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觉之内,白茫茫一片,
三人围坐一圈,各自摄心系念,迷雾腾腾自几人身上而起。
须臾间,本是白茫识海幻境内,变得晦暗不明,迷雾重重,如瘴气弥漫,愈发诡谲,像是有谁在暗中窥探……
轰然,奇诡邪影,缓缓降临,朝着三人笼罩而来。
此时,茨木睁开双眸,呵呵一笑:“就先让他尝点苦头……”
一旁鬼切眉头一挑:“只希望晴明那家伙,别把他搞死了!”
外道丸摇了摇头:“我想他不会那般莽撞!”
再看浮屠林中,茨木身上周身电芒闪烁,原本还在不住呻吟的他,这会渐渐没了声息。
见此情形,晴明,沉吟:“结束了……”
话毕就要抬手,突然!
这茨木身上鼓股浊流升腾,口中发出如狮怒嚎,再次挣扎起来!
晴明双目微沉,嘀咕一声:“莫非你藏着什么底牌不成!”
即刻道了声:“火起!”
只见那根根缠绕的铁链,在电芒闪烁间,又腾起熊熊烈焰,而那刚刚有了反应的茨木,不甘怒吼挣扎片刻,继而再次萎靡不振。
识海内……
就见本是昏沉晦暗之景为之一变,再次化作那白苍苍空寂之状。
比起之前不同的是,这会在这识海,除去茨木、外道丸和鬼切三人。
又多了一道身影,此人头生红艳长发,无风自飘摇,仿若燃烧的赤色火焰!
来人上身赤裸,肌肉虬髯,身负葫芦,双目漆黑如夜,肤色暗沉,呈灰紫色。
这人看向识海内的三人,目露惊疑,继而当即大怒,指着三人怒斥:“尔等宵小之徒,竟然要利用我来破开你们这必死之局!”
茨木狞恶一笑:“那你完全可以不用自外道感召而来,自己抵不住诱惑就休怪别人不客气!”
鬼切嘴角上扬,拍手叫好:“哈哈哈,怎样刚刚那雷火炙烤的滋味不好受吧,附着鬼神之躯,完全可以跳过过身献祭,不过鬼神又怎可能让邪魔外祟侵占躯体呢,自己也不想想!”
外道丸却讲到:“如今阁下已然降临此地,还是请你保存实力,不要过早暴露,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是来自哪一道的众生?”
听闻此话,这有着一头如火长发之人,嘴角抽了抽:“修罗鬼道,瓢箪丸,那破地方待够了,看到竟有鬼神感召,便来到此界,没成想竟然是你们几人设的局!”
外道丸随即讲到:“如今你已无法回去,就是不知方才耗费了多少力量?”
这名唤瓢箪丸之人,恶狠狠盯着几人:“耗去了七八,我便遁入识觉之内,你们当真是打着一副好算盘!”
只见茨木目露杀机:“那么接下来就是静观其变,只是我等如今同居一副躯壳内,若侥幸存活,不知到时谁说了算?”,
外道丸嘴角微扬:“茨木你有点太着急了,不过各位先放下以往成见如何。
我倒有个提议,既然大家此时一体连心,恰好我们刚刚是四人。
一天有十二时辰,那便每天每人可控制躯体三个时辰你们看怎么样?”
鬼切立马摇头:“若是如此,一個往东,一个往西,岂不是太麻烦?”
瓢箪丸也是不屑:“不错,如此一来,做任何事岂不是处处受制?”
外道丸心底暗笑,此法是他故意提出,就是让几人觉得太差,再说出真实想法,如此一来更能使这几人接受。
随后讲到:“不如这样,一年十二月,一人控制躯体三月怎样?”
听到这,几人思索片刻,相比起之前提议,此法倒是好了不少。
三人点头答应,外道丸随后伸出手来:“那么从即日起,我们便以灵为媒,签定契书,自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契约之力制衡下,料想到时谁也不会加害于谁,否则就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茨木无奈长叹:“如此一来,我们几人相融,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鬼切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总好过就此消弭于世间,成了一介亡魂,不是被晴明收了,便是投入轮回,自此消失来得强吧!”
