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郡诸县中并不以太安为大,澹台、万俟二县虽是两族圈禁之地,但其疆域却远胜诸县,各自由三座县域合并。虽号县城,却足足占了白马郡一半还要多的疆域。若非那两县连通浏阳河,是出入云梦大泽的门户,时常受妖族侵扰。只怕历任郡守会寝食难安,不知道拿这两县如何是好才对。”
雪刃行刺时并未泄露真颜,是以白马城也无从公布通缉画像。只有荡妖司修士知刺客乃是修炼阴寒功法,又身受雷印侵袭,以此为线索搜查。
许邵又从姚掌柜处得知,知如今福地出世在即,荡妖司倾巢出动,再无人可指认雪刃,两人才大着胆子出城,于城外租了一辆马车朝太安县赶去。
因雪刃伤势,马车只能缓缓前行。路途无聊,他便同许邵讲起世家辛密了。
许邵见他对白马郡势力如此熟悉,却操着一口北方官话口音,最初又自称来自益州,不由奇怪,本想问他到底是何方人士,何以如此熟悉本郡风土人情?但考虑到对方身份,终究没问出口,只静静听着他叙述。
“太安县地域虽不大,三十年前却是称霸白马郡的世外宗门天冥派的根基之地,不仅坐拥百里福地,派内更是高手如云,本座这灵山九重的修为,在天冥派也不算拔尖。而修罗血池之内,更是藏着从未被朝廷得到的天冥秘库。便是本座都要心动不已。”雪刃忽看向许邵,笑道,“你小子福缘深厚,若跟着你,本座说不定也能走走运,寻到一两件法宝,亦或是六品灵丹,届时功法大增也说不定呢。”
许邵闻言心想自己哪有什么福缘,除却朱千雪赐书以及丹田中的神秘断剑之外,其余所有,俱是前世舍生忘死得来的,其中艰险他人又怎么知道呢?
不过雪刃正在兴头上,许邵并不扫他的兴,只专心听着,也不答话。
过了会儿才说:“一切以前辈伤势为紧要。”
雪刃会意,也不怪他木讷无趣,淡淡一笑:“这个自然。”
因太安湖从未有洪涛之怒,倾覆之危。是故县令为借舟楫之便将县城选址在湖畔高地,张氏同古氏也分散在四周,占据着此地的湖心岛发展养殖,家族产业愈发兴旺。
而万花山同诸山则在县西,相去三十余里,平日罕有人迹,便是打柴人也少有到的。
出了县城便只有一条小径通行,不容四轮两驷。两人只好下车另寻他法,谎称是进山看地的财主,找了一副滑竿,将不便远行的雪刃一路抬进万花山中。
南方诸山多瘴气,林中又多猛虎巨豹。民间不时有猛虎下山吃人的传闻,是以抬滑竿的轿夫只肯将两人送至田园径没处便不肯前行,生怕有去无回,教亲人平失怙恃。
许邵也不勉强,给了工钱后便放人离开。之后提着一口气纵到高处,于山巅眺望四野,以雪刃所授望气诀配合定灵盘窥伺山中灵气。
定灵盘乃是天机派闻名的器具,哪怕仅仅是顶阶法器,价值也要远超低价灵器。除了制作不已之外,它更能帮助阵法师辨明分野,明星序宿,乃是寻灵定脉、控阵调灵的利器。
天冥派福地蛰伏深山地下三十余载,出世之地必然灵气四溢,阴阳混淆。
时下天色欲暝,四野沉沉。金乌西匿,皓月将升。
许邵于危山之巅观测山中风云变化以察灵气运转之秘,以望气诀左右眺望之际,就见远方有五彩云雾时隐时现,顿时心有所感。
须知山中水汽之类,不论瘴气野马,俱是在清晨时分出现,下午时消失。时值盛夏,日光猛烈,此二者为烈阳一照,多半在中午时分便大多消散,绝不会维持到现在还如此浓郁。
他低头望向定灵盘,只见那磁针也直直指向那处,便知往何处行了。
当即发动游身步纵下危山,向雪刃禀明结果:“东南云霞掩映,当是福地所在。彼处相去二三里,前辈可还能坚持?”
