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七月,恰逢梅雨之节,按往来的天象言说,只是些绵雨落下,然此刻唐宋边境天雷滚滚,显有异象而出。
且说寿州境,唐军死守城内不出,城门之外百里,宋军营帐盘高而下,扎有千起。
此地时有光闪,黑云之上,天有异象之声,似有一身长万里的黑龙迎雷而动,又见黑云压城,恐怖龙头怒盯城内守军。
古往今来,要么有帝光过紫微星,要么夜有异象坠龙,龙坠在何地,何地便有成龙称帝之人。只是今日这异象,让唐宋二军皆各驻自家军地,不敢妄动。
此刻北宋营地内,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看着天上黑云翻墨,白雨跳珠之异象正言厉色。揣着尖须,眸若黑潭。
“若老夫没记错,官家陈桥兵变皇袍加身称帝之时,天也有此异象...”
本欲以快军破寿州,再去和赵匡胤合并南下,可如今这天仿佛都在助他李唐,寿州之地,本就地势北高南低,及易攻取,可刚到了寿州打算上攻城车之时,天空突闪电雷生出异象,随后连着三天如决河倾雨昼夜不停。
“文仲,你可看得懂这天象。”
正欲攻城却连下三天大雨,即便是平日里不信神鬼之论的王全斌也有些摸不清楚状况,便尝试性的把问题抛给身旁的军师。
“此天着实诡异...莫非,金陵李煜真有天龙之姿?”
“哼!自古这中原天子,只能有一个,管他什么天龙地龙,明日若是雨仍未停下,便强行攻城,寿州城只有三万兵马...”
“将军,眼下官家首战未出,我等若是先败了...与己不利啊...况且,南平也派了两万步兵...”
“我呸!一个小小南平,他敢凑什么热闹?你当真不知晓南平军为何在安丰驻军,未敢直入寿州城?”
王全斌刚接到探报,便拉着军师许文仲入了将营,摊开地图观察唐军与南平军之间间隔几许,发现这南平竟胆小如鼠,只屯在唐军几十里以外的安丰。
“这倒可以理解,南平势弱,军力有限,自然不想耗费军力真的与我大宋开战,估计当初结盟,也只是象征的暗示官家,他已有盟友,可别先来灭了他。”
“所以,南国结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南平两万兵马只在安丰观望,若我等三日之内拿下寿州,他南平不敢救援,便只能龟缩回遁!”
“将军此言,不无道理,可寿州守将可是南唐五猛将之一的刘仁赡,若三日未拿下寿州城...”
见此时局势仍有利于宋军,许文仲也有些宽慰,可再想到寿州守将竟是刘仁赡,又添了些忧虑感。
“我倒是没想到这小皇帝让他刘仁赡守寿州,还想他李煜贪生怕死必会一直将刘仁赡屏在左右护他安危!”
“将军,眼下硬攻,我军必然损失不小,不过,我倒有个对策,可更快败唐军守将,直驱金陵!”
......
宋军这边看着天有异象,未敢倾巢而出拿下寿州。可这天象吓住的亦不止有宋军,寿州城内,唐军各军将同样心神不宁。
一来这寿州城本就地势易攻难守,天子却不往寿州增兵,不知作何打算,就是南平那帮乌龟王八也只是蹲在远处观望;
这二来,赵宋大军刚屯兵边境,便天有异象而出,似有黑龙游云而盘,恐怖非常,众人一时摸不清,这天象就究竟是凶是吉。
“老将军,眼下梅雨连绵,城墙不易攀夺,固宋人不敢来攻,可明日若是雨停,
我寿州这些兵马,怎挡得住王全斌五万精锐,而且...还听闻他招募了地方乡勇。”
“你待如何?王全斌还未敢来攻,你便如此惊怕,你怎不去问问那王全斌惧不惧老夫!”
刘仁赡一直坐于将首官座之上,却听得堂内军将乱作一团,顿时有些烦躁。
“将军息怒,臣等并非不信将军神勇,只是南平那帮王八龟缩在安丰不出,
如今又不知王全斌军数几何,为寿州计,当快马传信于金陵求天子增兵。”
见刘仁赡面容不祥,堂下游骑将军王昌保赶忙出言平其怒火,又顺带提了提援兵的事。
“增兵?老夫且问问你们,赵匡胤如今在何处?”
“这...”
“不知道?老夫再问你们,赵匡胤欲攻何地?”
“这...眼下军探放不出...这我等如何知晓...”
“不知晓?不知晓也敢舔着脸去求天子增兵?
若宋人攻下濠州直入金陵尔等又待如何?
若宋人改道去攻楚州尔等又待如何?”
“将军所忧...我等明了,只是我等真的可挡住王全斌的五万精锐吗?”
