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陷入短暂的沉默。
王方这话出口,让寒门世家两方都有点错愕。
很多世家子弟甚至看了王方好几眼,以确定对方的出身。
当然,这并非王方的全部论点。
之后,他以政令统一,避免私心等切入点,深刻的辨析了一遍他的观点。
强有力的反复申明一件事,跟着帝王走,没错!
牧箫不得不说,搞中央集权制大概是所有帝王的野心。
相权这东西在帝王心里面,怕是早就嘀咕了,这东西谁搞出来的,太碍事了。
中央集权,某种程度上确实有利于国家的建设,巩固和发展。
但这需要一个前提。
那就是,这个中央集权的中心所在,帝王,需要一直英明下去。
即便偶尔犯浑,也最终能够迷途知返。
否则,制度呆板,效率低下等缺点就会放大。
大乾太大了。
不然也不会分封天下各州。
随着王方的论述结束,很多人想要反驳,但一想到自己反驳的并非只是王方,就又不敢出列了。
儒家修士,因为体系限制,对朝廷的依赖极大。
这也造成了很多儒修,空有抱负,最终却为了抱负得以施展,而委曲求全。
最终,太多人的初心消磨于时间的长河之中。
滚滚东流。
老皇帝坐在高位之上,听着王方述说,偶尔点头,偶尔摇头。
装的还挺像回事。
恐怕内心中,早就想要跳起来道:“状元,这是朕的状元。”
牧箫看着王方的背影,不知道历史之上,王方是否真的有此行为。
想来应该是有的。
但状元竟然不是他。
牧箫很难理解。
“李倾湖何在?”
待王方说完,老皇帝先是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满意,然后似乎觉得还不够。
主动cue流程了。
牧箫出列。
“不知李卿有何想法?”
会试考完,中者便已经是预备官员了。
殿试不过是分等而已。
牧箫沉吟片刻,施礼道。
“回陛下,对于刚才诸生之言,臣,皆不敢苟同。”
此言既出,满殿目光都变得奇怪起来。
老皇帝微不可查的凝了凝眉,道:“哦,那李卿有何想法,且一一道来。”
“首先,他们都很简单的把圣上的第一个问题给跳过了,即,他们是如何看待文人的。显然,对于圣上的这个问题,他们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文人,圣上让文人发表对自身的看法,无异于自省己身,这对于大儒和圣人来说,或许容易,可陛下问错人了啊。”
“古往今来者,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满殿儒生,皆陆沉者也。”
牧箫说的没错,若论嘲讽,他是专业的。
“李倾湖,你大言不惭。”有考生实在忍受不了牧箫的言辞,觉得古往今来者,未有此等驴鸣犬吠之徒。亏他还是会试榜首,真是愧对圣贤,枉读文章。
他连做人都不会。
老皇帝瞧的有趣,忍住了一开始的不快,很想继续听牧箫说下去。
他压了压手,示意其他人暂时收声。
有什么反对意见,也要让当事人先把观点说完整了啊。
“李卿这话,怕是得罪了诸多同僚啊,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朕今日也很难做啊。”
牧箫假意垂首行礼。
“陛下此言有有两点我不认同。一,臣此生只愿为天子家臣,不屑做这朝堂禄蠹。所以,我和他们并非同僚。二,臣既然敢说,便能自圆其说,陛下无需劳心。”
这话出口。
殿上诸人的表情甚是精彩。
“马屁精一个。”牧云朝翻着白眼道。
“应该不会吧,能写出一剑霜寒十四州的人,怎么可能是马屁精。你没看他之前嘲讽了满殿学子吗?估计有什么要说的。”可见诗词的魅力影响力还是很大,皇子皇女中有人还是不太相信牧箫刚才是在拍马屁。
但可惜。
刚才那段话,就是拍马屁。
牧箫是不知道当年殿上,李倾湖是如何发言,获得状元郎的。
但他知道一点,观点再好,首先你得获得这殿上最权威之人的好感。
或者别的时候,皇权收到诸般制约。
但此时此刻,点谁为状元,老皇帝还是说的算的。
牧箫不去理会其他人的想法,他自顾自的说道。
“读圣贤文章,效先贤之法,以此登青云,揽日月,通天彻地,此为儒生。也是,当今世人眼中,最能代表文人的一批人。”
“但是,上古去今万余年,我们所习文章,似乎从来没有变过,谈起古早的先贤,我们除了仰慕,好像生不起丝毫别的想法。或者,稍有一些别的想法,就会被其他文人打压,认为此为大不敬。”
“这便是我所言的知古不知今中的知古。”
“从圣贤时代下数数千年,似乎从来没有人提出过新的著作与新言,修行从来都是与天争气运的行为,一个连先辈都不敢超越的人,他又何敢自称文人?”
