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在庄主等人筹备客宴,随时准备招待贵客的时候。
在二里外的林中。
江陈四人也早已换马步行,在一位护卫的带领下,向着庄子的方向行去。
“小的已经通知庄主...”护卫一边带路,一边不时的回身弯腰虚引。
“真想找个床躺一会儿。”李少侠打了一个哈欠,他如今真不想吃饭,只想睡觉。
这也是整整跑了一夜加一上午,本想来到梨县时睡一会,没想到直接被一早在县口等着的两位酒庄护卫给请来了。
其中一位护卫提前回庄子报信了。
“道长,听说这位庄主挺好客。”白少侠看了看前方的护卫,则是小声和道长与张竹二人说着他所知道的一些事,
“我上次来的时候,听一位管事的说,酒庄里还住着一位江湖好手,已经住五日了,庄主还每日款待。
也不知这几日过去,他走了没有。”
“是谁?”张竹一边无聊的走着,一边偏头询问:“身手很高吗?”
“要是很高,我早就说了。”白少侠笑着摇头,“我上次等管事取酒的时候,在院中碰到过他,和他切磋过,后天小成,身手也就比我强上一些。”
他说着,还又小小称赞好友一句,“远远不是张兄对手。”
“咱们两人也是伯仲之间。”张竹听到白少侠追捧,也是笑着道:“白少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
两人开着玩笑,其实也是想打散一下略微泛起的瞌睡。
不过以两人的实力,再坚持大半天不是问题。
“四位...”
等快来到酒庄。
庄主就在提前通报的那位护卫带领下,慌忙朝着江陈四人迎过来。
江陈念着第一次见到人间修士,也是打量过去,却没看到那位鬼修。
也是,这青天白日的,或许他正在某处遮阴的地方修炼。
只是等走近了,庄主客气的迎上来。
江陈望去,却感觉到一股煞气波动,看到他身边散发着层层血煞,形成一道道扭曲的波纹。
虽然修士与江湖中人,有血煞也很正常,行走江湖难免手里会有人命。
但不会这么邪,带有一股强烈的怨念。
这分明是刻意杀人,并且还杀了不少无辜的人。
这位庄主有点不对劲。
“张少侠。”庄主却不知道江陈看到了什么,反而是拱手邀请众人道:“请随在下进庄,里面已经设好酒宴。”
“多谢庄主...”
白少侠等人是客客气气的,和庄主边走边谈,不时又和江陈聊几句,说着这里的酒很出名。
“哪里哪里...”庄主听到白少侠捧他,则是连忙摆手。
“庄主过谦了。”江陈神色不动,一边和张竹等人交谈,一边灵识打量附近,想看看那位鬼修是不是在庄里,又是否和这位庄主一样,浑身带着血煞。
等进来庄子,众人落座。
“酒来了。”
江陈望着这满桌子的菜肴,还有管事带来的酒,倒是从这酒坛里感觉到了熟悉,应该是那位鬼修。
灵识一直在观察,送酒的管事,是从庄后来的。
看来那位鬼修在他来的方向。
“张少侠请!道长请!”
庄主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都快被这位才进庄的道长看光。
反而等酒水带来,他就笑着打开,给四位贵客满上。
只是江陈如今被他的这些事一搅,心思都没在吃饭上。
白少侠和张竹对视一眼,本就瞌睡,加上道长好似对这款待兴趣阑珊。
这正好和了他们三人的意。
于是等酒过三旬。
张竹先放下了筷子,歉意向着庄主道:“多谢庄主盛情款待,只是连夜赶路,实在是有些疲惫。”
“张少侠这是哪里的话?”庄主听到张竹直愣愣的辞别,却哈哈大笑道:
“是在下考虑不周,直接把四位截了过来。
这也是在下听闻四位贵客来至,一时难掩激动,想为其接风洗尘,却忘了四位是星夜赶路,是在下的错。”
他说到此处,又看向旁边同样陪笑的管事,“四位贵客的房间,打扫好了吗?”