连日来雪刃虽服用了许多冷蕊丸同香雪秘灵丸,通通见效甚微,只不过将将治愈表面伤口,不使发炎溃烂而已。雪刃五脏依然伤痛,正午日光鼎盛时节犹难坚持,若非雪刃定力过人,早已痛苦的在地上打跌。饶是他镇定自若,也整日满头冷汗。
便是站立已经难挨,更何况乎翻山越岭。之前一路与许邵谈天说地,不过是强撑病体而已。
但雪刃却是极要强之人,在许邵前去寻路之际,他用宝剑削了根丈许长的木枝为拐,紧握木拐,冷汗直流道:“且带路便是。”
许邵见状,也不劝。只取出两枚香雪秘灵丸一人一枚与他吃了,又扶着另一边肩膀缓步朝前山走去。
香雪秘灵丸虽对雪刃伤势已经无用,但此丸乃是以梅花配合诸多灵药炼制,不仅能生肌活血,更能解瘴气百毒、驱蚊杀虫,应付眼下时局再好不过了。
两人缓缓前行,许邵却未发现此间有任何人类踪迹,不由奇怪:“怎不见荡妖司与诸郡官?”
雪刃额头冷汗直流,闻言也不由哂笑,道:“孺子无知,不知修为只要到了丹田七重便可御剑飞行吗?此地荒山野岭,蚊虫繁多。若不是无法飞行,谁耐两足一拐,翻山越岭?等人走到了,别人早就进去搜刮许久了。怕是连汤都喝不上。”
许邵闻言,也不感尴尬,更无失望。只哦了一声,便继续默默前行。
两人行于密林之中,他便一手扶着雪刃,一手以庚金法剑开路,披荆斩棘,还要另外防备树上毒蛇,堆叶褐蝎,不多时便汗流浃背不止,雪刃见状,取出七阴六壬珠,两人始得清凉,也顺便保住了胭脂假面。
如此行了两个时辰,他们刚刚翻过一座山,头顶便有数道剑光飞过。
许邵问道:“可有熟识之人?”
雪刃又累又痛,虚弱道:“飞过的是丹田修士,不是荡妖司之人。依剑光速度来看,他们似乎早有目标。许是异宝楼所说的司马司徒之流。”
许邵见他咬牙强撑,心生不忍,便道:“今夜到此为止,明早再走吧。前辈吃过晚饭后早些歇息。”说罢便取出两个肉包与他吃了,又服了些清水,才去收拾帐篷,让他进去休息。
雪刃见他准备如此充足,更无一丝在野外的不适,身上没有半点世家子的娇贵。更是心生好奇,问道:“本座问你,以你小小年纪,如何懂得如此多江湖经验的?香雪丸暂且不提,这食物清水、绳索帐篷,还有定灵盘等,若没出过几趟远门,便是半百之人也不会知道该准备如此多的东西。莫非你是远古大能夺舍?转世重修之人?”
许邵一颗心扑扑乱跳,竟不知如何遮掩。不过好在他已经练出冷面,若不说话,一张脸便看不出任何破绽和胆怯来。
只见他沉默了一阵,道:“那许氏之危岂不是反掌可解。”
雪刃本就是凑趣之言,听到这话更无疑虑。只当他因家族危机后天早熟,便转而问道:“究竟许氏有何隐患,竟令你如此不安?”
许邵闻言,便打算和盘托出,也让他事先有个准备。
却不料月朗星稀的天空突然从远处飞来两道剑光。一道黄,一道青,速度奇快,为许邵所见生平之最。
雪刃忽然低声道:“噤声,有高手过来了。不要抬头。”
许邵明白其意,知道双目乃上景八神之一,最是神异。目光交接之处高手立即心有所感。于是垂头闭目,收敛内息,又运转鼋鼍术陷入假死状态。
雪刃见他见机如此之快,欣赏念头一闪而逝,也同样紧闭两目,呼吸渐隐。
两人紧张非常,待那剑光飞过许久之后才敢放宽呼吸。好在剑光迅速,山野寂寂,月光照耀下也是一片晦暗难明,远不如白日里所能见山野逸景,再加上御剑的修士一心在意福地,无意探查荒野,驾驭着剑光很快便离去了。
经此一事,两人生怕再有修士路过,也就没了闲叙的心思,默默静坐着,也不敢呼吸灵气,运转法力。
果不其然,一夜之间竟陆陆续续飞过二三十来道剑光,俱是高手。其中更有雪刃的刺杀对象,浏阳王世子姜代岐,对方被五六道莹莹剑光围绕着,悠哉悠哉的往万花山方向飞去。
对方飞的极低,许邵甚至能听到上面传来女子的呻/吟。那是最惊险的一次,若对方但凡有一个人以神识扫描群山,两人势必无法隐匿,或一网成擒也说不定。
如此心惊胆战终于挨到了天明,两人随意用了些朝食,清理掉痕迹便迅速离开。
午牌时分终于遥望万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