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不停的赶到祠堂,王腾拾阶而上,才将虚掩的大门推开一条缝隙,就隐约听到正堂方向有女人的抽泣声传来。
踏过门槛,王腾放眼望去,看到此时祠堂里的走廊上,天井边,站满了王家的老人,青壮,正堂中央几个村里德高望重长辈则坐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闷,低声议论着,明显是碰到了难事。
“多少人......埋伏.....拿钱...撕票?”
王腾听了片刻,没头没尾的也没听个明白,随即在人群中找了找,接着向走廊角落的一处靠椅。
“开山叔,宝山叔,出什么事了?”王腾走近,一边称呼,一边向两个正低声交谈着的两人小声问道。
王宝山反应过来,转头看了看王腾,说道:
“你小满哥和栋梁哥今天一早进山打猎,今天傍晚他们带去的猎狗跑回来了,脖子上被挂了根刻字的竹条,应该是让人绑了,族长他们正商量怎么办呢!”
王开山叹道:“我前些天和他们两喝酒的时候,就听他们抱怨南边新找的那片林子里没大货,再加上西面村子多没什么大林子,东面又有河。
所以他们可能就是侥幸往北边走,让北山村的人撞上了。”
祠堂中的众人还在议论着,此时事情在心中明了,王腾也明白了众人这是在商讨对策。
比如要去多少人,怎样防止对方埋伏,怎样防止对方拿了钱又杀人撕票,讨论声不绝于耳,但没有一个人说不去救人。
不过王腾却很清楚,这其实不是王家村村民的品质有多高尚,或是邻里关系有多和睦,而是一种宗族间的利益捆绑。
放在像王家村这样的环境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抱团取暖。
从短时间内说,是为了自己有困难的时候也有人帮,往远了说就是为了有利于子孙后代的繁衍生存,保证自己的香火不会断绝。
假若今天觉得这事有危险就不去救人,明天也能因为那件事有危险也不去救人,久而久之,人心也就散了。
人心涣散的家族,在这样的世道背景下,绝对长远不了。
“大家安静一下!”
这时正堂中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只见王重林缓缓起身,走到正堂台阶的上方,将目光扫过众人,然后神情肃穆道:
“今天村里的王小满和王栋梁遭了难,人家要我们出一百两银子,明天正午时到白云镇的虎神庙赎人。
一百两银子从族里出,另外要两个人明早带钱去赎人,两个人连夜去清凉城里向极山门报信。。此行若是出了事,家中妻儿老小由族里供养,谁愿意去?”
话很简短,但也经过许多考虑。
钱从公家那里出是为了提高大家去救人的积极性。
只派两个人去赎人,一是因为担心人去的多了对方会撕票,二是担心对方设埋伏对族里造成太大人员损失。
而两个人的话,互相有个照应,就算也出事了,损失也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至于选择去极山门报信而不去报官,倒不是因为王云帆等人在极山门习武的原因。
而是王家村为极山门种植灵谷,极山门则需要为王家村提供一定的庇护,而且请官府的人办事太费钱,王家村负担不起。
最后的一句话则是消除了众人的后顾之忧。
不过,当公事分摊到个人身上时,人性自私的一面就体现了出来。
王重林话音落下后,方才讨论如何去救人的声音,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祠堂里只剩下从后堂那边传来的女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安慰声。
大家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保持着沉默,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去极山门报信还好说,就是赶一百多里地,但带钱去赎人的,可能就是走着去,躺着回来了。
毕竟绑票的人肯定不会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祠堂中的沉默还在持续着,渐渐转变成窃窃私语,此时有一部分人的表情上出现了些许决然,但更多还是犹豫不决。
站在台阶上的王重林不禁皱了皱眉头,知道这样下去会在族里产生不良的影响,随即再次将目光扫过低声交谈的众人,决定开口点出自己心里的人选。
但这个时候,却有一道声音提前打破了僵局。
“我去赎人。”
粗矿的声音不大,却仿佛一声惊雷炸响,压过了祠堂中的所有低语。
众人回头将目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集中而去,神色上显露些许敬佩,倒是没有太大惊讶。
说话的是王开山。
在大家眼里王开山一直就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声音在耳边响起,王腾回头看着王开山,心里不禁涌起深深的忧虑,嘴巴翕张了一下,然后还是闭上了。
没办法。
话已经说出口,再收回来,以后就没法在村里做人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跟开山去!”一旁,王宝山说道。
众人的表情明显都是一松。
两个人,够了。
最危险的事情已经有人去做,去报信的人很快也就站了出来。
人选定下,王重林又道:“我方才想了想,还要再派些人去接应他们,到时候分作两批走,一前,一后,免得他们在村之外有观察的暗哨。
另外,赶路去清凉城报信的人要从村尾绕南边的小路走,不能点明火,防止他们半道有人截杀。
谁去?”
“我去!”
“还有我。”
声音此起彼伏,几乎是争先恐后的抢着要去当接应的人手,和此前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仿佛一个个人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很快,王重林就挑好了十个负责明日接应,随后又交代好一些具体事宜,便宣布散会。
从始至终,王腾都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
在这种事情上,没人会同意他这么个才十三岁的孩子插手。
......
夏日的天,亮的很早。
鸡鸣声中,晨光微曦。
王家村几里地外的一条羊肠小道上,王开山与王宝山并肩而行,彼此交谈着,脸色都显得很沉闷,觉得此行已是凶多吉少。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们身侧的树林中,一人身姿挺拔,面容清秀,手上拿着一把柴刀的少年正悄悄在林间穿梭。
这少年正是王腾。
实际上,在昨晚刚刚听到王开山说要去赎人时,王腾的心里就已经有了要偷偷跟去策应的决定。
俗话说关系有远近,情谊有厚薄。
王开山平时就帮他许多,上次林中遇险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更是不顾自身安危,是如今他在村里关系最亲近的人之一。
所以王腾虽然明面上插不上手,但不可能眼睁睁看王开山去冒险而无动于衷。
而且他也有这个能力。
毕竟王小满和王栋梁只是村里普普通通的猎户,对方也只要了一百两的赎金,所以绑他们的人大概率上也只是普通人。
而面对普通人,以王腾现在的实力只要注意埋伏,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随后的时间,三人一路前行,直到日上三竿时,已经走出三十多里地。
眼前的山路分作了两条,左边一条更大的前往清凉城,右边小的那条正是去白云镇的路。
沿着小路再走几里地,便能到虎神庙所在的云君山。
时间渐渐来到了午时,距离正午只剩下半个时辰。
白云镇东面最大的一座山头上,名叫云君山。
云君山顶,一处建有围墙的庙宇孤零零立在这里。
由于香火断绝已久,庙宇四面的围墙已经在风雨侵蚀下,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缺口。
围墙之内的空地上,杂草顶破石板铺就的地面,肆意生长,而大殿更是破败不堪,已经坍塌了小半。
此刻,大殿门口处。
一个二十出头,留着寸头,穿着棉布短褐,身材高大,浑身肌肉隆起的年轻人正在门前来回走动,脸色上能看出些许焦虑,时不时就抬眸看眼天空的日头。
这时庙中慢步走出一个双眼上带着浓浓黑眼圈的中年人。
年轻人便朝他开口道:“大伯,已经接近午时三刻,木根叔还没回来,王家的怂货大概是不敢来了,我们把这两人杀了就走吧!
若是昨夜他们有安排人手去极山门报信,这时也该到极山门了,若是骑马,从清凉城到这里最多两个时辰,走得晚了我们还有在半路被追上的危险。”
年轻人抬手遮着眼睛又看了眼日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庙宇大门的方向传来,踩踏在石板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