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道人将自己对阴司和阳世的理解说给木念白:“阳世万物万事皆有有序的联系,这个毋庸多说你也能理解,就像水必然从高处流向低处,父母子女长幼有序。”
“阴司却不同,他虽然也有序但是并不多,更多的是缘。这阴司城看似一座城,但是内部却含六境,一般的阴魂居住在哪一境看其阳世所为,也看其机缘。”
“而且每一境又分无数域,阴魂一旦确定境域,就很难再离开那里,终其一生就生活在那个境域之中。”
木念白听着点点头,这么看阴魂和生灵的关系看似算生命的延续,又像是生命的再一次诞生,用前世的话说就是投胎。
只不过前世是再次投胎为人,这个世界是投胎在阴司城中,成为另一种生命,而且会带着记忆。
木念白想到一个关键点问道:“那人伦关系怎么处理?”
前世有六道轮回的说法,人死再转生,和前世再以另一种形式续缘,或荒诞或圆满,所以前世才有那句:“古古怪,怪怪古,孙子娶祖母。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女吃母之肉,子打父皮鼓。众人来贺喜,我看真是苦!”
说的正是六道轮回下,缘分轮转下的怪诞。
但是这一世阴魂都带着记忆,这又要怎么算。
云华道人解释道:“人伦这一方面更体现一个缘字,阴司城六境无数域,想要生在一域要有天大的机缘,一域也广大无边。而且并非所有的阴魂都会带着前世完整记忆,也并非生前是人,死后就是人形阴魂。”
木念白想这一世的阴司也一样荒诞啊,缘这东西真是难言。
木念白翻出记载于思远生前身后的那张纸,上书位于苦境忘川域,问道:“师父,于婆婆去世后有多大概率去苦境忘川域?”
云华道人叹息一声道:“极小,我任职虽不久,但是也见了不少卷宗,很少有一家人生于一域的。”
“不过也不是全然无机会,毕竟阴司城不像现世,现世两座城池永远在那里不会移动,阴司城六境域是会变化的。”
也就是说如果缘足够,还是可以汇聚到一起的,木念白心中暗暗道。
收起于思远的卷宗,木念白想于婆婆身边会出现那个灵,会得红尘苦这病症,核心病因之一就是这阴司缘字了,只是现在还无法确定这病是于婆婆得的,还是身处阴司的于思远得的。
云华道人给木念白解释的时候,已带着他来到苦境忘川域,来到一座旧宅前,宅子门上挂着破破的门板,书着于宅二字。
木念白上前敲门,一个书生开门,那样子正是于婆婆身边的于思远,只不过眼前这个灵动的多,见有人来串门,施了一礼,脸上带着笑道:“这位朋友面生的紧,是新来的邻居吗?”
木念白还了一礼,开门见山道:“我并非阴司城之人,我来自阳世,为了给一个婆婆看病才来到这里寻找病因。”
木念白说话间开启神眼,对着于思远观望起来,虽然只是望,但是借助于婆婆以及她身边那个于思远和眼前这位的牵连,木念白直接看到于思远的根本,看似阴魂凝聚,但实则内里已空,死气沉沉,完全不像面上这么灵动。
于思远不是读书的料子,但非蠢人,木念白这么说,他已经猜到这个婆婆应该和他有关,当即关切问道:“莫非是我母亲。”
木念白关了神眼,将于婆婆之事说了出来,于思远听后神色有些怅然,落寞道:“如此也好,我这个不孝子死后,有另一个我陪在母亲身边对她也算慰藉。”
说完又似想到什么,立刻关切问道:“只是听先生说,另一个我是一种病症,会不会对母亲造成伤害。”
木念白道:“病症是我的特殊理解,用常人的想法,可以将那个你理解为一种妖,一种念妖。因为于婆婆对你的思念,又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形成了这种妖,所以他不会对于婆婆造成伤害。”
“但是对于你却有大碍,而且,每年阴司大门都会打开一次,放你们去见阳世亲人,你真的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吗?”木念白审视着于思远。
于思远听到对自己有大碍却没太大反应,只是解释木念白所问:“想来先生也知道我的死因,因科举失败,又因自己非读书的料子,承受不住压力,才自杀以求解脱。”
“生前是解脱了,死后才日日悔恨,这对母亲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因此每年我即使回去,也只是远观,不敢上前去看母亲,我无脸见母亲,因此并未发现母亲身边有什么异常。”
“只是有几次发现母亲竟然对着空气自语,当时只以为是母亲因为我之事受了打击,才变成这般,心中更是愧疚,就更不敢再靠近母亲,不曾想却是因为这事。”
木念白看着于思远,这解释似真似假,继续问道:“你没发现自身的问题吗?”