说到这鬼切将手搭在外道丸的手上,紧接着其余两人犹豫片刻,继而也将手搭了过来。
鬼切问到:“如果是我们四人共用一个躯体,对外总得有个相同称呼,不然这各叫各名,未免也太乱了点!”
外道丸沉吟,随后说到:“就叫酒吞童子吧,这名字我倒是喜欢!”
随后四人,各自持咒掐印,同时间开始构筑契约……
而在晴明施展的咒旨畛域中,再看茨木那如咸鱼般被串起的躯干,在雷与火的炙烤下,早已是焦黑一片,动也不动。
晴明嘴角微扬,随手一挥,一时间漫天铁索,哗哗作响,如臂指使,钻入那座座血浮屠中。
噗通一声,焦黑残尸落地,开始一点点消融,想来再过不久,便会彻底变成灵韵。
晴明也不管其他,区区灵韵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除了施展某些术法用得着,平常懒得多看一眼。
随后,心念一动,安倍晴明大手一挥,就见这咒旨畛域中所有事物,如朦胧幻影,自天地间崩碎,彻底消弭。
恍惚间,眼前景象一变!
此刻,
晴明抬眼看向那已毁去的戾桥,不由沉思,此时没了前路,加之自茨木口中得知,这地方飞鸟难渡。
如此看来,无法御风飞渡,这让晴明有点为难,继而开始思考对策。
他在想着自己所收众多式神中,有没有哪种可以解决这一问题的,最好是那种有着穿梭神通的存在。
忽然想到一个式神,那便是他收服的镜妖,可于镜中映照之景内,穿梭,闪现,到时让他带上一根绳索……
就在晴明入神之际,噗呲,血肉飞溅声乍起!
晴明只觉背心处一阵寒凉,紧接着传来刺骨疼痛!
他双目圆睁,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胸前,一只血淋淋的利爪,自他后背钻入,在其胸前破开皮肉!
晴明喉头温热涌动,血沫自嘴里吐出,他面皮颤抖,吃力扭头看向身后。
视线中,那是有着一头红发似火,身负巨大葫芦的男子。
他身着花衣,相貌英武中透着邪气,只是那皮开肉绽的模样,看去颇为凄惨。
晴明不可思议,怎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人来,他吃力开口到:“你…你……你是谁?”
男子微微一笑,缓缓讲到:“你不记得了?”
晴明蹙眉,他脸上青筋暴起,强忍着胸前蚀骨之痛,嘴唇哆嗦:“你坏我大事,我要你死,畛……”
话未说完,这人那狰狞鬼爪,便在其躯体内一阵搅动。
晴明直接被这痛楚,弄得大脑空白,就听身后之人,在其耳边轻轻念到:“晴明啊,我已和鬼切同心同体,自然清楚你对我做了什么……”
嗤嗤……
内脏搅动声,自晴明胸腹间传来,这让其身体抽搐。
再看这身后之人,恶狠狠到:“想知道我是谁,我便告诉你,我是外道丸!”
“外道丸?!”
晴明一脸不可思议,口鼻血沫自流,含糊不清到:“怎么可能是外道丸……不是已经……”
“不错,托你这位挚友的福,我的确死了,可惜啊,自小修习佛法,念力还说得过去。
在茨木识海内留下虚弱觉识,若非如此,你我今天还未必能见上一面。
对了,我现在有了新的名字,那便是酒吞童子!”
话毕,酒吞童子用力一扯,自晴明体内掏出大把红绿之物。
就见晴明,身子一颤,噗通倒地,躯体不时痉挛抽搐……
见晴明倒地,酒吞童子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平躺。
如今他这副躯体,着实凄惨,血肉焦黑,若非凭着那感召而来的邪魔外祟,以存留之力恢复些许,这会怕是已经魂飞魄散!