“我县内的好友已经订好客房。”白少侠客气打断,“就不劳烦庄主了。”
“这样啊。”庄主也没多说什么,知晓行走江湖,大家都不熟,小心点总是没错。
并且说到底,也是他这位庄主想认识这三位少侠。
人家不想过多深交,他也知道循循渐进,不能太过热情让人不喜。
“请!”庄主脸上笑容不变,给江陈四人送出阁楼。
江陈路过阁楼的途中,倒是往不远处的一座假山看了看,发现那里也有淡淡的阴气。
只不过阴气繁杂,里面应该不止一个阴魂,并且这些阴魂境界都不高,远远没有布置阵法的阴魂强大。
再联想庄主身上的血煞,这庄主或许不像明面上的那样简单。
江陈思索着,又瞧了瞧瞌睡的李少侠和另外两位少侠。
想了想,这查案的事,有关阴魂的事,还是得找专业的人先问问,以免第一次发现问题,最后却闹了一个大乌龙,让人看了笑话。
“招待不周。”
等来到庄外。
庄主和江陈等人道别。
江陈多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言什么,就带人离开。
“嗨!”一直赔笑的管事,却是早就憋了一口气,等如今宾客离开,他才开口道:
“师兄你看看,这江湖术士凭借一身好卖相,混的都比咱们二人好。
虽然他们就待了一小会,但我还是看得出来,这三位少侠好像对他客客气气的。
一副他说走就走,他说留就留的模样!”
“兴许不是江湖术士。”庄主却带有沉思,“不然就算是能骗到一位初入江湖的愣头青,难道还能接连骗到三个?
瞧李少侠和白少侠对那道士恭恭敬敬,应该是有些本事。
只不过那位张少侠,好似对这道士怀有感激,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庄主想来想去,向着管事道:“咱们县里最近来了陵县客商,说要买咱们的酒。
你一会亲自去给他们送两坛,正好问问。”
“好!”管事应声,去筹备了。
而随着时间过去。
傍晚。
在梨县的一家客栈内。
等三位少侠休息之后,江陈在客栈内拿了一个酒杯。
仿照酿酒的步骤、境界,使得一股灵气与阴气环绕杯口,久久不散。
再往里倒了一些酒。
做好这一切,江陈把酒杯装进口袋内,离开客栈,独自在县内闲逛起来。
也没过多久。
江陈走到镇边的时候,就见到一位打着黑伞的阴差,正在镇外巡逻着。
上前几步,不待这位阴差诧异,江陈便拱手言道:“可是漳县阴司游神。”
“游神不敢当...”阴差慌忙摆手,“我只是小小阴差...不知这位道长唤我,可是有何事?”
江陈也不耽搁,直言道:“贫道江陈,想请林游道友一叙,有事相商,还望代为传达。”
‘认识林大人?’阴差看到江陈不像是作假,继而也不敢耽误林大人的朋友相邀,便拱手一礼,就向着县里的方向赶往,传信到漳县阴司。
江陈望着不远处来往的百姓行人,静思在这里等着。
漳县离梨县三百里,不远。
这一等。
才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江陈就看到林游的身影从远处飘了过来。
“道长。”
林游虽然不知道这位大修士找他何事,但收到来信,就推掉了与城隍的论道,第一时间已最快速度赶来。
“劳烦林道友。”江陈看到林游这么快来到,也笑着拱手道:“是贫道想问一些事。”
“哪有劳烦一说。”林游笑呵呵的回礼,“小仙正好无事,也想寻道长喝茶,又怕打扰了道长。”
他说着,又问道:“道长唤小仙来是何事?承蒙道长看重,小仙也不知是否能帮上道长。”
“是这般。”江陈回想着庄子里的奇异,从口袋里拿出了小酒杯。
奇异的是酒水在里面安稳的躺着,没有洒出一丝。
林游因知晓江陈是大修士,对此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看来看去,又用灵识感知后,却觉得奇怪了,
“道长...”他琢磨着问道:“这是有人用阴气酿酒?是...梨县内有未入阴司的阴魂?”
他扫视梨县,再想想平日里巡查的阴差,又恍然大悟,“对!阴差境界不高,又未凝聚灵识,感知不到杯酒中的稀薄阴气,倒是让此地有了漏网之鱼。
但若是此阴魂的境界再高一些,就躲不过阴司巡查了。”
他话落,望向江陈,“道长,此阴魂在何处?”
林游神色郑重,又很感激。
郑重是正事。
感激的是道长发现异常,却没有在他们漳县地界出手拘魂,那是给足了他们阴司面子。
他得把这事办好。
江陈倒是没想那么多,就带着林游向着酒庄的方向走,想让这位生前的大捕头去查查。
不过走着走着,林游把黑伞撑的更大了一些。
也等两人来到酒庄。
林游一路走过,灵识仔细的盘查任何角落。
“李家客栈没酒了...”来往的下人们该做什么,依旧做着什么,根本就没有发现旁边多出了两人。
林游的黑伞屏蔽了金丹以下的所有灵识、观测,让江陈也得以隐形。
一路走过。
林游也走到了假山前,只是看了看,没多言什么,就跟着江陈继续向着庄后走。
因为路过的下人们,有时也端着酒坛,他能感受到里面的阴气和假山里的不一样。
直到庄后,地窖前。
两人先后进来,也见到了这满目的酒坛,还有正在布置阵法的阴魂。
“便是此处。”江陈打量着四周。
“果然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林游感受着四周的阴寒,又从腰间取下了官印,收起黑伞。
阴魂听到话语声,起身抬头的时候,先看了看江陈,没觉得有什么,但当他看到落后半步的林游,又看到林游身上的官袍,手上的官印,却吓的一个踉跄。
‘阴司来人了...’阴魂的表情震动,知道了他很大可能遇到了他弟子言说中的阴司鬼神!