于思远不解问道:“先生指的是什么?”
木念白道:“你的阴寿,按照阴司判定,你阴寿应该还有不少,但是你现在阴寿应该没几年了,那念妖出现也非凭空出现,要有力量来源,想来就是你的寿命!”
木念白虽然不能直接看出阴魂的寿命,但是根据刚才看到的根本和死气沉沉的气,也能推断出其寿元不多了,这和于思远卷宗中记载的百岁阴寿可完全不符。
于思远却不以为然:“这些年我确实经常感受到一些不舒服,但是却没往这方面想,不过如果能用我的阴寿换个自己陪在母亲身边,我是愿意的。”
本人愿意,木念白也不愿多管闲事,他来只是为了了解事情的原本,以便给于婆婆看病,现在基本弄清楚了,只是不知道这事是否符合阴司规矩,木念白看向云华道人。
云华道人解释道:“这种情况很特殊,不过只要那念妖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于思远也不申述自身阴寿受损之事,城隍是不会管的。”
木念白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云华道人又不想追究于思远之事,两人便准备离开。
于思远却叫住木念白祈求道:“按先生说,那念妖不知道什么缘故快要消失了,我求先生帮帮那念妖,让那念妖能在陪母亲几年,即使需要我的寿命为源。”
木念白站住脚步,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道:“那念妖成因还不完全明确,只凭于婆婆的执念是不行的,因此念妖消失的原因还不明,我不能应你可以做到此事。”
“不过既然于婆婆是我接手的病人,她的事我会管到底,接下来我会去你家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到时候再对症下药。”
木念白说完和云华道人一起离开,两人出了阴司城,云华道人问道:“你问的救人还是治病,指的就是这个吗?两难的抉择,是让于婆婆继续活在虚幻里,还是让她认清现实,其中还有于思远不断损耗的寿命?”
木念白点点头:“因此我打算去趟于婆婆家中,彻底理清这件事,然后再决定如何医治。”
云华道人问道:“你认为于思远说的不全是实话?”
木念白也无法确定于思远是否在说谎:“红尘苦这病症,也就是念妖,不可能单纯的因为一个凡人的执念形成,也不一定和于思远有关,但是定和于婆婆周边的一些特殊事件有关,所以我要去他家看看。”
云华道人再次叮嘱了句从心即可,便带他返回城隍大殿,木念白向城隍告辞后,便离开阴司返回了阳世。
这时阳世已经是深夜,街上已经见不到人影,木念白也不用再隐藏,直接飞身而起,飞到自己的宅子内。
他本想去宫慧敏的宅子,想到夜已深,虽然对方是修士,但是也不好深夜打扰,便决定明天再带走于婆婆。
只是他刚进入自己的宅子,隔壁院子就有一道水色流光闪过,再看就发现宫慧敏已经站在他院子里:“念白此行可有收获,可否说给我听听,我对于思远这等奇怪的妖灵也有些兴趣。”
木念白将自己的推测说了一番,宫慧敏道:“这么说你是要去一趟北岳村,我是否可以跟着你去?”
