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个蒙面人正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狠狠地抓着树杆,心下有一团说不出来的怒火,正在五脏六腑之间熊熊燃烧。
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都已经提醒过这个笨蛋拖罗了,他竟还能把自己给玩死,另外搭上了他从古陀国弄来的四个高手。
这四个高手,本来是他手上一张厉害的底牌,现在好了,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这样玩死了。
沐云姜啊沐云姜,你比我想像中厉害多多了!
她好像能看破一切似的,总能把致命的反击安排得恰到好处。
四个番僧,那么厉害的高手,竟被她控制在了铁笼里,最后被那暗箭射杀了。
对于玉宅,她怎这么了解?
就算她救了玉如戈,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啊!
当年,玉如戈的父亲去得很急,所以,玉宅内的某些机关连玉如戈都不知道。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平白折损了四个有用的棋子,唉!
“主子,走吧!这里已经完全被萧祁御的人控制了……再晚,就会引起怀疑……”
有个手下来催促。
他只能含恨离去。
本来,他是想借拖罗把战端挑起来,将萧祁御调离京城后,再从京都挑出大乱,结果,拖罗根本就是废物,轻易就被他们控制了。
看来,他的计划要作一下调整了。
不过这一次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的。
至少,沐云姜已一战成名。
*
第二天上午。
玉宅议事厅,萧祁御正带着几个主将,和特伦部以普达为首的使者洽商议和一事。
今天特伦部的人都在有序退兵。
其中有一万多的北晋人,欲奋起反抗,被萧祁御的兵马赶了出去,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成了丧家之犬。
现在,他们在讨论,必须逼北晋也派来使者,再次立下三国协定。
就这时,门外头有人疯了似地跑来,并且大叫了起来:“三殿下,救命啊,三殿下,大事不好了,放我进去,快放我进去。”
是素月在叫。
守护院门的侍卫不识素月,直接把人拦了,沉声在喝:“不得喧哗,三殿下正在商讨国家大事,闲杂人等一律免进。退下,再不退下,休怪我等不客气……”
素月怎么可能吃这一套,直接想干架:
“你给我闭嘴,三殿下不见,那就让阿索卫长来见。昨夜,若没有我家姑娘拼命做内应,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平了这玉城之乱……”
萧祁御有听到这争吵声,辩出了来者是何人。
下一刻,所有跟随萧祁御多年的军中将领,看到他们的主帅,面色赫然一变,打断了普达的说话,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其他人看得那是面面相觑。
在军中,他们的主帅,遇到任何事都是不慌不忙,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们立刻跟了出来,看到三殿下迎向一个怒目相向的婢女,急问道:“七姑娘怎么了?”
那婢女见到三殿下后,都没行礼,只是急叫:
“我们家姑娘一直高烧不退,我跑出去按着姑娘的药方子抓药,可是有几味药这里缺货,殿下,还请您找人按着这方子抓药。这是之前姑娘给留下的。她为了顺利完成昨晚上的诱捕,对自己下了毒,以血中毒来放倒那几个番僧……
“姑娘说了,如果她成功完成计划,但因为受了伤,陷入昏迷的话,就必须用到这个方子。”
萧祁御接过看了一眼,忙叫道:“阿索,拿上方子,去抓药,马上……其他事都给我停了……”
“是……”
阿索冲过来抓着方子就跑了出来。
如今,也只有阿索最最清楚: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三殿下,现在最最紧张的人就是七姑娘。七姑娘要是有事,比他有事还要让他着急。
边上总共站着六个凉军的将领。
其中一个是沐江。
他算是彻底看傻眼了:三殿下这反应,绝了,他家小七,竟如此牵动三殿下的心神,真是不得了了。
另一个是嘉玉关守将彭昆,也直了眼,三殿下这是有心上人了吗?那七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其他四个:
一个是左将军,沈冲。
一个是右将军,樵霸。
一个是左先锋将,姚晖。
一个是右先锋将,裴斩。
有两个在镇守嘉玉关,有两个是萧祁御从京都那边带来的。
都是跟着萧祁御的老人。
都是萧祁御的左膀右臂。
不打仗时,这些人都会被皇帝拆得七零八落,他们会被派到各地镇守。一打仗,皇帝会把他们集齐了,由萧祁御领着干仗。
他们当中,跟萧祁御最久的人都有七八年了,比如沈冲,如今在京都护城军当值。
跟得久了,自然知道三殿下是怎么一个人。
不近女色,喜怒不形于色,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但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四人,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好茫然。
他们都是刚刚进城来的,只知道昨晚上是三殿下以身犯险,冲进敌军腹部,来了一招釜底抽薪,但具体三殿下是怎么完成这样一个惊天逆转的,他们是全然不知啊!