只是他想跑,却根本跑不了,被林游官印法阵所笼罩的地窖,好似一个牢笼。
甚至他的身形都被囚禁在了方圆半米内。
“想逃?”林游望着阴魂,再联想着地窖和酒坛,最后问道:“我且问你,是谁助你避开阴差?”
“大人!”阴魂听到这审讯般的问责,顿时吓得跪拜道:“大人!小老儿冤枉!不是小老儿不入阴司,是我那不肖弟子,强留小老儿在人世...”
他支吾说着,怕今后查起,又害怕的补充道:“也是小老儿怕入阴司极狱,受那酷刑,才不敢逃离此地...”
“酷刑?”林游一下子奇怪了,先是看了看江陈,看到道长风淡云轻,好似没有对阴司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后,才行至阴魂前方,
“看你魂魄纯正,料想生前也无大恶之事,为何会受酷刑?”
林游围绕阴魂转了一圈,又公事般道:“生前无恶者,死后皆入阴司阴界。
待阴寿耗尽,会魂归天地。
但阴界中成鬼修者,也可入阴司寻得一份差事。
这怎么会是酷刑?”
‘不会受刑...还可以修炼...’阴魂一愣,随后想起他那弟子的事情,一时心中怒起,却又大悲道:“请两位大人为小老儿做主...”
他哭诉着,把他弟子害他的事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以及一些他弟子平常为了震慑他,特意说出来的一些杀人炼魂事。
江陈听着这些,再想着庄主一身血煞的模样,还有假山的残魂,倒是全然明白了。
‘这...’林游完完整整的听着,心里却感叹张竹的事情刚过没多久,这又遇到了一个弑师的恶徒。
只是比起赵老六,这位庄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道长还在旁边听着。
林游身为阴司鬼神,管辖内却接连发生这事,加上若不是道长之前点醒,他还不知道这事,心下更是觉得脸上无光,恨透了那个名为陵仲锦的散修。
且也在林游继续盘问案件细节的时候。
在不远的庄子内。
阁楼二层。
庄主正在窗边观望夜晚风景时,伴随着脚步声,管事从楼下小跑上来。
“师兄,查到了!”管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张竹确实出过事,在前段时日被抓紧了牢内,但却是一个叫齐泽的文吏把案子翻的。”
“看来没那道人的事。”庄主点头,“可能是我多想了,也或许他们早就认识。”
“那我先下去了。”管事看到庄主无事吩咐,是乐着下楼,又让庄内的护卫备马,一心想着去县里的百花楼。
在楼上的庄主看到这一幕后摇摇头,好似知道他要去哪里,但也没去管他。
相反他走到桌边,摆弄着一个罐子,里面养的是一只毒虫。
实力不容易提上去,他就准备弄一些旁门左道的奇术,说不定能出其不意。
嗒嗒—
也在他观察毒虫的时候,楼梯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庄主放下罐子,带着疑问回身,本想问他师弟回来干什么,却没想到是晌午招待的那位道长。
“你?”庄主皱眉,没听到护卫的禀报。
“庄主莫慌。”江陈抱拳道:“贫道此来,是有些事问庄主。”
“何事?”庄主稍微后退了半步,可不相信这无声无息的过来是好事。
不过他本想用毒虫防身,但想到毒虫还小,毒性不高,则又把眼角余光瞄向了身后墙壁上的宝剑,也准备喊阁楼外值守的护卫。
江陈则是没管他的动作,而是望向了后庄方向,“贫道略通些观气法,看到后庄地窖有阴气溢出,不知是何原委,还请庄主告知。”
“道长原来是修炼中人...”庄主眼神一凝,顿时止住了喊护卫的心思,而是尽可能和善道:“在下亦是踏入了修途。
而道长既然是修炼中人,那应该知晓地底潮湿,水属阴,有阴气实属正常。”
“贫道也有此意。”江陈不置可否,“于此贫道想去一观,瞧一瞧这阴气之地。”
“原来是此事,这有何不可?”庄主笑道:“既然道长有意前往,不如就让在下...”
