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很疯狂。喝了很多酒,讲了很多故事。
接着他们在南京分别了。梅公子要开始他莺歌燕舞的精彩生活,笑影姑娘要开始她在南京的娱乐圈生涯。
秦淮的确很美。比她那里的姑娘都美,秦淮是个有故事的姑娘。梁三远远的看了,许多画舫,许多人,夜里灯很亮,笑声很响亮,歌声顺着江水流啊流。
秦淮的人们很疯狂。
这个时代很疯狂。
这时发生了什么呢?
陕西在人吃人。
流贼们流着流着流进了山西,流进了河北,流进了河南。山东在打,辽东在打。海上也在打,有个男人成了海贼王。
有钱人填满了仓库还要将穷人的最后一粒米抢走。
穷人卖掉自己的孩子,吃掉别人的孩子。
女人是玩具,平民是牲畜。
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在华丽的舞台上表演滑稽剧。
谁是小丑?
利益牵动历史的车轮转啊转。
正义并不存在,但它平时是捂着的,现在盖子被揭了下来。
于是,搅动风云的角色们粉墨登场。
金钱与权力的丝线操纵他们表演着眼花缭乱的木偶戏。
他们分别表演什么样的角色?
胜利者将会在史书上为他们贴好标签。
神坛已经建好,大厦即将坍塌,那么,究竟谁是英雄!?
****************
接着换船,走大运河。
由于明代天子守国门,朝廷中枢和军事力量集中在京师顺天府,因而军国之需,皆仰给东南。每年会有四百万的漕粮及苏杭,江宁的织造由南到北抵达京师。所以大运河就是明朝的生命线。
为了保持航运,朝廷设漕运总督,主持军,民粮船的押运。
船只飞快,一路由南到北,最惊险的莫过于船只过淮。
黄河全流夺淮后,本来建在河上的节制闸座不能启闭,黄河水内侵清江浦河道,以致“伏秋水溜,漕舟上闸,难若登天,每舟用纤夫至三四百人,犹不能过,用力急则断缆沉舟”,危险很大。淮安以北的京杭运河迂缓难行,以南则顺通畅达。
朝廷公文粮运盛行,运舟过尽,次则贡舟,官舟次之,民舟又次之。
但规矩死的,人是活的,他们一行人中有两位举人,又花了钱,于是登上了一艘漕船。漕兵生活极苦,饱受欺压,因此不会放过任何做生意的机会。
那一夜风雨如晦,江浪甚急,茫茫的水面上暗流翻涌。为了赶漕期,数百条停泊的漕船冒着如织的大雨起篙。
漕船上点起巨大的灯笼火把,在风雨中被拉扯的或明或暗。
大雨滂沱,天地冥冥,大雨声交杂着叫喊声,纲司,拦头,扶舵们吼着,板着,拽着,船只破开疾风骤雨,犁过一道道险恶的浊浪。人们呐喊着,拼命的抗争着,迎着扑面的雨水和飞沫,人们嘶哑的嗓音大喊:“过淮喽!”
每个人都在喊叫:“过淮喽!”
一条江上的人都在拼命喊叫:“过淮喽!”
在晦暗不明的雨夜,江面上一条光龙般的船队驶出风雨。
***************
船只到通州,他们下了船。
那码头果真繁华,货物堆积如山,仅仅布点就有上百家,许多牙行见着穿的好的人就来打听。
到了北京城,只见好一座雄伟的大城。越靠近城门,南来北往的车马行人就越多,绫罗绸缎者十分常见,但差标卖首者也愈多。
城内十分拥挤,且卫生也不好。他们寻到了湖广会馆处,在那儿安顿了下来。见天气还早,于是梁三带着人来到了著名的棋盘街。
棋盘街十分阔气,乃是京师最为繁华的所在,大明门后用红墙围出了一个千步廊,而千步廊后就是天安门了。
千步廊两侧,即是明朝权力的核心部门,六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都在此处。
有明一朝,曾设五军都督府,负责管理全国的卫所,出兵时由兵部临时任命主帅。但自明中期后,卫所糜烂,文官全面压制武将,军权遂尽归兵部。
梁三来到了兵部武选司,那主事懒洋洋的在大堂上养神,见是个来纳级的小武官,根本不放在心上。但那人见面时竟只是随手作个揖,不磕头,于是心中微恙。
主事心中不喜,面上不露,只是冷冷的拖着长音道:“汝是何人?所来何事?”
梁钰轩拱拱手,“下官梁钰轩,纳级千户。”
“哦~~可有文书~~”那主事继续拖着长音。梁三递上文书,同时塞了一锭大银子。
那主事接了,好大一块,足足二十两,于是心中着实喜悦,把方才一点点不愉快早丢爪洼国了。
看了看文书,面色和蔼道:“原来你便是那杀贼的梁三郎,将门虎子,如此忠勇为国,日后必然能封妻荫子!”
