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奔御风,仙家手段。
牧箫自己也是头一次尝试。
人间十境,有很多称呼。
剑修认为,十境之下皆蝼蚁,十境之上方为仙。
十境承上启下,可称陆地神仙。
道修认为,渡十境需历九劫,生死攸关,因此喜欢叫此境为九劫境。
儒修认为,一跃此境,便是新的天地,此境可称龙门境,一跃龙门,便化龙。
佛修认为,坐观内心,化万千尘缘琐碎于佛前一拜,而后有大自在。
此境可称坐化境。
当然,天下人普遍认为,十境以下,纵能改变天象,终究无法真正的上天入地。而一入十境,人无羽而飞天,自此可开天门。
所以统称此境为羽化境或飞升境。
一入十境,人的寿元会被成倍增加。人皇喜欢叫永治境,阴阳术士喜欢叫其长生境……
这些称呼的背后,其实只不过是单方面凸显了十境的某个特质。
而这也证明了十境的特殊性。
牧箫抱着崔念如,登天启临,遍游中都。
一边飞还一边念诗,不念别的,就念今日写的那一首。
牧崔二人一路游览,飞花一路相随。
虽是深夜,但动静却不可谓不大。
加之中州城也是繁华所在,后半夜依旧可以在大街之上见到人来人往。
牧箫的举动,让所过之处的人皆抬头观望。
牧箫每到一处,便高调出声。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已经入睡,此举是否扰民。
“青州书生李倾湖与崔氏女郁蒸私定白首,望天下人做个见证。此生不负佳人,若违此誓,天上地下,无我李倾湖容身之所。千年万世,无有我李倾湖进境之机。”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哪见过这么高调的爱情宣言。
在地上仰着脖子看的直愣。
“孩他娘,快出来看神仙谈情说爱。”
“爹爹,那个神仙姐姐好漂亮,将来我也要娶一个这么漂亮的姐姐做婆姨。”
“你是不是晚饭吃撑着了?是的话,围着院子跑两圈!”
“马德,这孙子是谁,凭白扰人清梦。”
“嘘,飞着的。”
“飞着……的,又怎么滴,就不能好好说啊。”
“私定白首?这书生不会是从崔府把人家女公子偷出来的吧?怕不是采花贼,有人去报官吗?”
“十境的采花贼,这普通官府怕是管不了。”
“采花贼有这么嚣张吗?应该就是崔府不同意婚事,他这是想先生米煮成熟饭。这么张扬,也不怕崔府丢脸后恼羞成怒?”
“怕啥,人家十境。”
……
牧箫一路飞去,中州城一夜喧哗。
崔念如此时也不挣扎了,难得的做一回乖乖女。
就是不知道心下给牧箫记了多少账。
“师姐,可还满意。”牧箫飞累了,落在一高塔之上。
大乾佛修也算盛行,中州城中寺院高塔,比比皆是。
崔念如不出声。
师姐是有脾气的。
“今夜之后,整个中州城都会知道你我私定白首,皇室但凡还要点脸面,就不会同意牧云朝向崔府求亲。”
“至于崔相当年何故同意婚事,我们可以慢慢去查。或许,这是我们能破开秘境的一条有用线索呢。”
崔念如发脾气不说话,那牧箫就只能自己说。
围绕崔念如的故事线,关于崔念如的脾性,云陆官方已经做了太多的表达。
比如崔念如生气时的几种状态,比如崔念如什么表现是假装生气,牧箫都倒背如流。
虽然人是复杂的。
但习惯是一如既往的。
只是不说话。
对于崔念如来说,是家常便饭。
小心眼子崔念如一天可以因为一件事生个七八次气,这都可以理解。
越想越气的典范,当属崔念如。
有时候牧箫都在想,崔念如那个卧血病会不会本来其实不严重,但架不住崔念如本身爱生气,给气大的?