刚刚那充满不甘、愤怒的一爪,已让酒吞拼尽了最后一丝余力,此时的酒吞,连动一动的气力都没有。
忽然!
哭喊声自戾桥另一头传来,那是自小小的身影口中发出。
“猪哥哥…猪哥哥……”
声音由远及近,就见那小小身影,飞快迈着小腿,眼角泪水随风,撒出片片晶莹……
麟角在后面紧追,小粒不顾一切的狂奔……
酒吞吃力抬头,看向天堑对岸,口中呢喃:“丫头……”
再看那爬伏于地的晴明,望着那不断奔跑而来的小小身影,一双颓然双眸,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晴明本是一介妖狐,刚成年时,凭借着狐狸与生俱来的幻化之术变成人形,去往西方求道。
当时,正值唐朝中兴之时,他亲眼目睹过何为盛世皇朝,何为一夜看尽长安花。
随后,游历四方,历尽千辛万苦,终是寻到一位世外高人。
那人名唤邢和璞,号伯道上人,于是他便向此人拜师学艺。
只可惜这上人,只一眼就看出他是只狐狸,不肯收他。
为此整整八年,他一直在伯道上人处鞍前马后,到后来终被收入门下,修习咒旨畛域之术,以及伯道上人所传金乌玉兔集上的各自术法。
又十年他学成回到东瀛,他记不清当时是哪一年,只记得当时西方天下大乱,唐皇仓惶逃出长安。
待他回去之后,本着传法扬道的心思,便开始收徒授艺。
奈何却看走了眼,将一名叫芦屋道满之人收于门下。
那人野心勃勃,为得到他贴身保管的金乌玉兔集,竟联合他的狐妾,毒杀了他,并将他的魂灵封禁于古井之中。
随后欺骗他的兄长和母亲,说他回到西方,寻师尊解惑。
如此数年囚禁,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那时晴明彻底绝望了。
可未曾想到,自己师傅竟然来到东瀛寻他,自然他那逆徒谎言被拆穿,死于祖师手下。
待伯道上人寻到他的魂灵将其自古井救出,便传授了名为借尸还魂之术给他,晴明复活了,但从狐妖变成了人。
事后他得知自家师父将一样东西给带出西方,封存托管于东瀛之人手中,师父没细说,他也没多问。
师徒二人相处一段时间后,伯道上人又匆匆离开……
至于那借尸还魂之术,不过是他明面上的假名而已。
所谓借尸是掩人耳目的说法,死人尸体本就生机全无,借来又怎可能活着。
这术法借的是活人之躯,其真正的名字只有两字─夺舍!
这夺舍,好比重活一世,不过得要找准目标,兽类虽荒蛮无知,但是与生俱来,灵肉巩固不会分离!
而人类之中成年之人,魂灵与躯体早已不可分割,自然也不是他的目标。
唯有一种存在,那就是小孩!
灵与肉还不稳固,这就是为什么孩童时期,不时有小孩因为惊吓而失了魂,需得家人敲锣打鼓四处招魂的原因。
便是因为儿时人类肉体没长成,灵肉不够紧密的原因。
至此,晴明以人类之躯,活了好几世,到如今夺舍安倍家的小孩,成了东瀛首屈一指的阴阳师。
而那天堑对岸,跑来的小小身影,正是他晴明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虽然,那小女孩有双毛茸茸的耳朵,一看便知是半妖,可是此刻晴明已没了退路。
他的夙愿还未实现,他要这天下如他构想般,成为大同之世!
就见晴明口中低吟,道道低沉之声自他口中呢喃而出。
那是段繁复阴寒的密咒,晴明得赶在他这具躯体真正冰冷前用出夺舍之术!
