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记火汤。
吊一个锅,放在柴火小灶上,一锅红辣椒,冻得梆梆硬的羊肉和牛肉,用锋利的刨子刨成一小卷一小卷,薄薄的一片一片垒在一个大盘子上,边上再搁上一大盘绿色的蔬菜。
食客夹着生的食材往沸腾的锅里涮一涮,再往嘴里塞,那滋味,在越来越寒冷的玉城,美得没话说。
沐云姜吃得眉开眼笑,小嘴油光华亮的,对萧祁御说道:“我喜欢的就是这个味,在天都城,根本吃不上这么地道的火汤……又辣又爽……嘶,太带劲了。”
她大口地吃着肉,活脱脱就是一只小馋猫,那个享受的模样,完全不加掩饰。
刚刚在玉宅着,萧祁御对她还心存怨气,恼她把他们之间经历过的一切全都忘光了,现在忽觉得,她在某些事上,根本还是小孩,迷糊的很,不记得好像也正常。
他心里那团气,莫名就消了。
试问,和一个小屁孩,斤斤计较什么?
他比她大了那么多岁,这岁数不能白长不是吗?人家都还没及笄呢!
“慢点吃。”
萧祁御给她夹了刚涮好的肉,却发现她的侍女素月,将刚刚夹的一碗,全推到了她面前。
这份照顾也算仔细了。
但如此一来,就显得他有点多余,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无事献殷勤。
他看了素月一眼。
素月也看了他一眼。
阿索在边上暗暗一笑:主子真的是太宠七姑娘了。
他也喜欢吃火汤的,每次吃,都能吃一大碗,现在却只顾着看佳人,还把涮好的全给了七姑娘。
“那个,你们也吃,好东西就得分享……”
她看到了刚放下去的食材,有一大半都到了她碗里,忙叫了一声。
萧祁御自己也吃了几口,很少女孩子这么喜欢辣的,这口味,和他挺对。他认得的很多小姑娘,都不喜这种重口味的。
“七姑娘,这一次玉城之乱,你立了大功,等回了宫,我会如实禀告皇上,褒奖于你……”
她是庶女,如果有皇上的封赏,对她以后的人生,是一种保障。只是,如果他想求娶的话,她得了封赏后,他反而越难求得赐婚。
沐云姜抬头瞄了一眼,前世的萧祁御,一惯的作风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他自己可以没有任何恩赏,但是,底下那些将士,他都会如实上奏请求嘉奖。
即便她只是小女子,但该有的赏,他也会求。
这就是萧祁御的魅力所在吧!
“要是可以,最好别提我的名字。”
她却这么说。
“为什么?”
他一怔,不太明白。
“我只想安安静静当一个普通人。尽量不去掺和你们皇家的事。殿下,此番,你平了玉城之乱,那是立了大功的,回去之前,皇上一定会嘉奖你……但是,你和太子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大……如果我封了赏,回头,一定会成为太子的眼中钉……”
所以,她并不想要那些封赏,一旦因为萧祁御而得了那些封了赏,那么等同于站了三殿下的营地。这与他们沐家,是不利的。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被嘉奖?”
他心里倒是没有这奢望,这几年,他立的功多了去,每一次,别人都得了嘉奖,就他没有。
偶尔才给一些小奖励,全是财帛上头的。
“肯定,你将是第一次封王的皇子。这与你来说,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几杯黄汤下肚,她微有酒意,嘴里又开始预言了。
萧祁御一怔,却摇头:“不太可能。”
“真的,你将是靖北王。”她喝了一口酒,一时没忍住,脱口一句,看到他目光灼灼的,忙又改口:“猜的猜的……你……那个,随便听听就行。”
可是他却当真了:“行,那就承你吉言了。”心下却有了一个主意,“对了,听说这里的酥花酒很有名,要不要尝尝?”
“酥花酒很难买的。那是果酒。很甘甜,喝完有一点后劲。玉城里的酥花酒一年才出几十坛子。贵的很,这一次,特伦部强占了玉城,酥花酒楼里的酒都被砸了一个精光……哪还有酥花酒?你唬我的吧!”
沐云姜早去过酥花酒楼。那里的酥花酒早没了。所以,她是一脸不信。
“那里是没了,但城西的老酒鬼与我是旧交。他家酒窖藏了几小坛酥花酒,前几日,我从他那里求了一坛过来……阿索,去取来!”
他吩咐了一声。
“好嘞。”
殿下是听说沐云姜四处在找酥花酒,才去问老酒鬼有没有的。然后高价求来的。为此,殿下还为那家题了字。
当时,阿索以为殿下是听说这酒的盛名,才这么挖空心思让阿绪弄来的,结果,竟是为了讨好佳人。
殿下这个,一旦真动了心,还是挺会讨人喜欢的。
没一会儿,阿索把那果酒取了过来,笑着道:“七姑娘,我家主子为得这坛子酒,可费了不少劲……”
萧祁御横了一眼:“谁让你多嘴了。”
阿索讷讷一笑,只能闭嘴。
沐云姜接过,挑了封泥,闻了闻,果香阵阵,香得不得了,杏眼顿时发亮:“就是这个味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笑眯眯给自己满上,一连喝了几口,然后嘴里喊了一声:“痛快。”
萧祁御看着微微笑,于是漫不经心开口问了一句:“七姑娘,那等我做了靖北王后,可还有晋升的机会?”
“有啊,到时就能当太子了……”
这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素月满脸惊讶:姑娘怎说得这么肯定?就像曾经亲眼目睹了一般。
阿索手上夹的肉都掉下了:殿下还能当太子?这也太让人惊喜了……
沐云姜顿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萧祁御根本就是在拿酒诓自己。
还好,这附近没其他客人,她立刻干干一笑:“你当我喝醉了,满嘴都是胡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行。”
萧祁御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她所预言的都成真了,所以,他真的会当太子——这怎么可能?
父皇可能扶植任何人当太子,独独不会扶植他。
可所有从她嘴里冒出来的不可能,最后都成了可能——也就是说,那张龙椅,他是可以好好肖想一下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