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何炼翻看着仆童大考的成绩，感觉今年的参考仆童明显不如第二届。

而去年开灵的第二届童儿，何炼都用鸿运眼看过，也没有特别出众的，祥云呈现最好的，比当初的赵火儿都差不少。

反倒是回炉班的王海峰祥云呈现出大红色，甚至隐隐有流光溢彩，比当初的赵火儿强上一些的。

不过王海峰是第一届的，只是因为在丹传道内被替换了名额，才在回炉班又读了一年，如今王海峰开灵成功，已经成了余林森的助教。

陈琳琳摇了摇头，道：“张组长半年前就开始走访，提醒这些童儿要好好复习，但从成绩上看确实没有比较突出的。

不过，当初外围组最早找来的那两个可能有特殊资质的童儿今年已满十四了，在长期班的几年稳定进步，杜教习长觉得他们达到了开灵标准，也参加了这次考核，分列十三名和二十一名。”

“哦？”

何炼看向手中的成绩簿，看到了‘年芳婷’和‘刘福’两個名字。

何炼如今不涉具体事务，倒不如之前那般，能认识每届童儿的每个人，不过长期班都是好苗子，他还是记得的。

这两个童儿并非附庸家族出身，是外围组从凡人聚集点内找到的普通凡人。

他记得年芳婷是个高个子女孩。刘福反倒矮矮胖胖的。

特别是刘福，让他印象很深，这孩子其实原名‘六福’，连个姓都没，出身穷苦人家，父母还没给他取大名就撒手人寰。只因为出生时伴有异象，被认为是有福之人，四方街邻倒是愿意给他一碗饭吃，吃百家饭一直到十多岁，才被外围组送入门中来。

“那就这样吧，让前八十名一一进来吧。”

何炼的惯例是会在仆童大考结束后，暂不对外公布成绩，一一面谈并用鸿运眼探查后，最后决定名次。

毕竟，灵根并非人人生就，按照何炼这两年的心得，聪慧的童儿中，生就灵根者能达到八成。

面谈进行的很快，到十三名年芳婷时，何炼与之多聊了几句，这女孩儿出身凡俗富贵人家，但因为是妾生子，加之母亲生产后血崩离世，小时候被屡屡苛待，饱受冷眼。

特别是这女孩据说出生时，有阴冷寒气生就，更不认为是不祥之人。

“芳婷，对于日后的修行可有什么想法？”

年芳婷的有些怯生生的道：“回禀掌院，我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教院很好，杜教习待我也很好，我想以后还回来，最好能给杜教习当助教行吗？”

“当然行！”

何炼回答的很干脆，他放在案几之下的右手悄然张开，一道虹光挥洒而出，就看到一朵双彩祥云，他又如何会拒绝？

年芳婷高高兴兴的离去，何炼继续面谈，可这届童儿的确很普通，前二十名内，都只有淡红色。

一直到刘福进来后，何炼如法炮制悄然查探，可结果却大出他的意料。

“七彩祥云！”

何炼看着刘福的祥云大吃一惊，他还真没想到当年初立的外围组第一次出手就立了大功。

“不过刘福的七彩祥云要比当初的魁明淡上不少，魁明是天灵根加上灵鬼类的特殊资质。而此子出生时有异象生就，多半是有特殊资质的。

以他如今的祥云呈现，那么就可能是天灵根加上普通的特殊资质，也可能是地灵根加上较好的特殊资质，而最差都应该是上品灵根加上乘特殊资质。”

特殊资质也分三六九等，赵火儿的火烈之体就属于相当普通的特殊资质，宋人龙的元相体则是较好的特殊资质，不过对于炼体来说，元相体倒是不输给很多上乘特殊资质的。

何炼目光转动，刘福和何魁明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何魁明那是有深重的因果孽力，加上满身的尸鬼之气，不受人待见，这才回了百艺门。

