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
这么晚了,李增枝也还没睡,在书房来回踱了数个步子,召来了自己的谋士。
像他们这样的人,除了养些门客之外,也会有几个谋士。
混吃混喝的门客易得,一个好的谋士,却是不容易找着的,一般有点能耐的,都进朝廷当官了。主动投入李增枝之流门下的,要么是怀有异谋,看不上朝廷的小官小位;要么是自认怀才不遇,怀才不遇就难免怨天尤人,怨天尤人久了,感叹着老天无眼命运不公,也就怀有异谋了。
话说李增枝的这位谋士也是大有来头,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晓未来通古今。
他常对李增枝说的话就是,燕王朱棣当年为何能够成功?不是他能力太强,也不是都督您阿哥能力太差,而是朱棣身边,多了一个人——黑衣宰相姚广孝!
以都督你的能力,何须郁郁久居人下?成日受着那些科道官们弹劾的气。
李增枝谦虚请教:敢请先生教我。
谋士:等。
李增枝:等?
谋士: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如今三者中我们只能算仅占地利,天时未到,人心不足。
这个道理,久经沙场的李增枝岂能不知?
谋士接着道:以后的大明,将会是内官的天下。而内官中最为佼佼者,当属司礼监。所以都督你大可不必将心思花在锦衣卫身上,某敢断言,不出十年,能与锦衣卫互争抗衡的内监,将会出现。
李增枝懂了。
所以与逍遥楼的管事太监合伙营生,也是听取了谋士的意见。
……
“不知都督深夜召某前来,是有何要事相商?”谋士终于姗姗来迟,恃才自傲,本就是文人通病。
文人相轻也是,所以该谋士选择投入武将李增枝门下,而不是某位文臣。
“先生某日劝我勿要将心思花费于锦衣卫,悔不当初,迟未采纳。”李增枝说,“先生请坐……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似已将矛头指向于我,只怕也跟我在锦衣卫安插了内线有关。”
“这又何难?”谋士淡然一笑,“都督只需将眼线踢出,来个舍卒保車。”
李增枝想了想,摇了摇头:“只怕落个不义之名。”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谋士说,“这个时候,都督就不要妇人之仁了。”
李增枝说:“即便舍弃眼线,恐怕纪纲仍不满足。”
“纪纲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皇上不说出鞘,他这把刀,不会乱砍。”谋士说,“陈瑛是专为皇上出头唱白脸的人,当年弹劾国公李景隆,皇上却不为所动,可知为何?”
“多亏先生赐我良策,有内廷太监替我哥俩在皇上身边开脱美言。”李增枝说。
“此是其一,更多的,还是都督与国公自身天佑,皇上器重。”谋士说,“所以,都督还有何不放心的呢?”
“听君一席话,我这心里踏实多了。”李增枝说,“只恐上意难测……”
李增枝这是暗地里某些事干多了,不免心慌。然而他的这些事,基本都是听取了眼前这位谋士的意见,所以搞得自己现在睡不好觉,当然也得把这谋士从被窝里给叫出来!
谋士说:“既如此,舍卒保車不好使,不妨再来个祸水东引。”
“何谓祸水东引?”
“都督已经知道了,如今在皇上身边能说得上话的,除了纪纲陈瑛,内阁七人,便是内官太监了。”
当然最能说得上话的,还属黑衣宰相!只是此人少涉朝政,只是偶尔上上早朝,向皇上举荐一两个人,自己则深藏功名于寺庙。再说了,谁敢跟他乱攀关系?
内阁七人,都是书生,李增枝一介武夫,向来与他们是不太对付的。莫非是要把祸水引到他们头上?
谋士买足了关子,这才接着道:“既然锦衣卫在追查金常,而金常又是逍遥楼侯太监的人,不如,且将他卖给锦衣卫,让纪纲和侯太监斗去。”
李增枝想想,觉得此计倒还可行。金常教过黄泽武艺,少不了也沾上了逆党之名,对于逆党这样的大礼,纪纲总能满足了吧?
而逍遥楼侯太监又与出使太监侯显关系匪浅,有实力与纪纲斗。
只要他俩斗起来,不管谁输谁赢,至少我李增枝可得一些功夫歇一口气。
“谁堪当此大任?”李增枝问谋士。
谋士捋了捋颔下短而稀疏的胡须,胸有成竹:“自然是都督在锦衣卫中的人。”
……
“岂有此理!这些牙婆,都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听完越容的诉说,林鳞游拍了把桌子,但是因为夜深怕吵着其他人,不敢拍得太用力,也不敢喊得太大声。
原来越容有个弟弟,名为越栖,六年前还只有四岁,却被牙婆拐了,越容的爹娘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好不容易照顾他们康复了,越容也是拒绝了多方提亲,独自踏上了寻亲之旅,沿途也一边拜师学武,主要学的是剑法,越女剑,江湖路远以便自保,更为有一天,能手刃仇人!
六年间越容风餐露宿,历经磨难艰险,经过多方打听,好不容易在苏州府找到了牙婆,越容使了些手段,这才撬开了牙婆的嘴,得知弟弟越栖一开始就是被卖入了纪纲府中。
但是牙婆又说,纪纲府中的男童都要被阉割,那时候越栖太小,只怕已经……
越容伤心愤怒之下,提剑将牙婆斩了!
怪不得那晚她见我杀了黄锡决,并无寻常女子的心慌作态,早看出她不寻常,没想到,她看起来娇娇弱弱,竟还杀过人哪!
不过,牙婆也的确该杀!杀一千遍剐一万刀也不足以谢天下!
越容不相信弟弟已遭不测,即使万一……那她也要为他报仇!
“这纪纲也着实可恶了!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林鳞游痛斥道,“所以,你踏上那条纪府官船,果然是为了刺杀纪纲?”
越容反问:“林总旗并非是真心觉得纪纲可恶吧?那天,你们可是亲手从苏州掳去那么多男孩。”
“容儿,这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毕竟令弟,可是我未来的小舅子。
何况你我势单力薄,如何能救得了那么多人?如何跟纪纲斗?那跟用鸡蛋碰石头有什么区别?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冲动。”林鳞游说。
“我等不及了……”越容说,“一想到我弟弟,不知身受何种耻辱委屈,我就……”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林鳞游都忍不住想拥她入怀,好好安慰一番了。
但是,他又不敢。
“我是说,得好好商量一番。”林鳞游说,“你容我这几天,我找机会去纪纲府上打探一番。我是锦衣卫,总好过你穿着夜行衣偷偷摸摸地去……不过,这么多年了,令弟,如今也长成个帅小伙了吧?若是见了面,你还能认出他吗?”
越容点点头:“他的左边屁股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
这……那我岂不是要把纪纲府中的每个男孩都脱了裤子看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