特伦的新可汗普达知道啊,立刻叫道:“三殿下,是不是阿姜姑娘发起高烧了?”
普达不知道什么七姑娘,他只知道昨天那个做内应的人是阿姜姑娘,就是他父汗帐下那个小医女。
克伊罗将军也急啊,叫道:“三殿下,我也要去见一见阿姜姑娘。之前阿姜姑娘说过的,要帮我们家人解毒的,她可万万不能有事啊……”
萧祁御的心思,本来就牵挂着沐云姜的病情,这会儿越发乱了,想了想后,他转身下了一道命令:
“我去看看,沈冲,彭昆,就按刚刚我们说的办……普达汗,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其他人都散了吧……”
他直接就跑了出来,踏步流星的,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原地。
嘉玉关守将彭昆见状,饶有兴趣地问被留下的克伊罗将军:“那个阿姜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可是我们草原上的神之使者,昨日这一战,全亏得有她啊……”
克伊罗立刻大赞起来。
先是同他们说了说阿姜在他们草原上的丰功伟绩,然后又提到了昨夜她的骁勇果敢。
所以人听完,一双双眼睛都直了。
太不可思议了。
若不是这位将军亲口道来,谁能相信,一个小姑娘竟能布下这么一个局,悄悄地就把僵峙的局面彻底逆转了。
沐江听得又是得意又是惊奇,他们家的小七,怎么就这么厉害,还成了草原上的神之使者。
左将军沈冲想了想,眼底忽起了暧昧之色:“哎,你们说啊,殿下是不是相中这个七姑娘了呀?”
右将军樵霸直拍手:“好事啊,这是天大的好事!这样一来,殿下就可以娶妻了。这样一个擅谋略精武艺的姑娘,太配咱们家殿下了。”
就在这些将领议论之时,萧祁御的军师纪正淳从屋里出来,眼底却浮现了一些忧虑:关于这个七姑娘,他是知道一些事的。
之前纪正淳在外头帮殿下找解毒的药草,最近才回来。
就在三殿下同意实施沐云姜的计划后,他找阿索问了问有关这沐云姜的事,因为在他看来,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
在了解清楚沐云姜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后,他很疑惑,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厉害的姑娘吗?
事实证明:有的。
这位七姑娘成功帮助三殿下立下了大功。
但是,正因为她立了大功,只怕她是再无可能成为殿下之妻了。
皇上会是最大的障碍。
*
萧祁御和普达到了寝房后,没让普达进屋看望正在发高热的沐云姜,而是单独一个人进去了,摸摸其额头,真的很烫。
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他只能让素月先拧冷毛巾来敷。
在房里待了一会儿,他出去了——有些事情,他得请教一下外面那个人。
普达在外头焦急地来来回回地走着,见他出来,忙迎了上来,急问:“阿姜姑娘如何?”
