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森医院,特别关注病房。
泽田奈美躺在床上,原本就白皙的脸毫无血色。
她的右手连接床边的葡萄糖吊瓶,源源不断的营养输送进她的体内。
她的左手伤口已经包扎完毕,雪白的纱布打成死结,就像她被禁锢的人生。
小时候被养父禁锢,长大后被心魔禁锢,结婚后又被孩子禁锢……未来的生活依然要活在暗无天日的禁锢中。
女性狱警在病床旁守护,或者说看守她,十分钟内打了三个哈欠。
“泽田女士?泽田女士?泽田女士?”狱警连喊三声不见泽田奈美醒来,又看了眼与病床紧紧相连的手铐,终于下定决心休息一会儿。
等到她的呼吸逐渐沉稳,眼皮不再抖动之后,床上的泽田奈美睁开了眼。
她拔下插入血管的输液针,凝视斜口锋利的不锈钢针头。
只要运用得当,针头同样可以成为杀人武器。
例如在瞬间划开人类的颈总动脉。
人类真是一种即坚强又脆弱的生物,坚强到可以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煎熬多年,脆弱到能被一枚小小的针头夺走生命。
只是一划,血液便喷涌而出,如同水一般泼到空中,洒下一片血的汪洋。
颈总动脉的血压很高,瞬间的出血量很大,容易导致脑缺氧与心源性休克,短短几分钟就会回天乏术。原理与白兰地的掐人法相似。
泽田奈美微微笑着,脸上溅满斑斑点点的血迹,好似梅花绽放。
她用雪白的枕巾擦拭血迹,轻轻地哼着歌,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喜悦。
今天是她的死亡与重生之日。
她会迎来崭新的生活,一个没有暴力与伤痛的崭新生活。
她为自己想好了新名字——山杉智子,彻底与“泽田奈美”割裂。
就像“泽田奈美”曾经与“秋水弓子”割裂一样。
死亡意味重生,可怜的泽田奈美在牢里死去了,山杉智子于今夜在她的躯壳上诞生。
泽田奈美奋力翻转女狱警的尸体,从她的口袋里掏出手铐钥匙,插入锁孔轻轻旋转,美好的自由重新回到她的手里。
接下来,只要换上狱警的衣服就能逃出去了。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出逃计划。为了这个计划,她不惜伤害了自己的身体,在手腕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咬痕。
当然,她咬的是不致命的静脉。身为医生的养女,这点常识还是懂的。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自由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啊,未来。真是美妙到动人的字眼。
“你好像忘了你还有个儿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泽田奈美动作一僵,警觉抬头,“谁,谁在说话?”
房间里只有她与狱警两个人,后者已经被她用针杀死了,鲜艳的动脉血喷射半张床面,雪白被罩上留下一朵又一朵血花。
她看向紧闭的房门,眉头紧蹙,手指捏紧面前的被子。
如她所料,房门悄然打开,有人走入这间特殊病房。
为首的是一个红发红衣的人,脸戴红色面具,手里拎一把红色弯刀。但说话的人不是他,而是紧跟其后的年轻人。
“是你?”看清年轻人的脸,泽田奈美失声叫出来。
那张清秀的脸,那副挺拔的身体,无疑是之前帮过她的原映夜。当然,同样是这个年轻人,揭露真相将她送进了监狱。
“又见面了,泽田女士。”原映夜轻轻鼓掌,欣赏床上血画的作品。
这次的他穿一身漆黑风衣,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翻领的衬衫色泽洁白,整个人有种微弱的奇怪感。感受到女人的目光,他不经意地偏头,垂下的额发遮挡右眼。
泽田奈美警惕地看着这个年轻侦探,“你们是来抓我的吗?”
“我们可不是警察那群无聊的人。”原映夜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等泽田奈美放下心来,他又指指红衣的人,笑得很开心,“不过呢他是来杀你的。”
“为什么要杀我?”泽田奈美又紧张起来。
此时的她倚在病床上,唯一的武器是铁制手铐,但一个人对付不了两个人,更何况那是两个男性混血种。
相比之下她势单力薄毫无优势。
“没有没有,我们不想杀你,是弘树要找妈妈。”一个六岁男孩从腿边钻出来,小脸尖尖瘦瘦的,眼睛很大很亮,配合话里的名字让泽田奈美微微失神。
但下一刻,她冷硬起来,“弘树不是我的孩子。”
是的,她只是凉介与弘树的养母,她的孩子早就死在了那次疾病里。
光彦蹬蹬蹬跳到床边,双手合掌作祈祷状,“泽田阿姨,弘树很想念你,拜托你去看一眼吧。”
他脚下踩着女狱警粘稠的血,说出的话却充满天真与恳求,似乎泽田奈美在他眼中并不是杀人犯,只是他朋友的母亲。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前者冷血残忍,后者却温情脉脉。
但白兰地知道,这只是光彦衡量利弊后作出的相应伪装。
光彦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在他选择将自己作为诱饵的时候,在他选择一脚踏入龙族世界的时候,在他选择将尖刀送入小林巧一郎心脏的时候。
萤火虫是他与沼渊己一郎的联系,圆谷朝美是他与白兰地的联系,而他本人则成为改变世界的第一步。每逢无雨的夜晚,他会偷偷前往群马县的秋名山,以另一幅面目开启自己的混血种身份。
他很喜欢很喜欢白兰地哥哥,但叔叔常在而哥哥不常在。
沼渊叔叔教过他很多东西,除了远超过他年龄的学术知识,还有课本与学校学不到的东西,比如要善于利用自己的年龄,又比如要随时根据场景与人物调整身份。
混血种的世界,是他作为人类所远不能想象的。
“泽田阿姨,弘树从来没有怪过你,每天起床第一句就是找妈妈,求求你去看他一眼嘛。”光彦眨巴眨巴大眼睛,声音稚嫩清脆,完美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不怪我?泽田奈美一愣。
她想起那个可怜的小小的孩子,跪在地上请求她的原谅,说都是他的错,说即使对他做了很痛的事,以后也会好好忍耐不会说痛……
就跟之前的凉介一样,就跟之前的她一样。
——让人厌恶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