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约一刻钟后。
二人从山脚小径绕过极山中峰,随后一路向上,终于到达了外山门所在的最靠南侧的山头。
台阶走到尽头,一处演武场首先跃然于王腾的眼前,视线移动,演武场的后方还建有三座大殿,每一座竟都比内门的那座还要大一些。
另外,相较于内门演武场的冷清,这里显得人声鼎沸,目光望去,演武场的四处都聚集着身穿外门制服的少年。
他们的身旁则都站着一个身穿内门制服的年轻人,此刻或从旁指导着拳脚,或亲身演练,或看着场中弟子相互切磋。
张大福带着王腾穿过演武场,很快引来了场中众弟子的注意,接连投来目光,纷纷出声称呼:
“张师兄!”
张大福笑着向他们点头致意,脚步不停,带着王腾走向演武场后方,中央的那座大殿。
此时,演武场靠近大殿的边缘。
一个正在坐着休憩的少年听到耳边动静,转头看去。
而当他注意到张大福身旁的王腾时,神色忽地一沉,眼神中紧跟着闪过一丝戾气,心中顿时暗骂:
“那两个废物,定是又给我把事办砸了!”
在他身旁。
一个身材格外健壮的少年敏锐察觉到他脸色的变化,随即也把目光从张大福身上,转向了王腾,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语气略显揶揄道:
“阿坤,那人莫不是前些日当街把你打了的小子?脸上淤青刚退,这下人家又找上门来了啊!哈哈。”
“是,”何坤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忽然计上心头,回过头,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嘴上不以为意道:
“那是他偷袭在先,而且他的身手和境界可是不差,那日我家中一个养气七重的师兄,一时不慎,也败在他手里。”
“曹哥你可要担心了啊!”
他一句话说完,扭头看向身旁的高大少年,言之凿凿地分析道:“你看他现在穿的衣服,再看张师兄这番姿态,分明是要让他今日拜入门中。”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这护法记名弟子的位置,或许要危险了!”
近日,关于外门变动的具体内容早已传开。
年末时,外门除去要扩招新人、清退后进,还会在现有弟子中,选拔出八十位上进,补入内门,抓紧培养,以此补充今年秋收损失的人手。
可是,八十位弟子虽然这都是进内门,但待遇上却有高低之别,那就是所拜的师父不同。
武道是很依靠资源的,丹药、饮食、武学秘籍是资源,好师父更是最重要的资源,能让手底下的弟子在练武的过程中,少走许多弯路。
其中,护法的记名弟子,便是待遇最高的那个,只有在考核中名列第一,才能获此殊荣。
护法!
循名责实,护的是一门之法,在门派中的地位仅次于门主,修为甚至要高于门主,一般而言唯有门中第一高手足以当之。
可想而知,如果能得到极山门第一高手的指点,将来一定能在武道的路上走得比其它人更加顺遂。
何坤口中的曹哥,全名叫曹飞,现在的境界在养气六重,遥遥领先外门中的诸多同济,是如今二百余位外门弟子中的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原本,那护法记名弟子的位置,他几乎十拿九稳,但今天王腾的到来,却是给这个结果增加了许多变数。
虽然何坤说这些话,确实是抱着让曹飞和王腾针锋相对的心思,但其实心里也认可王腾有动摇曹飞地位的实力。
毕竟当日街头,王腾轻松打败林辉和蒋家盛的事实,就摆在他眼前。
心中仇恨是一方面,认清事实是另一方面,二者并不冲突。
“呵,你自己吃了苦头,便想激我帮你出手?”
曹飞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重新把目光看向正走向大殿的王腾,心里却已经认真起来,暗自分析道:
“瞧他身姿笔挺,步履沉稳,何坤说的应该不假,的确有几分实力!
养气七重的境界?
不过我这一年来从养气二重到养气六重,连破四个小境,裂碑掌如今也已经接近精通水平,这些进步,门中的高层都看在眼里,晓得我的资质。
等下个月回家,我再服下一颗壮体丹,那时想必距离养气七重已然不远。
他有实力不假,但想与我争锋,应该还不够格!”
念及此处,他的心情就放松了下来,极山门年末的晋升考核,比的不是打斗的能力,也不是境界高低,更看重的是这一年来进步的幅度。
进步的幅度,可以衡量一个人的潜力,采用这种考核制度,也是相对而言,最为公平的办法。
毕竟有些出身城中大户人家,或是本就出身极山门的弟子,凭借家中底蕴,入门时起点就已经远超过来自乡下的弟子。
而在曹飞话音落下后,何坤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只是淡然一笑,“哈哈,让你看出来了!”
“我能让你小子几句话挑拨利用?”
