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三十五幕 且当云上客,试做卷帘人(1 / 1)闲敲棋子看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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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念如找周枕云要了几样材料。

周枕云怎么说也是研究过阵法的,只不过徒弟的天赋太牛逼了,直接给她干没兴趣了。

所以,崔念如要的东西,周枕云的私人小金库里还是有的。

“如儿啊,你这一不小心就当场去世的状况,咱能不能老老实实的待一会儿?你这是要布阵?”

周枕云如是问道。

崔念如点了点头。

“受呓语之岁影响,宁州气运流失。而气运流失,无异于在抽取我的生命。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徒儿命不久矣。”

“不是有箫儿吗?”周枕云有一瞬间的呆萌,她和崔念如之间,后者反而更像师尊。

“他命重一气,就算所测谬误,但是一个人的气运终究有限,何况他是宁州少主,宁州气运流失,他的气运也必然会一同流失。到时候他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有精力来管我。”

“师尊,我自五岁记事起,至今日,已十三载有余。你也从二十三岁变成了三十六岁,怎么还这般天真?”

“灾厄之前,唯尽最大之努力,当结果公布时,才不会怨怼,悔恨和遗憾。”

“我崔念如,阵法师榜甲,玄妙山无极峰流云仙子首徒,十八岁便是莲开境巅峰,只差一步,便是问道境,说出去,也是一代天才。”

“如此天才,岂能委于病榻,坐待生死?”

“就算……咳,就算帮不了师弟,我崔念如也不会是那个拖累。师尊,还请将布阵材料赐予徒儿,区区呓语之岁的岁种,它还能强过人间十三境!”

周枕云无语。

傻姑娘,这么要强干什么啊。

而且,你刚才是不是贬低师尊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你个逆徒。

白养你十七年了。

周枕云一挥手,无数材料便从她的剑境空间中飞出。

十二境的周枕云,已经提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个人世界。

只不过,小小的,很可爱……

但装材料什么的,却绰绰有余。

“如儿既然如此说了,那为师也不便阻拦。你且放心布阵,师尊为你护法。世间般若浮念,杂欲宵小,师尊不会让其过师尊手中剑气的。”

崔念如忍不住看了周枕云一眼,没想到师尊有一日,也能这么靠谱。

但是,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说道。

“师尊,般若乃佛家语,意指智慧,不是您这样用的。”

周枕云脸色一垮,气势全无。

她看向崔念如的表情像看个路人一般。

“如儿,你再这样,会失去为师的。”

“而且,你说的好没道理。谁规定般若就非要是佛家语,宁州那个州相,不就叫薄惹,难不成他也是修佛?”

“师尊既然喜读长生记,当知,《长生记·卷十三风雅颂》中经常会出现薄字,例如,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执讯获丑,薄言还归。其字意乃中州古语,意为强语意的不要或是弱语意的别。薄惹,就是强语意的不要惹。和佛家无关呢。”

崔念如眉眼间有笑意铺陈,没事逗逗师尊,还能缓解一下情绪。

周枕云眨了眨眼睛。

她是读长生记,但是,她只喜欢看那些故事性比较强的东西啊。

风雅颂被誉为上古史记事薄录,但很多的记述解读都有歧义,她一点也不喜欢。

还有这种解释?

周枕云垮着脸,不高兴。

看到师尊的表情,显然是信了的,崔念如的心情忽然变好了。

师尊总是这么好骗。

这让她以后怎么放心的下呢。

……

半日之间,往日繁华无比的宁州城就变得恐怖起来。

游街的学子听闻对甘怀施以因果之罚时,顿时群情激奋。

往日间还能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放大。

“至圣先师言:人有大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于君子之诛。”

“牧箫此人,心思通达,却故作纨绔,坐看他人笑话,此为心达而险;终日游手好闲,纨绔乡里,行为怪癖,性格傲慢,此为行僻而坚;好口舌,逞骁勇,无视尊卑,不通礼法,用三寸之舌狡辩是非,此为言伪而辩;其人博闻强识,了解极多。却偏偏喜欢谈人是非,记人功过。甚至说出知古不知今,此为陆沉这种话,此为记丑而博;其舅父为人奢靡,陷害忠良,他不仅不劝诫引导,反而与其狼狈为奸。此为顺非而泽。”

“以至圣先师言,罪五者一,当诛。而牧箫此人,五罪并犯,杀之,乃秉承圣贤之意,甘师何错之有?”

“今宁州主维护长子,苛待公卿,视天理昭昭于不顾,我等学子,受儒家之恩典,得学所长。”

“师恩于我,情重青天。千日伏案,致学明理,今日一怒,仗节死义,有何惧哉?”

“诸君,与我共进之。”

群情激奋!

长街之上的读书人,如同泄洪之堤,席卷着向州主宫靠拢。

维护治安的一群武夫哪见过这种阵仗。

杀又杀不得,打又打不过。

儒家学子,个个身怀绝技。

某个营的指挥使赶紧招来副手,“快去通知统领大人。”

然而洪流依旧向州主宫靠近。

某间客栈的二楼处,穿着里衣的少年脸色虽然苍白,但此时,表情却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宁州城竟然乱了。没想到,这些儒家学子,如此有趣。还真是少年血性呢。咳咳……唉,余子筹谋,心字难悠。梦中夜夜看宁州。书生血气,不敬王侯,终不负,少年头!”