“师姐快看,有流星。”
崔念如也有小姑娘的一面,比如相信什么流星许愿。
这怕是周枕云说的众多胡话中,崔念如最当真的一个。
听到流星的瞬间,崔念如条件反射的顺着牧箫的手指看向天空。
当然,啥也没有。
更气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牧箫声音清冷。
一语玄机。
才气直入九重霄。
异象突生。
万千树木,挂灯如白昼,绽放如花海。
星斗盈天,天星尽摇。
人造流星雨。
牧箫当然没有继续念下去的想法。
他所有才气灵力,只加持在这一句词中。
中州城中,此时抬首万千,惊呼一片。
“师姐,并没有骗你。”牧箫侧头看向被半抱于身侧的女子,轻声说道。
崔念如抽动一下嘴角,
歪过头,没有搭理牧箫。
她抬头看向天空,悄悄的闭上双眸,默许了一个愿望。
然后回转过头,假装不在意的道。
“我又不喜欢什么流星雨。天星尽摇,劳民之异象。此夜之后,监天监怕要来找你问话了。告你扰民都是轻的,说不定治你个祸乱天下的罪名都不为过。”
“只要师姐高兴,那这个祸乱天下的罪名我担了便是。”
“宁州少主还真是自小就出入温柔乡,这骗姑娘的手段是真没少学啊。”
“那师姐被骗了吗?此时心底可有些许开心?若是有,那想来这手段没白学。若是没有,显然我这学的不精,可见平日是不用功的。”
“感情我高不高兴,少主都有道理是吧?”
“也不是啊。有些人就算学会了手段,没有实力,也是做不到这天星尽摇的异象的。师姐你信不信,咱们俩站在这一夜,我能让这流星雨下一夜。”
“夜深露重,鬼才陪你在这里站一夜。”崔念如冷哼道。
牧箫一抬眉,师姐是在暗示什么吗?
于是,他一错身,从崔念如身后将崔念如拥入怀里,“师姐,还冷吗?”
“牧箫!”
“在的,师姐。”
“给我滚开。”
“给我从蒸儿身边滚开!”
崔念如的声音和崔颍的声音同时传来。
牧箫只感觉一股浩然之气,带着肃杀之意,铺天盖地而来。
一点塔顶,牧箫口念移字,转瞬之间,他便带着崔念如消失在塔尖,来到高塔所在的寺院之中。
而浩然气随后而至,直接将高塔的一层削平。
寺院之中灯光亮起,无数的僧人聚拢内外,如临大敌。
牧箫这一动,诗词失去后继才气,漫天异象逐渐消失。
“李倾湖,你圣贤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吗?竟然做此无礼之举,你当我崔氏女儿,是什么人了?”崔颍转瞬间来到牧箫和崔念如的近前,想刀了牧箫的表情展露无遗。
崔念如终于趁机从牧箫怀里挣脱出来。
这个师弟,真是属狗的,色胆包天。
看从秘境出去之后,她怎么报复回来。不让他在茅房蹲满七天,她不姓崔!
牧箫一脸无辜。
“崔相应是明了,榴月首先是我的师姐,其次才是什么崔府的女儿。我认识她数千年之久,历经九世轮回。说一句不好听的,我们三人当中,崔相才是那个外人。”
崔念如默然翻了个白眼。
就算崔家与她有杀亲之仇,眼前的这个人,也是她外祖父。
虽然是秘境之中的虚假留影。
但你牧箫,有什么脸说他是外人?
可气的是,她还不能出口反驳。
用眼神剜了牧箫一下,示意他最好留点口德。
牧箫也回了她一眼,一脸贱笑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以为她刚才是在夸赞他吗?
崔念如这个恨啊。
看来从护卫识主人没错。
元一那个德性,应该是跟他这个少主学的。
主仆二人,一样的笨!
牧箫,有本事你就在秘境里气死我,不然等我出去了,我让你十倍还之!
“父亲,我与李……郎,确实是情定……九世,父亲,你难道真的忍心拆散我们吗?若是父亲执意如此,那么女儿也别无选择,只能在此立誓,你我父女缘分已尽,此生,不再做崔氏女。”崔念如咬着牙说道。
她现在心里想的是,崔老头,不用理会我,出手,干掉这个祸害!我都说的这么绝情了,你这个当父亲的,当崔家家主的,当大乾国相的,你能忍?
你堂堂十二境儒修,你能受得了这气!
出手!
这一次,打死他之前,我绝不阻挠!