“这一点,不得不说剑修。虽然,剑修没事就喜欢问剑,让人很烦。但是,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自我超越,自我挑战。他们手中只有一柄剑,推门便是江湖。而放眼江湖,皆是可问剑之人。无畏艰难,无惧失败,所以,今日之剑修,为天下最锋锐者,在我看来,这是必然的结果。”
“而文人,早就没有了这样的心气,那么,让这样一群人,去管理国家,他们想到的更多的只是求稳,或者说,只要不做多余的事情,即便政务一塌糊涂,也不会落个无视法度的罪名。”
“说完知古,我在来说说不知今。”
“敢问殿中考生,可知,我大乾境内二十三州之地下,有多少仙门?仙门管辖下,有多少人。这其中,有多少是修行者,多少是杂役?”
“我是不知道,但你就知道了?”有学子出声。
“我也不知道,但我能够从各仙门汇报给朝廷的账目看出对方的大体规模。甚至能推测出,是哪个仙门递交的账目。”
“空口白话,谁都敢说。”
“当然不会空口白牙,若是圣上允许,我可以当殿为尔等展示,也叫尔等输的心服口服。”
这一下,满殿的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准。”老皇帝整个人的精神气都饱满了起来,“从年初刚交上来的仙门账目中随机挑选三家,只一家怕会有误。”
牧箫笑了笑,儒修十境,字意成真,他能够瞬间演算完所有的账目细则。
剩下的,就是他的时间了。
凭他对于游戏中各仙门的了解,他其实只需要按图索骥便好。
不一会,有内侍拿了三本仙门的账目交给老皇帝。
老皇帝点点头,把三个仙门中的重要字迹以秘法隐去,这等秘法,需要特定手段破除,就算儒修十境,也不是能够轻易破去的。
牧箫此时能够在大殿上侃侃而谈,一半功劳都要得益于他的十境修为。
毕竟,有实力,才会让人愿意听他说话。
即便,他说话甚是嚣张。
但其实,反对出声,当面指摘的,也只有零星几人。
大多人,还是选择了沉默。
或者,小声比比。
牧箫当着全殿人的目光,将三本账目平放,口念算字。
片刻,无风而页自动,翻页生影。
几个呼吸之间,三本厚厚的账目,记载了仙门一年的收支状况便被阅览和统计完毕。
此时,大殿之上,众人屏息。
长公主牧云曦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场中的牧箫。
对于她来说,这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生在皇家,她受到的教育中,还是练剑。读书,只是培养气质的一个爱好而已。
此时此刻,牧箫以儒修手段,查阅账目,是她未曾预想过的画面。
别说她了,大多数考生也没想过,字意成真还能这么用?
有些时候,很多事明明很简单,却就是不被人发掘。
究其根本,还在于人本身。
未曾想过,即便再简单,又如何?