木念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宫慧敏对念妖这么感兴趣,但是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慧敏这么感兴趣,自然可以一同前往。”
有个高手在身边帮忙也不错,毕竟谁也不确定此行是否有危险。
两人说定此事,宫慧敏又突然说道:“青儿说你对修行境界不是很明白,趁着今日我可以给你说说。”
木念白挠挠头,修士晚上都是不睡觉的吗,他现在的实力虽然长久不睡也没问题,但是他还是习惯晚上睡觉的。
他却不知道宫慧敏不过是为了确保能和他一起去北岳村,查那个神秘男子和报恩,虽说也可以偷偷跟着去,但是总没这样光明正大来的方便,因此就显得殷勤了些。
不过既然宫慧敏好意给他讲解境界,他也不好拒绝,再者他也想尽快知道自己现今的境界,毕竟稀里糊涂修行了几年,感觉自身也很厉害,但是厉害到什么程度,还没有个确定的界限。
他看了看今天月色不错,院中正适合谈话,便道:“我们去那古茶树下谈吧。”
宫慧敏自然没有不可的,随着坐到那树下的石凳上,木念白看着一旁的茶树吐槽道:“这古茶树别看叶子多,却难喝极了,只能遮荫用,我这去给你泡杯别的茶。”
木念白说完刚要行动,那古茶树唰唰摇晃了几下,落下十多片叶子,木念白停住,不明白这茶树要做啥,平时可没见他落过叶子,不论寒暑。
宫慧敏从进到这院子就发现这茶树和那葡萄藤的不凡,其中灵气内藏,似已开了神智,成了妖植之属,便问道:“念白你可曾亲自尝过这茶树叶泡的茶?”
木念白摇摇头,他是最初听韩休知这么说,就没抱太大期望,后来又发现这茶树似有灵智,就更不好揪人家叶子去试试了。
试想,谁要敢揪他头发,他一定打死那个人。
而且这茶树四季都不落叶,也没机会让他捡叶子试试,不曾想现在他自己落叶了,因为他一句吐槽,也可能因为他要请宫慧敏喝茶。
宫慧敏用手拿起一片叶子,感受了一番道:“那不如今天你用这几片叶子沏茶试试,这种灵韵内藏的茶叶也不用炒,炒了反而破坏灵韵,直接用水泡即可。”
“而且如此灵韵的茶叶,也不好用一般的水,这水虽非灵品,但是也富含灵气,用这水煮茶正好。”宫慧敏说话间拿出一个琉璃瓶,其中装满晶莹剔透的灵水。
见宫慧敏这么有兴致,木念白自己也想知道这茶是不是真有传言中的难喝,便去室内拿来煮茶的工具。
木念白将工具弄好,将宫慧敏提供的灵水导入清砂壶中,等水煮沸了再泡那茶叶。
而趁着煮水的时间,宫慧敏开始慢慢给木念白讲解修行境界:“念白你可曾听过“一十三阶朝天阙,三千众生羽化仙”这句话。”
木念白初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阵明悟,但是具体悟到了什么,再去细品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只能把这思绪放下,回答宫慧敏的话:“没有。”
宫慧敏明知故问道:“你竟然连修行界最根本的一句话都不知道,真的很难想象你是怎么修行到这种境界的。”
木念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当初之事说出来,不过却有意回避那女子可能是蛟龙身份这件事,也有意不去谈那女子,只谈其中际遇。
宫慧敏也发现了木念白的回避,不由特意追问:“这么说念白对那人有恩,怎么感觉念白你在避谈那人。”
木念白叹息一声道:“我怀疑那是蛟龙!”
宫慧敏眼中露出异色:“蛟龙如何,莫非念白还排斥妖族?”
木念白摇摇头:“我不是排斥妖族。”
宫敏慧认为以木念白那三个道问的答案,应该也不是那种认为人是万物灵长,其他都是异类的修士。
只是木念白又说道:“我是不想招惹蛟龙,大夫和蛇啊、蛟龙啊不搭!”
宫慧敏不解大夫和蛟龙有什么关系,问道:“莫非念白后悔救了那蛟龙。”
木念白摇摇头道:“后悔却是没有,不说救那蛟龙也是救我自己,再说结个善缘总是好的,只是如果那人不是蛟龙就最好的!”
宫慧敏问出心中疑问:“蛟龙怎么了?”
木念白想着前世神话传说,叹息一声:“蛟龙很可能以身相许救他的大夫!”
宫慧敏不禁愕然,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会以身相许来报恩,她一个道境修者,报恩的手段多的是,再不济也不会以身相许!
也不知道木念白这是哪来的消息,不过看木念白那一脸愁容的样子,宫慧敏更决定暂时不暴露身份,即使暴露后,也绝对不能有让木念白以为她要以身相许的行为。
两人只是朋友和道友,在木念白碎碎念中,他碎碎念的那个人已划定两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