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深空王座操控起来并不复杂,它很像是一个可以载人进行空间跳跃的器具,只不过这种空间跳跃的方式有许多限制,就譬如……陈景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便是在他们“消失点”的五百公里边缘处。
是的。
想要利用深空王座进行空间跳跃,首先就必须进入深空之境,之后才能选定离开深空的坐标点。
说得再简单一点。
众人可以借助深空王座从A点进入深空,离开深空的时候,可选择A点附近五百公里范围内的任意一点,进行空间传送……
五百公里看似很遥远。
但对于地域广袤的永夜城来说,这五百公里不过是让他们从中心城区跑到了城外几十公里的废土中。
“走。”
兜帽之下,陈景露出了一种警惕的表情。
在看见格赫罗砸入永夜城后,他第一时间就选择继续带众人往远处撤离。
“月光在侵蚀城区废墟,很可能会继续向废土蔓延,我们待在这里不安全……”
说罢。
深空王座的背部便又一次延伸出那些诡异的触手。
但这一次它们却没有碰触众人,而是在伸出来的一瞬间又给缩了回去。
“每一次进入深空,对他们来说都是负担,短时间内连续使用深空王座带着他们进行空间跳跃,这是在让他们慢性自杀……深空的侵蚀对普通生物来说是致命的。”
这是“他”突然在陈景脑海中说出的话,虽然语气平静的像是在以客观态度叙述一种自然规律,但字里行间的提示却让陈景有些毛骨悚然。
回过头仔细一看。
陈景只发现众人身上都隐隐散发着深空的气息。
这些气息像是在之前空间跳跃的过程中沾染上的,虽然这些诡异的气息正在不断消散,但消散的速度却非常缓慢……
“无论序列等级,只要不是你的眷族,七天之内都不可能再承受第二次深空的侵蚀,否则会出大事的。”
“明白了……”
就在陈景与脑海中的“他”默默交流时,性格急躁的隗楠已经忍不住冲了过来,奋力踮着脚伸手拽了拽陈景的黄衣长袍。
“你不是要带我们跑吗!快点啊!那些月光要过来了!”
“轻点!”
耶格托斯急忙跑过来粗鲁的将隗楠挤开,小心翼翼的帮陈景提起长袍衣角,心疼的细声嘟囔起来。
“下手没轻没重的……一会给王扯坏了!”
“……”
陈景转过头看向拜阿吉。
他只是心中意念一动,拜阿吉便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主人与眷族的关系远比外人想象的要深,尤其是作为深空序列觉醒者的陈景与拜阿吉和耶格托斯。
他晋升序列。
几乎就等同于帮助拜阿吉他们晋升了一次序列。
从序列一晋升到序列二或许还没有那么明显,但是到了序列三这个分水岭……拜阿吉他们的变化,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了。
相比起只是气息明显变强的耶格托斯,拜阿吉的变化则更为显著,此前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天空上的格赫罗身上,无人注意到拜阿吉的变化……
它原先只有二十多米的翼展,此刻已经延伸至将近五十米,瘦瘪修长的身躯也从十米的长度延伸至二十多米。
拜阿吉匍匐在地上就如同一条姿态怪异的巨龙一般,浑身都散发着令人深感不详的气息。
“我们坐拜阿吉走。”
“好!”
事实证明陈景他们的反应极为果断。
就在起飞后不到五秒,永夜城的月光就爆发了……从格赫罗本体散发出的月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了一切,不过半分钟光景,整座永夜城就被笼罩在一团浓郁的白光之中。
那些森白月光的扩散速度很快,在吞噬城区之后,便开始不断向废土蔓延,只不过它们的速度远不及拜阿吉……
在陈景晋升序列3后,拜阿吉的速度比以前快得多,甚至可以说翻了好几倍。
但可惜这些“乘客”过于羸弱,拜阿吉根本就不敢施展出自己的极限速度。
因为要以极限速度飞行的话,它就没办法利用能量屏障来保护背上的这些人。
而一旦没有能量屏障做保护,它背上的这些“乘客”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成四处飘散的烂肉了。
“到头来我们还是失败了……”
听见伦道夫的声音,坐在拜阿吉头上的陈景回过身看了过去,只见伦道夫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一旁是已经恢复了人类状态但同样脸色晦暗的老头子。
“都是命。”陈伯符说话的声音很轻,显得有气无力,“咱们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你还惦记着城里那帮人啊?”
