明他真的能够渡过这条长河的证据!
一个可以证明他真的可以去往彼岸的证据!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是皇上说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朱从心的讥讽,夏立品坚毅的抬起了头颅。
这一刻,他再不是什么卑微的差役!
而是一位勇士!
一位司法的捍卫者!
只可惜这种态度,也终于是彻底的刺激到了原本懦弱无比的朱从心。
“说得好!”
“但在判定我是否有罪之前,你是不是首先就得有个原告?”
“那个谁,你敢去大理寺里告我们吗?”
他冷冷一笑,一脸阴险的道。
而听得此言,原本正自瑟瑟发抖的胡商也是赶紧识趣的摇起了脑袋:“误会!都是误会!小的是自愿要跟着两位主子走的!并没有受到任何胁迫!又哪里敢有什么告状一说?”
一边说着,他甚至还一边给夏立品使起了眼色。
只一刹那,便是逼得夏立品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就好像是突然间被困到了一个满是刀刃的墙角一样。
“哈哈哈!怎么样?臭巡街的!现在你连原告都没有了!还准备要去大理寺告我们吗?要不要我通知一下大理寺的官员,让他们主动去你的班房联系一下你啊?哈哈哈......”
看着他受挫的样子,朱楧自然是欢喜不已。
只不过也就是在他得意无比,准备要再次奚落一下夏立品的时候,一旁的朱从心,却是陡然间给他浇上了一盆冷水。
“笑个屁!”
“你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完了吗?”
“先看看你的左右吧!”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明明可以好声好气的商量,将人请回宫里,却偏要耍威风!”
“这下好了!”
“人是【请】到了,但这功劳,却是一分也拿不到了!”
“没准之后咱们还得遭受一些朝臣的弹劾!”
“运气好的话,功过相抵!”
“运气不好,就是一顿毒打!”
“跟着你这么一个皇叔,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