哗啦啦……
一阵声响,就见另一头天堑边缘,大片碎石滚落于深渊。
小粒啜泣看着那已被摧毁的戾桥,不住自边缘处哭喊:“猪哥哥……猪哥哥……”
声声呼唤,只换来回声鼓荡,再无那憨态可掬,长嘴大耳的身影,笑呵呵回应她的话语,也无那不时轻弹她额头,叫其小不点的宠溺笑容。
身后麟角,急匆匆赶来,一把将小粒拉到安全位置,看着那戾桥已断,四处荡起尘烟的模样,不由叹息。
是他心软了,于是将小粒放出畛域,没成想这丫头不管不顾只想回到她猪哥哥身旁。
就在此时,啼鸣声起,似狼非狼,长啸喧天!
便见那晴明爬在地上的躯体,蒸腾起幽蓝气息,汇聚成一只巨大白狐虚影,携着肉身残存的生气。
以肉眼可见的形态,朝戾桥对岸飞袭!
那是只介于虚实的狐狸,它兽口大开,像是饥饿无比的厉鬼,以不思议的疾速,朝小粒袭去!
酒吞童子见状,心中大急,想要起身,却发现此刻根本没有动身的力量!
且看这狐狸,沿着断桥不顾一切的飞驰!
就在此时,疾驰的身影奔袭而来,他手拿天犬之刃,一往无前。
其人身躯肥硕,血染全身,长喙大耳,模样丑陋,但却无法掩盖那粗陋之相上,一双写满义无反顾的眸子!
他的双眸坚定,如刀似剑,无人能忽略这双眼睛迸发出对死亡无所畏惧的锋芒!
此时左驰拖拽着自肚腹流出的内脏,如离弦之箭,朝着那诡谲狐影袭去!
这一刻所谓疼痛算得了什么,左驰忽然明白,何为真正心中有剑之人。
刀剑可用于杀戮,亦可用来自卫,但它还有最弥足珍贵之处,便是,守护!
左驰没有晴明那改变天下的野望,也无外道丸救济世人之心,但他却有颗守护自己想守护之人的心!
只要是他想守护的人,哪怕是与世界为敌,他也无怨无悔,这便是他拿刀的意义!
就见,左驰自断桥处高高跃起,跟上那凌空飞渡的狐影!
他手中刀刃,苍炎灼息萦绕,如同划破长夜的流光,道出最为绚烂的话语,这刀语名为庇护!
“鬼凤断云切!”
低吟声回响,两道身影自这断桥深渊上闪烁!
刀吟阵阵,
此时左驰挥舞出的不是剑技,是用锋芒构成的荫凉,在这荫凉下,不用担心风雨吹打,不会承受腥风血雨!
他要将手中剑刃浇筑为一棵大树,风猛,雨烈,便由他手中刀刃的树荫承担!
却见左驰一刀刀的挥砍下,那巨大幽蓝的狐影寸寸消融!
晴明瞥向身后,道了声:“你还活着!”
“是,托这鬼神之躯的福,我还能动,刚才不过诈死尔!”
“值得吗?”
“值!”
左驰说的铿锵有力,无任何悔意,就这般一意孤行!
再看晴明,随着刀锋划过躯体,只余一颗头颅,继续不顾一切的张开它那血盆大口,朝着小粒飞遁而去。
忽然,左驰一顿,开始下坠,这天堑飞鸟不渡,且看那巨大的狐狸头颅,眼看就要将獠牙伸向小粒。
须臾弹指间,裹旋着苍炎的飞旋之刃,呼啸而出,如秋风扫落叶,将那狐狸头颅,彻底荡灭!
这刀自小粒头顶擦过,自空中飞旋出一个弧线,落与远处直插于地,荡出阵阵剑吟!
且看左驰,释怀一笑,身形开始落入深渊!
小粒飞扑想要跟随,被麟角拦腰抱住,到后来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舍,声声凄厉呼唤,响彻四方!
下坠的左驰,看向上方那小小的身影,笑到:“小不点,莪走了,记得快点长大,变得够强,守护自己想守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