他说着,虚引的手刚举至半空,却猛然朝后一挥,‘铿锵’从墙上拔出宝剑,反手向前刺去,想打江陈一个措手不及,占据先机。
尤其修士近距离下,真不一定能挡住精铁剑刃的锋利。
呼—
可谁知屋内忽然刮起一阵阴风,把他吹到了一边,宝剑也脱手掉在地面。
“有鬼修相助?还是那老不死的来帮你了?”
庄主猛然受到吹袭,顿时戒备的一手拿出一张术符环视四周,一手沾上桌面杯子里的药液,从眼前抹过。
既然这偷袭不成,那他就准备会一会江陈和他那位逃出地窖的师父。
可谁知随着灵眼一开,他却看到林游一身阴司官袍,腰间武官法令,就这么站在他的房间当中,好似早就来了一般。
“鬼仙...”
他准备祭出的术符也停在了半空,又换忙行礼道:“散修陵仲锦,见过阴司武官令!”
他言语间冷汗从耳后渗出,没想到这道士竟然认识阴司的人,更没想到是一位最少筑基期的阴司鬼仙!
遇到这样的鬼仙,以他练气期的修为,跑都没有用。
林游看到庄主瞬间服软,倒是忽然一下子笑了,“以江道长之前所言,我就问你一遍,你是否杀了老庄主,若是杀了,你此生又杀了几人?”
‘他们果真去过地窖了?!见过那老不死...’庄主手一抖,却又想到阴司不管阳间事,一时倒是希望能瞒一瞒,“我只杀了他一人...”
他言语间又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秘籍,这是他最珍贵的宝贝,希望此物能破财免灾,“大人、道长,此书虽然我早已获得,但不敢随意杀生...”
“只杀了一人?”林游听到庄主事到临头还不说实话,却是一时摇头道:“看来只能带你去阴司极狱中审一审了。”
“大人!”庄主听到这句话,心中虽然恐慌,可还是强装镇定道:“我想...应当是我和我师父近来有些仇怨,我师父可能气急我这弟子,说了些什么,大人不能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况且,这位大人!阴司怎么能管阳间事?
大人带走我师父魂魄,审我师父,我无话可说。
但要带我入阴司,是不是有违阴司律法?难道就不怕城隍责罚?”
“你怎么不明白。”林游笑着摇头,“只能将你魂魄拘出来,不就是我阴司的事了。”
林游看似平常对江陈恭敬有加,又笑容满面的和和气气,是个和善的鬼仙。
可要知他生前却是嫉恶如仇,杀流寇如吃饭般的一县总捕。
他深知对待此类穷凶恶极,敢杀人弑师的恶人,就不能和他们讲道理。
尤其道长就在旁边看着,林游觉得此人不能放,更不能轻饶。
“你...”庄主看到这位阴神无视律法,果真要动手,顿时知道事情不妙,便一边从怀里拿出符纸,一边想转身试着逃跑。
谁知林游挥手便打散了他的符纸,手掌又朝前一探按在了他的天灵,猛然一抓,虚幻的手掌好似抓到了什么。
“拘!”
林游吐字如令,伴随着腰间的法印一闪,便从庄主的天灵处,生生把他的魂魄抓了出来。
庄主准备逃跑的动作顿止,身子晃了晃,‘噗通’一下侧躺在了地板上。
林游则是把庄主魂魄拴在侧后,不顾他的恐惧挣扎,向着江陈抱拳道:“道长,小仙先去审上一番。”
江陈还礼,等林游离开后,却依旧站在阁楼内,脑海中想着之前诡异的拘魂,回想林游的法印样子。
不过片刻。
江陈手掌便汇聚此方天地内的水土木三行,霎时又由水土木属转阴,汇成林游法印上的拘魂符号。
阴气按照符号轨迹流转,散出一股奇异的术法韵律。
打散符号,术法韵律依旧,好似已经刻入自身。
就像是此方术法已经掌握,不需要借助法器与符号。
江陈念想间望向桌上罐子内盘着的一条毒虫。
先散去阴气,恢复以往。
随后,江陈手掌再次汇聚阴气,却没凝聚符号,而是简单的隔空抓向毒虫,朝内一收,一道模糊的虚影就从它身上浮现。
趴嗒—
毒虫从罐子壁上滑落,掉进罐底,只剩无意识的扭动。
这好像就是林游刚才借助法印所施展的神通拘魂。
江陈解决完了神通的事,又环视一圈,捡起地上的书籍。
‘哗啦’翻开,只是一些残缺的术法。
江陈扫了几眼,本不在意,却又在下一瞬间,忽然如上次得到石头一般心血来潮,感到有东西吸引自己,隐约是在北边。
难道是奇物?
江陈摸了摸腰间的葫芦,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尸体,没去管他,而是走到了窗前跃出,十余步跨出了百丈,短息内出了酒庄,去往了心血来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