而刘福就是个正常的孩子，就这么送去黑龙潭开灵，百艺门多半保不住。

“看来要提前和掌门商量下，否则，此子要是被七杀仙门强索去，成了给敌人培养上乘仙苗就大大不妙了。”

何炼定下心念，脸上却不显，与身前的刘福继续谈话。

“掌院，俺要说实话你可别笑话俺。”

“不会的，怎么想的怎么说。”

“俺是这样想的，俺以后想专精灵厨之道，但是俺不去外面，就待在教院，以后教院只要把灶房的事交给俺，俺保证把每一餐都做得香喷喷的，保证大家吃了都说好。”

何炼闻言哈哈大笑，只道：“好啊，要是你开灵成功，能回到门内，那本院就成立个药膳司，王海峰负责做药，你就负责做膳。”

刘福这小子虽说吃百家饭长大的，但也就能保障饿不死，来百艺门之前正经没吃过几顿饱饭，生出这样的想法，何炼倒也不意外。

不过何炼晓得教院多半留不住他，甚至百艺门都可能留不住，未来的事难说的很。

只是刘福显然没听懂何炼话中隐含的深意，只是咧着嘴喜滋滋的傻笑。

待给一干童儿面谈完，何炼定下了前四十八名，不过没有立时宣布，转头便去了掌印峰。

......

“你是说那刘福天资惊人，怕为其他宗门所夺？”

掌门处。

听明何炼来意的徐道元面色郑重起来，他倒没有不信何炼，之前去年前往开灵的四十八名童儿全部成功化生灵根，就让他隐隐有所猜测，何炼应该是有什么提前查探灵根的神通。

“何炼，你能否大概确定此子究竟是个什么资质？”

何炼不由道出此前的判断，徐道元更震惊了，只道：“最差都是上品灵根加上乘特殊资质？”

徐道元起身来回踱步一番，最后也做不了决断。

“你与我一同去见师叔吧。”

说完，徐道元带着何炼直奔金顶云海。

路上，何炼忍不住道：“掌门，之前破天剑宗为邵世延专门开灵，不晓得门中可有此等手段？”

徐道元摇摇头，苦笑道：“你当黑龙潭的灵潮内只有灵气？当中还包含着大量的天地元气，有天地元气的存在，才能一举突破脑中迷雾。

而能调动天地元气的神通，至少都是化神修士才能掌握的，我们百艺门如今却是做不到的。”

何炼这才了然，知晓了开灵的个中玄虚。

等到了金顶云海，徐道元带着何炼在云海下静等，一直到天色将黑，云海上才传来马玉真的声音。

“上来吧。”

徐道元带着何炼上了云海，二人对着马玉真行礼后，将来意表明。

马玉真听完眉头轻皱，只道：“这般资质的话，的确难以保住，何炼的顾虑有道理，不能将此子就这样送去开灵，且他本身就不是附庸家族出身，与师门的联系也并不紧密。”

说到这，马玉真看向徐道元道：“你觉得将此子提前送去还真仙门如何？能否将徐青儿换回来？你之前不说徐青儿在那边还真仙门过得不太好。”

青儿过得不好？！

何炼转头看向徐道元，他完全不知道此事，甚至上个月那丫头还来过信，只说一切安好修行顺遂云云。

“清姐一生要强，要让她觉得亲自做主定下的这门亲错了，怕是不太容易，我只能试试。”

徐道元不是太有底气，不过马玉真也没什么好办法，最后只道：“那就这样吧。”

说完，马玉真一挥袖将两人送出云海，不过何炼的耳中听到了马玉真的叮嘱。

“切莫再冲动妄为了，此事由道元出面转圜，徐清雅当年也收回了那枚元字玉牌，当是有些希望的。”

何炼点点头，不过等下了金顶云海便询问起徐青儿的具体情况。

“这门亲事是清姐临时起意定下的，事后才通知的徐锦意。然而徐锦意的母亲出自还真仙门七大附庸家族之一的文家，还是文家主支的嫡亲血脉，这文玲早就给徐锦意相中了一门亲事，哪怕清姐强压，文玲依旧不愿，双方为此事数度不欢而散。