说完,回头看了牧箫一眼。
那眼神,含情脉脉,动人心弦。
牧箫错愕一瞬。
师姐这表情……有点不对劲啊。
果然,下一刻,牧箫的判断正确了。
来自崔颍十二境的九霄之怒,雷霆瞬至。
“请诸天劫雷,劈此人间败类!”崔相已经口不择言了。
堂堂文人之首,说话一点都不文雅。
脾气还火爆,这没说几句话呢,就下死手了。
儒家三绝,崔相主修言,辅修浩然气。
此时此刻,崔相动了震怒。
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威。
言出法随,儒家至理。
说话间,刚刚还是天星尽摇的中州城上空,此时乌云密布。
雷霆翻滚云间,如电蛇左右腾挪。
下一刻,大概是找准了目标,自九天而下,直劈向这寺塔之间。
九天雷劫之威,死中含生。
但也要挺过去才有生。
挺不过去的,只有死。
天怒雷劫,无法躲避,只能硬抗。
牧箫这算是提前体验九劫之威了。
这一刻,崔念如有点担心了。
她回过头有点埋怨的看向崔颍。
这老头出手怎么没个分寸,怪不得当年能下达诛杀自己父母的命令。
可见此人,真的无情。
“父亲,你就饶了李郎吧。他为女儿厄难九世,女儿此生,不能负他。”崔念如表情悲戚,语气诚恳。
就是没有多少诚意。
牧箫一边口吐字意,一边念诗抵抗,身历劫雷,转眼间就不成模样。
他才刚刚踏足十境。
仓促间面对劫雷,没有第一时间去世,都是他反应够快。
当然,还有这劫雷并没有那么强的原因。
但即便如此,几个呼吸间,牧箫也浑身伤痕累累。
十二境司命境之前,十境修士,正面对决真的不堪一击。
一雷落,牧箫再无力硬撑,生生被砸落尘埃,满身焦痕。
崔念如这一次终于不再演了。
她跑到牧箫身前,隐秘的探了一下鼻息,还有气,那就好,雷劫活活血,对身体有益。
叫你占本姑娘便宜。
“父亲若要杀他,便连女儿一同杀了吧。”
“蒸儿,你走开。”
“不。”
“你若不走,莫怪为父无情。”
“那便无情吧,女儿已经是李郎的人了,此生非他不嫁。”
“你……你胡说什么!”
崔颍脸都气红了。
他刀子似的目光落在牧箫的身体上。
刚才就不应该手下留情。
早知道一指浩然气直接结果了他。
“父亲,女儿没有胡说。女儿,早就失身于李郎。你若不同意我嫁给李郎,就等着女儿肚子大起来那天吧。”
崔念如是真的敢说啊。
也是,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何况,此时一来属于秘境,二来,她对崔氏,向来恨意更多。
“阿弥陀佛。”
此时,有佛号起。
“崔相已是司命之人,为何还看不开后辈之事?儿女自有缘法,横加干涉,往往都会引向更坏的路。”
一僧于此时出现。
“我崔家之事,与你何干。”崔颍倒是不客气。
“此地为我白马寺内,崔相一指毁了我寺穿云塔,现在却说与我何干,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区区一座塔,旧的不成样子,一戳就破,显然是年久失修了。我替你验验质量,你合该谢我帮你提前查出隐患才是。”
崔颍冷哼一声道。
就是这话说的,略微不讲道理了。
不过也对,堂堂大乾相国,崔氏家长,十二境儒修,他又何必与人讲道理。
“崔相还是一如从前,丝毫不愿吃亏。可这世间事,又哪有一直不吃亏的呢。唉,这塔就诚如崔相所言,大和尚我先行谢过了。”
“只是,既在我佛门之地,那便容不得怒而杀生。贵府女公子有情有义,崔相又何必做这棒打鸳鸯之事。崔氏女嫁与会元郎,很多年后,未必不是一段佳话。”
“吾女焉能配犬子。别说他只是会元郎,就算是天中城上,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又如何?我崔氏贵女,又岂是他这种寒门之子所能高攀的?”
“哦?如崔相所言,崔氏女当嫁何人?大和尚我好像记得,崔相连储君的求婚都拒绝了?难道,这天下之中,还有能高过皇家的不成?”
“储君自然能配得上小女。但当时蔚儿已有心仪之人。崔氏女不配贱种,但门当户对时,又岂能为了谄上,而去牺牲女儿幸福。”
“父亲,我这数千年的轮回,都只为了与李郎能相安一世。父亲若真的逼我,那先前之话,女儿也不便再说第二遍。从今往后,无有崔氏女郁蒸,自此,读如此身,以作空白。”
“从今以后,我叫李念如。”
崔念如说的一点不心虚。
她确实叫李念如,没毛病。
“你……你……孽障!”
崔颍一拂袖。
眨眼离去。
“阿弥陀佛。”
唯佛号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