梁钰轩便道:“梁三多谢大人吉言,大人官运亨通,下官需时时仰仗大人。”
把主事哄得很高兴,于是事情办得又快又顺,不到一炷香程序都走完了。
梁三一行人办完事,也没准备立刻就走,先是带着大家伙好好在京师繁华之地好好转了转,采买了一些货,像是毛皮人参之类的。梁三出门前又讹诈了家里一万多两,梁父出手也没墨迹,估计违背祖训开了银窑子。
现在还剩八千多两,梁三决定去一趟宣大马市,看看能不能再买几匹战马。
那马市很大,人潮汹涌,空气中混杂着腥臭气息。有穿着豪贵,前呼后拥的富商,有牵马而行的蒙古人,有低眉顺眼的朝鲜人,梁三知道,这里头定然有建州女真,更还有不少的细作。
梁三寻摸再买四十匹战马,其它挽马也买一些,于是一路挑挑拣拣,其他还行,训练有素的战马太难找。
可巧,突然有人笑道:“哎呦,这不是梁家三郎么!”
只见说话的那人穿着极其耀目,虽作文士打扮,但遍体绫罗,头戴唐巾,额檐处一颗晶莹剔透的玉色宝石。一见梁三便笑道:“梁兄,上次买的战马可好?若是不好,你现在开口,为兄包换。”
梁三一看,原来竟是上次卖他高价马的晋商,八大晋商的常家子弟,这姓常的一家子不仅经商,还搞事业转型,偏要由商转儒,想当书香门第。
这姓常的叫常万达,乃是常家家主常威的三儿子,打小聪明,会做生意,很得他爹喜欢。能不会做生意么?敢开口六十两一匹马,梁三都想砍死他。
梁三笑道:“原来是常兄。常兄上次卖的马没得说,果真好马,兄弟们都骑的惯。这不如今小弟便想来这马市上再买几匹那样的好马。不过也真怪,你说小弟在这马市转了又转,竟找不到那样六十两一匹的好马了,常兄你说怪不怪?”
姓常的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仰天打了个哈哈,“梁兄说笑了。若是梁兄还缺马,尽管开口,这次保管比市价低!”
梁三道:“好,够朋友,小弟如今要一百匹,那常兄卖多少两?”
常万达道:“四十两!”
梁三冷笑,不说话。玩我呢,你那马怎么来的,成本有多低,你自个儿心里没数?
见梁三不说话,常万达又道:“三十五两!”
梁三转身就走,叫道:“这朋友是甚么朋友!常兄拿着朋友的名头坑人么!”
常万达一皱眉,“三十两,不能再低了。这马来的也不容易,再低兄弟就没得赚了。”
“好,三十两就三十两。”梁三见确实不能再低了,于是笑着道:“常兄够朋友!我也不小气,盔甲器具三十幅,如何?”
常万达大笑,“好,明天我就把马和货调来,梁兄到时来去,有一匹看不过眼,常某不收钱!”
谈妥了生意,大家都高兴,于是接着在马市上转了起来,行到一处热闹的地方,只见那儿人围成一个圈子,都在瞧中间一匹马。
那马神骏异常,身高八尺,通体黝黑如缎,油光放亮,唯有四个蹄子白的赛雪。
只听那马主人在吆喝,先是讲了一段神乎其神的故事,大意就是此马名踏雪乌骓,并非凡马,乃是天马,是楚霸王那匹乌骓的后代。又道此马未遇明主,在此蒙尘,接着问有何方英雄能够配骑此宝马?于是有人问多少钱?那卖马的人便道:“七百两。”于是人们骚动起来,都想谁有毛病花七百两买一匹马?
梁三看人群中的英儿一双眼就要贴在马上了,知她爱马。庄子上那匹枣红的汗血宝马被她霸着成了专属坐骑,每天没事儿就骑着遛弯儿。
梁三就笑道:“英儿想要么?不如我买下它赠你,你把那红马还我如何?”
英儿一听,有些羞怒,气道:“我不要你献殷勤。还有,那马不是踏雪乌骓,是踢雪乌骓。因它蹄子不是一圈白,只是蹄子前头一块白。”
人们一细瞧,果然如此。那马主人便道:“小人眼拙嘴笨,没认出来宝马,今天遇到了行家。这位好汉,宝马赠美人如何?我只要六百两,这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英儿又气又恼,红着脸跑了出去,梁三一笑,心想这卖马的居然抬我,起我的哄。但确系喜欢这匹马,宝马可遇不可求,于是就道:“好,六百两我买了!”
那卖马的高高兴兴的收了钱走了,梁三牵过马,越看越喜欢,这踢雪乌骓身高九尺,头尾丈二,光滑如锻。
于老相马也是一绝,敲敲牙齿,捏捏后跨,拉着转了三圈,突然用力把嚼子往下一拽。他这一拽力气可不小,一般的骡马都得打个趔趄,战马也得晃一晃。但这马,纹丝不动,稳若泰山。
大家伙都来看,啧啧称赞,英儿也在人群后头拿眼睛溜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