清姐当初只得去征求徐锦意的同意，结果徐锦意因为不敢顶撞清姐故而表面同意，但私下对青儿十分冷漠。

后来我才知，此子与其母相中的那女子本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而且觉得青儿出身咱们百艺门，是高攀了，两人成婚至今快一年，别说圆房，话都没说上几句。

青儿去了还真仙门四年，可谓备受煎熬，被人指指点点，往日里她还能与你那女儿互相通信，讨论音律与傀儡之道稍作宽慰。

如今，你那女儿沉睡后，不过大半年时间，青儿变得落落寡欢，修行也落下了，至今不过练气三层。

哎，孽缘啊。”

徐道元长叹一口气，徐青儿本是他看重的族中后辈，可当初徐清雅挟恩索之，又哪能拒绝，却没想到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要知道徐青儿可是上品灵根，还身怀通眼心窍这等较好的特殊资质，四年时间，仅仅练气三层，可以想见她在还真仙门的日子是有多难熬。

何炼的拳头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头为自家这个最宠爱的徒弟难过不说，也有一丝庆幸。

若非当日硬顶九玄君，送回元字玉牌的同时，又留下一个口子。那如今可当真是既难以让青儿回来，道心也会被大为牵累的。

不过何炼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徐道元郑重一礼道：“拜托掌门了。”

两个月后。

一道玄光若流星般朝着百艺门而来。

......

一辆玄色飞车穿云破空之间，飞临碧音湖上头，徐青儿站在车头，看着阔别四年的那处深谷，一时间潸然泪下。

本是盘坐在飞车主座上闭目调息的九玄君徐清雅不由睁开了眼睛，道：“青儿，你心里可曾怪过姑祖？”

徐青儿立时转过身来跪下道：“是青儿没用，没法讨夫君和母亲大人的欢心，还让姑祖屡屡挂心，连修行都耽搁了...”

哎。

徐清雅看着身前乖巧的徐青儿当真是半点责怪的话都说不出，这丫头的性子很合她意，可偏偏当初自己怎么挑了徐锦意！

想起徐锦意一家子，徐清雅顿时火大道：“什么夫君什么母亲大人，你和徐锦意已然和离，与文玲也再无关系。

虽然你如今不再是还真仙门弟子，但我永远是你姑祖，日后但有为难之事，来信告于姑祖。”

说话间，飞车已然驶入深谷上空，徐清雅已然注意到下方的徐道元和何炼。

徐清雅取出一块金色玉牌，递给徐青儿，道：“你等会儿下去了，把这牌子交给你师父，让他上来叙话。”

徐青儿乖巧的收下，然后徐清雅一挥手，徐青儿便只觉一阵清风卷住自己徐徐下送，等落到徐道元的飞舟上，看见自己师父，一头便扑了过去。

“师父...呜呜...我好想你...好想真儿...还想小师娘。”

徐青儿已经大了，十九岁的姑娘，可何炼此时也顾不得避讳什么，实在是徐青儿的样子，让他心疼的厉害。

当初乖巧可爱的女孩，如今满头灰丝，还不到二十，眼角竟都起了褶子，加之此番脱离还真仙门，自行散功导致的经脉受创还未完全复原，整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血色。

“哭吧，哭过这一回什么委屈都丢开，日后回了门中，还跟着师父住一起，还跟着你师兄学炼器，还跟着真儿和你小师娘奏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何炼温言宽慰，一旁的徐道元也面容沉滞，他此前通过徐家的渠道了解到徐青儿的情况，可如今亲眼见到，才知徐青儿这四年哪里只是过的不太好，实在是...