这时,有一女子走至少年身后,略显凌乱的衣衫遮不住女子外显的春光,她从少年身后抱住他的腰肢,俏脸贴在他的背后,轻声道。

“连上天都在眷顾八少主呢。想来世间因果循环,又岂会暮暮朝朝伤悲。”

牧子玦闻声,勾起嘴角。

他转过身,看向女子。

“是稀媛带来的好运呢,你说,本少主要如何奖赏你?”

于稀媛一低头,柔弱娇羞万般。

“还望八少主怜惜。”

……

长街之外,尘土飞扬。

牧箫有些愕然的看着远处的群情激奋,一时间哭笑不得。

儒家这些学子,是真能整活。

无心淡扫眉眼,旁观春秋。

忽然出声道。

“少主,可心有怨怼?”

“大师为何如此发问?”

牧箫错愕,不太理解无心突然而来的言语。

“少主在为宁州城生死奔波,而这些书生却在为刺杀你之人摇旗呐喊,是非曲直,各在人心,心灰意冷,须臾之间。少主,难道不怨,不恨?”

呃……

这和尚你没病吧?

原来你是这么看待当下之事的吗?

可问题是,在牧箫的角度来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日站出来,欲杀贺无念,是因为他不想宁州城未来的战力因为他莫名其妙的亏损。

段平生,袁佑懿,符佩君,羽离,有一个算一个,他都不想对方死去。

而他,恰好有破解之法,于是便出手了。

只不过,或许是命格福祸无常,或许是天意如此,贺无念从无心手中逃走,服用岁晶,成为岁种,隐藏至今日,欲杀他于宁州城中。

这是因果循环的必然。

躲无可躲。

他所引发的因,那么在此事中造成的无辜死亡者越多,于他而言,便是积累更多的果。

牧箫不喜欢犹犹豫豫。

自然要想办法,提前引出对方。

这于他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

他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何况,他现在,什么也没做啊。

“大师,你想多了。”

牧箫摇了摇头,无视掉长街那边的沸沸扬扬,继续前往剑舞楼。

……

符佩君在少主府中查看着舅父的一切信息,关于韩休德的调查和暗示也越来越多。

甚至于,周效恒猜测,符家灭门之案的始作俑者,就是韩休德。

他杀灭符家,不仅是因为符文州对他的警惕与弹劾,还有符家的家传灵宝鹤月冕。

一时间,符佩君只感觉五年来的隐忍,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

韩休德!

牧箫的舅舅。

果然,这一切的根源,就在少主府。

符佩君豁然起身。

眉宇间有浓烈到化不去的仇恨。

就在今日之前,牧箫还在为他的舅父脱罪。

什么厨师杀的,什么傀儡师,都是托词。

舅父必然死于韩休德之手。

牧箫,他与他的舅舅,就是一丘之貉。

今日的天气不错。

夏日蝉幽,鸣声起于廊亭之外。

符佩君一夜未卸甲,脖子有些僵硬。

但是此时,她内心的怒火更盛。

可笑至极,今日之前,她竟然会觉得少主牧箫有侠义之心。

当初就该一箭射死他。

啷当甲胄声响,符佩君步履生风。

迎面间看到羽离。

“少主何在?”

“洛姐……”

“副指挥使!”

“回副指挥使大人,今日不知为何,宁州城忽然乱象平生,少主似乎是找人去商量此事了。”羽离暗暗翻了个白眼。

符佩君闻之,直接往少主府外走去。

羽离愣了一下。

“副指挥使,洛姐,君怡姐,今天白天你当值!”

然而符佩君如同未听见一般,几步间走了出去,隔着中门,一声马嘶从外面传来。

“驾!”

一腔火,一心怨,化作一声戾叹。

羽离都懵逼了。

洛君怡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

仇恨,情欲,怯懦,嫉妒,杀念,贪婪……

像一颗颗罪恶的种子被播下,然后辅以轻轻的耳畔呢喃,便转瞬扎根,发芽,开花,结果。

罂粟般鲜红的花瓣,恰若彼岸而生,花不见叶的曼珠沙华,开满了人间。

矛盾在细微处积累,然后在刹那间爆发。

宁州城似乎在半日之间,变成了一个罪恶滋生的温室,偌大的城中,无数人被欲念所牵引,平日不敢为者,今日为之。

平日不敢做者,今日做之。

这种情况,自然也传到了储君的耳中。

此时,他与薄惹相谈,恰好聊到此事。

“宁州城一日之间乱成这样,会不会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薄一眉为两人添完茶后,安静的站在一旁,听着爷爷和储君的交谈。