曹飞扭不屑地撇了撇嘴,但马上又收敛了笑容,看向王腾的背影,轻声说道:
“若是他真要入门修行,不用你说,我也会找机会,试试他有几分实力。”
方才他所思索的,是关乎自己前程的问题,此时此刻,在明白自己没有后顾无忧之后,心里便起了一股争胜之心。
他想要的,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无论是武道的进境,还是拳脚本领,都要是第一,才符合他的心意。
当然,要战却不是现在。
既然对方或许已经是养气七重,他现在境界稍弱一筹,得等到他服下壮体丹,境界和武学都有新突破后,才是动手的时候。
好战,好胜,却不鲁莽,这便是他曹飞的个性,与何坤的挑拨,却是没有半点关系。
......
另一边,王腾已经跟随张大福来到大殿门口。
“你现在这里等我片刻,我进去先与林长老说明情况,”张大福轻声和他交代了一句,随即迈步走入殿中。
王腾站在外向里望去,眼神扫过大殿,就只在大殿中央的方桌后,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者,正略微低头整理着一些纸质材料。
所以,他显然就是张大福口中的外门传功长老林毕。
“林师叔,”张大福来到他的身边,先是抱拳一躬,然后保持躬身姿态,低声说明起自己的来意。
但林毕在听完他的描述后,却只是朝王腾随意瞥了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外门去年才刚刚设立,门规于今年方才定下,张贤侄,你应该是晓得其中根本的原因的吧!”
他的语气在不经意间就逐渐加重一些,“若是今日放一人进来,明日再放一人进来,有关系就能随意入门修习,那设这外门不是多此一举?”
张大福再次抱拳躬身,张了下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林毕直接抬手打断,郑重其辞道:
“我不论你到底是想让他来作甚么,今日我允了你的意思,让他来读书识字,就等于开了个口子,明日就会有人找我,来让他家中子侄,只来习武练拳。
到时候...我是允,还是不允?”
林毕抬眸看向张大福,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稍微缓和了一些严肃语气,“你并非门中那些庸碌子弟,应该知晓我并非是针对于你,也该是明白这样道理的。
如今大敌当前,内门八百余弟子,可战之人不足半数,是何种原因?这外门筹措不易,可别枉费了门主多年苦心啊!
你带他回去吧!”
尽管他的声音一直都不大,语速甚至迟缓,但句句在理,说的张大福完全无言以对。
沉默了数息,张大福都没想出个合适理由,只得再次抱拳躬身,往后退出几步,然后转身走出了大殿。
走近门口,他看向站在门边的王腾,表情歉然地摇了摇头,心情也是有些许复杂。
要说愧疚,那是完全不沾边。
实际上,更多是他觉得自己两次三番‘帮忙’,都是自信满满,结果却都以失败告终,让他对自身产生了一点怀疑。
这算什么极山三杰?这便是极山三杰的能力?
这就是他此刻心中所想。
反观王腾,他倒是完全没往心里去,此行也不过是不想拂了张大福一番好意。
随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以此表达自己无所谓的态度。
然而,王腾这举动,看在张大福眼中,却是让他心情更为复杂。
虽然很清楚王腾表达的意思,但不妨碍他又加深了一些自我怀疑。
若是王腾表现的失落还好一些,这事情毕竟涉及门派的规矩,确实没他原先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
没往心里去?那可不就是原本就没报太大希望吗?
“不行!这事我非办成不可!”
张大福看着王腾,深吸了口气,决定将此前原本想说,但被林毕给堵回来的话通通说个干净,随即停住脚步。
“你等我片刻!”
一句话出口,他当即转过身,径直朝林毕走去,这回是也不鞠躬,也不抱拳,直接朗声说道:
“师叔,我还是认为要让他在门中习文识字。
现在门派大敌当前,更是要抓紧培养英才,门外少年练功不过一年,便已达到养气六重,依我拙见,资质当为外门第一。
非常时刻,当有非常之策,门中近日也多有变革,选贤举能当不遗余力,竭尽所能方为正理,师叔你如此固守成规,岂不是埋没人才?”
张大福这番话一气呵成,显得气势十足,但是对林毕却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林毕脸上浮现几道沟壑,缓缓答道:“在我这里,养气境的进境如何,做不得数,外门靠丹药加快进境的弟子也不知凡几。”
话头一转,“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非常时刻,确实得有非常之举,我晚些会向门主提些建议,看看今年扩招时,是否要改善选拔的条件。”
他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却不再说下去,自顾整理起手头材料。
张大福便有些急躁,“一年六重小境,也做不得数,那什么能作数?他可不是城中大户家的子弟!”
话音落下,林毕稍稍愣神,看向王腾,目光注视片刻,只平淡吐出三个字:
“看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