刘仁赡站起身走近堂下诸将,满脸搵怒向这些人发问,可一个都答不上来。王昌保见此赶忙站起弓着腰去吸引火力。
要说这游骑将军王昌保,也是一片苦心,他虽知晓刘仁赡战力威猛,但也清楚刘仁赡统兵对下属及为严苛,脾气暴戾,稍有不顺,便对下属鞭打斥骂。
眼下宋人兵危已至,他也生怕刘仁赡不改往日的暴脾气,让这些下属因为怨恨生了二心。
“唉,老夫也不瞒你等,寿州能守住多久,老夫不敢担保,只是食君禄,当思君忧。
老夫且问你们,自圣上登基,可曾亏待过我大唐军士。”
“圣上仁厚,对我等军士,确是好的没话说,只一月之内,我等俸银便升了两倍之数!还颁布军田令,凡大唐军士皆有其田产可依!”
“老夫从前也以为这都是圣上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老夫自在圣上身侧护君始,
愈发觉得圣上不止欲一统中原,也是真正想开创盛世,带我等北籍军士归家。”
刘仁赡这话一出,王昌保在他身后顿时不明所以,一直闻刘老将军脾气暴戾,怎得今日一改往常,还说出这等感报皇恩之言。
“老夫不敢奢求你等与我死守寿州,但毕竟我受于皇恩,也心甘情愿为大唐天子尽忠而死,
只要我刘仁赡还活着,寿州城,绝不可能让给卑鄙无耻的宋人!我刘仁赡,就是不服宋人!”
刘仁赡颤抖的说完,便转身回了将座,却见台下这众人,有人不知所措,有人眼神不定,亦有人面露愧意。
“老将军这个年纪都不怕宋人,那我等又有何惧!若是明日宋人攻城,我刘靖远可为先锋与宋人决一死战!”
“也算我一个!天子自入军始从不曾亏待我等,我等亦不能丢了天子的颜面!”
“算我一个!死守寿州,我王检义不容辞!”
“对!死守!末将也不服那宋人!”
......
然此刻金陵兴庆宫内的李响,却看不到如此震人心魄的场面,虽知晓刘仁赡为他心腹护在其左右之后,经自己教训,他暴脾气渐改,可仍担忧他过分苛责了下属,最后城破人亡。
自古明智之君,怎会不知战前聚拢人心的道理,蜀汉末期传世名将张飞的死便足以说明一切。
“圣上何故愁苦?是担忧包颖贪酒误事?”
一旁的潘佑翻着折子,看这天子愁苦不断,又总在叹气,便上前试探性的询问。
“唉,楚州我倒不担心,赵匡胤渡河攻楚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李响端起案台上的青釉瓷碗,品了品已凉的蜀茶。
“那...圣上是念我大唐皇后了吧...如今大周后南下去了豫章养嗣不在金陵,尚有容貌甚美的小周...”
噗!李响正欲吞茶入腹,听到尚书右丞潘佑的话瞬间卡了喉,一口凉茶喷射而出,又一时岔了气,捂着胸口猛咳。
“潘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寻圣上开心!”
韩熙载赶忙起身上前,轻抚着李响的后背帮其顺气。
“无妨,咳...无妨,潘卿,你说周娥莺在金陵?”
不对啊,前几日我让王万驹带皇后南下避祸,按理说皇后的妹妹应当也在其身侧,怎么会留在金陵。
“圣上当真想临幸小周?那臣这便...”
潘佑见李响还真顺坡下驴提起了周娥莺,便作势要起身出堂。
“行了!朕无意如此,只是好奇为何她为何没与皇后一同南下避祸。”
“圣上有所不知,皇后走时叮嘱过,未曾让她与皇后一同南下,似乎是担忧圣上意气用事真亲自带兵北上,想留下她拦着圣上...”
原来如此,这周娥皇真是贤妻良母啊,千古难寻啊!只可惜现在不想办法搞倒赵宋,我李响根本没那个福气和你夜夜笙歌,日日享福啊!
“圣上,臣也有此问,倘若知晓了赵匡胤确实兵围濠州的消息,圣上当真打算亲领龙翔军北上?”
韩熙载一直觉得这天子虽为明君,亦不免有些意气用事,在他心里,君就是君,将就是将,怎能让一个天子随意得去领兵打仗。
“韩卿,朕之所以未迁都豫章,还不够清楚吗,这仗,朕必须要打!也不能不打!”
“韩相勿忧,若圣上当真要领兵亲征,我潘佑便一路跟着圣上,定以命护圣上安危!”
“你!你不跟我劝圣上亲征之事,反倒还窜动...”
“圣上!家父于庐州传来军报!”
韩熙载话未说完,突见李元镇步入堂内,赶忙伸手去抢军报,末了又发觉自己有些唐突,又赶忙将军报呈给后方的天子。
“圣上!可是赵匡胤攻了庐州!若真如此,便让李元镇率龙翔军救援!”
“不!李卿信中所言,光,庐二州一个宋兵也未曾看到,甚至他的探报探得濠州全境亦无宋兵出没!”李响皱着眉头,再次内心不安起来。
“这...那便是去攻了寿州!是否要往寿州增兵!”
“不可!眼下未探得赵匡胤领兵进于何处,不可贸然动龙翔军!”
李响刚放下军报,韩熙载便急不可耐的将军报拿起,凝着神仔细审查军报,生怕有什么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