“烧得很厉害。”
“我进去看看。”
长相清俊的普达,绕过萧祁御想进去探望。
“男女有别,普达汗,你就别进去了……”
萧祁御阻止他进去,眉头还暗暗皱了一下。
“那殿下为什么能进去?”普达很不满。
萧祁御一脸正色:“我是三军主帅,七姑娘是为助我平定玉城之乱才受的伤,照看她,是我的职责所在。”
普达翻了一下白眼,他才不信呢,阿姜姑娘出事时,他紧张成那样,和职责有个屁的关系。
很明显啊,这位骁勇善战的三殿下,是心动了。
这也难怪,阿姜姑娘实在是太出色了。
普达是认得阿姜的。
几年前,他就觉得这姑娘将来必有不得了的前程,她之聪慧,世间少有;她之武艺,更是少有人敌;她之才学,冠绝草原。
慧眼识珠者,必会被惊艳。
惜才爱才者,必想笼络她。
曾经,他的父汗问过他:“父汗帮你聘阿姜做你的妻子,你觉得可好?”
他觉得阿姜极好,但是,这个姑娘太强,太悍,太难掌控,他不想每日被一个比自己小,却比自己厉害,把什么都算进去的姑娘控制一辈子,就拒绝了。
后来,他曾开玩笑地对阿姜说过:“父汗想让我娶你,你愿意吗?”
阿姜很不留情面,当场就嗤之一笑:“你打得过我吗?文不成武不就,长得又难看,手上又没钱,连账本都不会看,我能看上你什么?”
在草原上深受欢迎的普达被损得一文不值,却不生气,他欣赏阿姜的才华,但是娶妻这件事上,他有自己心头最爱的姑娘。
如今再次重逢阿姜,她用她的本事向所有人证明了一件事:她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奇女子。
现在,他只愿这个姑娘不要有任何事,毕竟他们四大部族里不少人中了毒,正等着她救命。
……
他这么想着,萧祁御却盯着他,肃然问了一句:
“普达汗,我想知道一件事:七姑娘在你们草原上,是什么身份?我怎么觉得你们好象很多人都认得她……”
对于沐云姜的身份,现在萧祁御是越来越觉得惊奇。
于是普达就和他说过了几年前的事。
萧祁御这才知道,她在草原上竟这么有名……这小姑娘啊,实在是一个惊天的大宝藏。
本该高兴,他却起了轻愁。
之前雁无痕说过一句话很对:
如果七姑娘只是一个普通姑娘,他想娶她,可能容易一点,一旦她的身份变得有价值,那么,他怕是娶不上的……
父皇只会折他羽翼,绝对不允许他如虎添翼的……
*
沐云姜睡到了第二天傍晚,醒来时,浑身发疼,本来是背对着外头睡的,转身时看到床边枕了一个人,竟是萧祁御。
这人没穿铠甲,就一身常服,靠在床边边上,正睡得香。
她怔忡着,伸手触摸了一下。
他非常警觉,立刻醒了,眼底跟着一亮,声音微哑地问道:“感觉如何?你高烧一直不退……”
她皱起柳眉,动了动身子:“疼。”
浑身浑脑的疼。
而且烫。
就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
他捉住她想推开被子的小手:“满身都是小伤,怎可能不疼?”
她咕哝了一声:“前辈子,我被他们废了武功,挑断手筋脚筋,那才惨。这辈子,我总算是把他们废了,如此也算值了……”
他一怔,瞄她:“前辈子?这辈子?”
什么意思?
他没听明白。
她却闭上眼,又想睡了。
萧祁御瞧见了,忙喊:“别睡别睡,先喝药。”
可她睁不开眼啊,整个人就像被按在热水里煮一样,又热又疼,喉咙里更是干的冒烟……
突然,有什么流进了嘴里。
她本能地吞咽,微眯眼,竟看到他在以嘴喂食。
梦!
这一定是梦!
她浑身发软,没办法拒绝,只能在心里这么自我安慰,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萧祁御喂完药,给她擦了擦嘴。
已经喂了好几次,现在喂起来已经驾轻就熟,只是,每次喂完,他都会浑身发烫,脸上会烧起来。
此刻,他以手指轻轻抚了抚她泛红的唇,心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翻腾。
沐云姜,怎么办,我真的想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