伦道夫表情痛苦的还想回头再往永夜的方向看一看,但无论他再怎么挣扎都没了爬起身的力气,最后还是在序夜与陈伯符的搀扶下才能慢慢坐起来。
“我这一辈子都献给永夜了……”伦道夫议员惨然地笑着,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自嘲,“这座城市最初是什么样子你应该也清楚……就像是一個混乱无序的地狱……活在这里的人跟废土上的流民没有任何区别……”
“我知道,我知道。”陈伯符轻轻拍着伦道夫的后背,似乎知道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其实在座的某些知情人都很清楚,伦道夫议员早在很久之前就应该离开这个世界了,只不过他一直在用外力来强行延续自己的生命。
最终与格赫罗的一战……不,那或许都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战斗,那只是身为猎物在面对猎人的枪口时,所做的垂死挣扎罢了。
那个阻拦格赫罗的巨时钟,已经耗尽了伦道夫议员体内最后的生命力。
“当时除了我,还有亚伦,白江河,鲁思乡……”
伦道夫议员絮絮叨叨地说出了许多个名字,而这些名字恰好都是众人所熟悉的……永夜城最初的那批议员。
“我们最开始的理想就是建造一座有秩序的城市,所有人都能在秩序之下,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自由自在地活着,但后来都变了……他们离我越来越远,只剩下你愿意听我说那些废话。”
如果是放在以前,陈伯符或许还会借机嘲笑他几句,但在这一刻,老人脸上却只有一种悲哀的表情。
“人是会变的。”陈伯符低声说道。
“是啊,人是会变的,但为什么要变啊,我真的不明白……”
“清心寡欲的人爱上了追名逐利,势要推翻不公的人迷恋上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好像他们都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而奋斗,之后议会也逐渐堕落了……不过还好,我找到了序夜这个好苗子。”
伦道夫艰难地笑了笑,回头看向早已泪水溢满眼眶的序夜。
他吃力地抬起手,像是慈祥的父亲一般,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与我觉醒的序列是一致的,心也是一致的,我们彼此都清楚对方想要做什么,所以我可以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给她,但现在没有机会了,永夜已经成为历史了。”
“我们可以去复仇……”序夜精致的脸上不复以往的平静淡然,泪水顺着脸庞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我们可以重建永夜……”
伦道夫似乎真的累了,听见序夜的话,他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回过身紧握着陈伯符的手。
“老伙计,以后我不能再来找你喝茶了。”
“有机会的。”陈伯符紧握着伦道夫枯瘪的手掌,浑浊的老眼里隐隐闪着泪光,“你这头倔驴累了一辈子,也该放下担子好好去休息一下了……”
“我记得当初的你脾气太臭,压根就没有人愿意跟你做朋友,反倒是我的朋友遍及大陆各地,但这些年来……我身边竟然只剩下你一个能陪莪说话的人了。”
伦道夫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搭在膝盖上的怀表也悄然落进了拜阿吉背上的鬃毛里。
“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我是不是这些年来就没做过一件对的事……”
“你做的都是对的。”陈伯符轻轻拍着伦道夫议员逐渐变得透明的手背,“你曾经拯救过永夜,所有人都记得你,你是真正的英雄!”
“英雄……”
伦道夫议员笑了一下,身躯正在逐渐消散。
哪怕他身边围绕着许多关心他的人。
但在这一刻,他消瘦的身影却也显得格外孤独,像极了一个被世界抛弃满目无助的人。
“成为英雄的代价太沉重了……”
“或许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英雄……”
“老伙计……或许你说得对……”
“我真的有些累了……或许我要睡一觉……等醒过来说不定……说不定……”
陈景一直背着身不敢去看伦道夫与老头子道别,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怕的是什么。
他其实很害怕身边有人在生离死别。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释怀与自我和解的人。
所以那些悲伤的画面能不看就不看。
这样总归心里会好受一些。
身后传来序夜与玉虺猪倌呜咽的哭声,陈景听见老头子颤抖着长叹了一口气。
掉落在拜阿吉鬃毛里的怀表,滴答滴答地走着。
玻璃下的秒针依旧在慢慢的向前跳动。
似乎永远不会回转。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