此时,屋中两人,是她此世最为亲近之人了。

一个是她唯一的血亲长辈,一个是她的未来夫婿。

虽然这一次,她只是一个交易筹码。

但对于她来说,这怕是她唯一一次,并不反感的交易。

几日相处下来,储君的性格谈吐都是极佳的。

少女还是很满意的。

此时,听见牧子珣如是发问,少女也很担忧。

她,忧他所忧,喜他所喜。

“有可能。但针对的应该是州主。只是,这样不动声色间,瞒过我的视线,布下如此之局,我想不出是谁!”薄惹皱着眉,略微花白的眉毛将眉心的皱纹挤得更深。

“连薄相都不知道吗?”牧子珣语气看似平淡,但眉眼间淡淡的失望终究是掩藏不住的。

薄惹一时间无话可说。

“储君,薄相毕竟年岁大了,有些事情,不了解很正常。只要储君高瞻远瞩,将万事想得妥帖,吩咐给薄相来做,不就可以了吗?”

忽然间,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大厅之中。

一身淡粉色的轻纱衫裙,仙袂飘飘。

一头堕马髻又把女子的容颜完全展露,妩媚婀娜。

袁丝。

薄惹眉头一皱。

对于宁州仙门,薄惹自然掌握的清清楚楚。

身为天下首富之地,仙门的数量和质量不高,大部分原因就是宁州世家的功劳。

这当中,薄家的功劳自然最高。

毕竟,宁州是帝乡,怎么可以容忍在这片土地上,有别的什么威望盖过牧氏呢。

“袁掌秘不请自来,是否不把我这个主人看在眼里?”薄惹微怒。

说实话,他不喜欢这个袁丝。

身为秘术师,她除了神秘以外,就是危险。

神秘代表不可控。

危险代表不可用。

即便他兢兢业业,为储君筹谋,却从来没有把她放在计划之中。

但现在,对方好像非要掺和一脚啊。

袁丝扬了扬眉,神态从容。

她步履缓慢的走至近前,向牧子珣施了一礼,“小女子是不是不请自来,薄相为何不问问储君呢?”

薄惹下意识的看向牧子珣,不过下一刻,他又没有看向储君,压下心中的一丝惊疑,薄惹瞬间转换神色。

“即是储君的客人,那便是薄某的客人,袁掌秘,还请坐。”

薄惹的余光扫向自己的孙女,但显然,小姑娘此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她依旧天真的看向储君,满眼都是对方的身影。

“不知袁掌秘有何见教?可是知晓这来龙去脉?薄某愚钝,还望袁掌秘不吝赐教。”

这老狐狸。

袁丝视线扫过薄惹,还真是能屈能伸呢。

论忠心,这老家伙还真是让人忌惮的很。

不过好在,再忠心,也不过是条狗而已。

“此事其实的根源在于,一个和尚。”

“和尚?”

“食岁晶者。”

薄惹瞳孔放大。

“岁种?”

“薄相倒是博闻强识。”

薄惹顾不上体面,如果是岁种,那么今日之乱象,就不是宁州主一人的事情了。

这关系到宁州上上下下的人。

“袁掌秘,还望出手相助。”

袁丝慢条斯理的拿起茶杯,“储君若有所命,小女子自当马后鞍前。只不过,小女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储君闻之,点头示意。

“若以长远计,宁州城此时乱象,对于储君来说,也并非全是坏事。储君可以借此机会,坐观云上,且看宁州城百相纷争。到时候,有我出手,自可为储君,一子定乾坤。”

“坐观云上?”

储君诧异,不过沉吟半晌之后,他点头道。

“掌秘所言,倒也有理。”

……

剑舞楼中。

白慕晴眉头紧皱,有些担忧的看向牧箫。

“少主,其实,这宁州少主做与不做,与你而言,并无什么缺损。不如,趁此机会,离了此位吧?”

牧箫就知道白狐狸不看好宁州。

只不过现在她委身于他,不好再拿宁州做文章。

可如今大好局面于前,她也想顺水推舟。

只能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

少主之位,牧箫确实不在意。

但现实又让牧箫无法放下。

不说别的。

单指一点。

若离开宁州少主之位,崔念如的病怎么办?

没有宁州少主这个身份加持,他的气运,又真的能够为崔念如续命吗?

牧箫摇头。

“人间最难是放下,我做不到。慕晴,我来找你,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以身犯险啊!相信我,只要你不离开剑舞楼,就算整个宁州城都付之一炬,那个岁种也奈何不了你。”

“慕晴,我再说一遍,我找你来,并不是要听这个的。”牧箫皱眉,白慕晴这狐狸,私心太重了。

天下万物于她而言,算得了什么。

甚至于,九尾天狐的历史没有把她逼到视人族与仙门为仇寇,已经是她的大度了。

“呓语之岁,如天之垂幕,遍观人心。你之一言一行,皆在其计算之内。这样的岁种,什么计谋,都是无用的。妾身,无能为力。”

牧箫起身。

白慕晴一惊,忽然拉住牧箫,有些祈求般的看向牧箫。

“纵使其如天之垂幕,那今日,就由我,试做这卷帘之人!”

牧箫看了看白慕晴,异常坚定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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