秘境之外,围观的众人也都错愕。
不愧是少主啊,这才刚成为儒修,就能想到这种法子。
想来,这种事对于儒修来说是日常吧。
很多儒修隐在人群之中,听到其他人的议论,脸色尴尬。
此等小事,他们根本不屑为之。
儒家修士,术是用来定国安邦的,怎么可能用在此等微末之事上……
秘境外的储君牧子珣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他年幼之时的事情,还有一点感慨。
当年因为父亲去除云字,他作为皇孙,竟然没有资格去见证这一场殿试,着实可惜。
如今,以这种机会得见,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位族弟,或许还真是个人才。
这种打破桎梏的思维,恐怕也只有这等纨绔子弟才能做出来吧。
……
大殿之上,算出结果的牧箫自信一笑。
勾动的唇角,显示着少年人的桀骜。
这一刻的牧箫,不再是这秘境之中委曲求全的书生李倾湖。
他此时此刻,少主的习性附身。
自信于心,天下皆是无物。
此中有少年,名叫牧箫,目下余子,皆无气之辈。
牧箫从左到右,指向第一本。
“此本,收入各种资源折合灵石共计十亿枚。支出资源折合灵石共计一亿五千万枚。”
“十亿枚的进账,必然手握灵石矿脉。且不会少于十座矿山。支出一亿五千万,大部分是每月给予弟子的免费资源,部分是人情往来,任务奖励等,少部分属于劳务工资。”
“由此推算,此门派弟子在一千人左右。不擅长生意经营,仅依靠天然灵石矿山作为收入,而且有大面积矿藏。”
“而灵石矿最富有者,是宁州。但宁州最大的仙门知语山是秘术门派,弟子极少。那么有大片灵石矿脉的,只剩下青州和北州了。”
“北州因为扼守瀚渊关,地域狭长辽阔,因此仙门极多。据云陆地理志记载,北州地势平坦,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想要大面积灵石矿,仙门驻地,必然是在三面山中。”
“然,北州诸仙门,凡千人以上者的大派,注定皆在平原。故此,排除北州。”
“所以,便只剩下青州了。”
“青州最大的三个仙门,大家皆耳熟能详,天下学子圣地的青州学宫,单是某一家,学生数量就不止一千。所以,不会是青州学宫。”
“兵家五姓之一的吴家剑池,不说有多会做生意吧,但就凭这一手锻造手艺,就算不会做生意,天下人也会争相与其做生意的。何况兵家五姓,多有附庸门派,他们的统计账目,无法以一本来看清。此账本必然不是吴家剑池的。”
“那么剩下的那一个,便是答案。”
“玄妙山天剑派,坐拥整个玄妙山系,其中有大片灵石矿脉无可厚非。但是这些剑修,根本不会做生意,而玄妙山又不是什么矿藏丰富的大灵石矿脉,以天剑派的采取速度,此时的灵石矿脉,怕已经到了极限。”
“想来天剑派的掌门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百年间,天剑派的收徒数量,被严格管控。”
可再管控,坐吃山空的话,也无济于事。
玄妙山十二主峰都在想办法。
其中无极峰的峰座想了好久,决定不收徒弟。
但不收徒弟,这一脉就没了。
于是收养了个女孩,她叫周枕云。
后来,发现还是不行。
于是,她把峰座之位传给了徒弟,自己云游天下去了。
周枕云完美的继承了师父的所有优点。
不同的是,她的目标更加直接,找个有钱的徒弟。
然后住到徒弟家里去。
而且她比她师父要善良。
她是带着首徒一起过来的。
说道玄妙山天剑派,牧箫嘴角就忍不住抽动。
这是巧合吗?
那么多仙门,偏偏就抽中了这个。
牧箫说完。
内侍将账目取回,递给老皇帝。
老皇帝挥手解开秘法禁制,上面显露出了账目的来处。
正是天剑派。
老皇帝眉头一挑。
天剑派吗?
就是你了。
心下做了个决定的帝王抬首,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兴致。
“李卿猜对了。”
“快,再看看另外两家。”
还有什么必要吗?
不过既然老皇帝来兴致了,他不介意都演示一下。
说实话,十亿收入,一亿多支出,天剑派也真的是抠门啊。
看来平日给弟子的免费资源,将将够他们一个月的修行用度。
怪不得周枕云穷到要下山了。
牧箫想着,目光移向第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