“你先宽慰青儿，我上去和清姐说话，不能失了礼数。”

徐道元交代完，御空而上。

一场歇斯底里的嚎哭后，青儿终于收住了哭声，这才拿出那金色玉牌递给何炼，道：“姑祖让我将此物交给师父，并让师父上去叙话。”

刚说完，徐道元又御空回到飞舟上，道：“你去吧，这次不要再拒绝。”

何炼点点头，祭起自己飞舟朝着上面的飞舟而去，待到了飞车之旁，立于飞车上的徐清雅看着前方道：“你可知刘福化生金土双灵根异变的山灵根，且为灵晶之体，可谓上佳的法体双修苗子，堪称我还真仙门三十年内所获资质最佳的仙苗，已被福德明尊收为了亲传弟子。”

何炼自然晓得刘福的情况，刘福的资质可以说比他预料的还强上一筹，异灵根向来被看做是仅次于天灵根的存在，而灵晶之体也是较为上乘的特殊资质。

如此资质，可以说丝毫不输于单独的天灵根资质的，还真仙门虽为此界第五的仙门，但几十年来能有如此资质的入门弟子也寥寥无几，被化神老祖直接收为亲传弟子也不足为奇了。

徐清雅终于转过头来，直视何炼道：“我知道刘福此子乃是你执掌下院后，从俗世中带回的，悉心培养了数年，你可是从一开始就想着以此子换回青儿？”

何炼闻言一愣，苦笑摇头道：“何炼并无那等本事，更没有作此念，青儿往日来信，也只说在还真仙门过的很好，从未提及她自身的事。

我也只是之后察觉此子天赋超常后，去找掌门和师祖商量，才晓得青儿的情况。”

徐清雅认真注视着何炼，说实话，当初徐道元在开灵大会前半个月传信于她时，她是不信此事的，特别后来见了刘福，见此子其貌不扬，土里土气的更是不喜。

但与她同去的精擅于相面观运之术的同门对刘福一番探查后，当场决定收下刘福，并将当次开灵大会最靠近中心的位置交给刘福，最后事实也证明了刘福的资质值得如此。

“这块元字玉牌并非你之前还我那块，你仔细看看。”

何炼翻过玉牌，这块元字玉牌的背后写了个‘戊’，元字玉牌有八等权限，分别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这戊字牌要比当初徐清雅给他的庚字牌再高两级。

“这是门中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以此来了断刘福入门的因果。”

徐清雅说的干脆，何炼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直接将这块元字玉牌收入了储物袋。

“多谢九玄君厚赐。”

何炼行了一礼，徐清雅一挥手道：“刘福的事说完了，我只问你，关于青儿之事，你可有什么话赠予我。”

何炼沉默了半晌，吐出了五个字。

“人力有时穷。”

“人力有时穷？”

徐清雅微微皱眉，以前的她是根本听不进这等话的，可如今此言逆耳，却让她感触良多。

“青儿之事是我强为，结果平白耽误这丫头四年，还担上弃妇弃徒的名头；我一心想领悟玄清大道以此为根本‘我道’成婴，可五十年来收效甚微。

或许，人力当真有时穷吧，一意强求，违逆命势，难得善果。

或许，一时的顺天应命，日后方有再度强为的资本。

或许...”

徐清雅低声呢喃着，但身上气息却越发晦涩难明。

不知过了多久，徐清雅方才回过神来，卸下了之前的冷面孔，笑道：“你就是这般教徒的？怪不得一剑君到处嚷嚷，说你太怂，把邵世延给教坏了。”

何炼闻言苦笑，不过心里却腹诽开来，他又不晓得邵世延要给一剑君这种天老大我老二的人当徒弟，当初引导邵世延，也是不想让邵世延钻了牛角尖。

不过这些话，他和徐清雅也说不着，只是苦笑以对。

“此番事终于了结，我之后也能安心闭关，等日后莪成就元婴，举行大典之时，你记得带青儿一起来。”

徐清雅说完这话转过身就准备离开，但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那四十年禁足就当做个笑话吧。”

说完，徐清雅架着飞车鸿飞冥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