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山桃离开,素月问:“姑娘,你这是又想耍什么心眼呀?”
其实也没啥,就是吧,想给她们牵红线而已。
不过,这事,并不急在一时,必须先把正经事给办了,才能让那些儿郎们好好想一想终身大事。
不管是阿索,还是雁无痕,都是跟着萧祁御干大事的人,要是成天忙着办差事,何来功夫想儿女情长。
“给大姐姐四姐姐找如意郎君啊!得让她们像你一样,每天都过得眉眼带笑,滋滋润润了……”
她回过神,嘻嘻笑着调侃起气色越来越好的素月。
“我哪眉眼带笑,哪滋滋润润了?”
素月摸着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哪哪都是,这两天,你和崇八住一起了是不是……瞧瞧你这脸蛋,春光满面,风情万种的,看来,崇八很会哄你……哎,阿月,让你成亲你不乐意,却宁愿私下缠绵,你就不怕珠胎暗结?”
本来这事,沐云姜不该提,就怕他们过份恩爱,真就怀上了。
本来,一个未嫁人的姑娘,说男女事,是不合适的,但,她是活过一世的人,男女那点事,臊不了她。
“之前姑娘不是说我宫寒吗?我查过,宫寒之人难孕。”
素月淡淡回答道:
“所以,不成亲与我是有利的。姑娘,我听你说过,前世我与他成亲一年有余,却一直没有过喜讯对吧,所以,我猜我可能难孕。所以,先就这样吧,真处个两三年,一直没好消息,想要分开也简单。我也不用担一个弃妇的名声。”
这话听得沐云姜呆了好一会儿,原来,阿月竟怀着这样一份心思。
“宫寒不代表不能受孕,回头我与你开几帖药,好好调理调理,真要怀孩子,还是可以的……”
她忙这般安抚。
素月笑了笑:“现在我才不想生孩子呢……姑娘,我只打个比方,我不在乎名不名份的。一个杀手而已。现在能得几分温存就几分温存。来日的事来日说。”
她是真的不在乎。
沐云姜自然是由着她的——等办完了眼前最最要紧的事,再来研究怎么结良缘。
*
入夜时分,素月去烧了水,就在姑娘屋里和那对母女一起洗了脸,泡了脚,和她们窝在一张床上,看着这对年纪不相衬的母女闹作一团。
以前素月觉得孩子是一种麻烦的东西。
特别是刚刚出生的小毛毛头,啥都不会,又哭又闹的,最烦人了。
她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女人。做了杀手那么多年,她的心,真的很冷很硬。
但跟了姑娘这么些年,她心思在悄悄发生转变,现在姑娘有了这样一个甜甜糯糯的孩子,俩母女处得像俩姐妹似,她打心眼里羡慕了……
要是她也能有这样一个姑娘,那就好了。
是的,姑娘与她说,调整好身子肯定能怀孩子之后,她竟真的有了这样一种想法。
只是不是现在,而是得等以后——所谓日久见人心,她总得再考验考验崇八的。
这天晚上,她们三个人黏在一起,嘻嘻哈哈,闹着,笑着,聊着天,如此良辰美景,悠哉游哉的,整个人是放轻松的。
素月发现,自己竟也贪恋起这种舒服自在的日子了。江湖上的杀杀打打,好像一下子就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
后来,清欢睡着了。
门外头,周大刀来报说:“姑娘,我们钓的鱼,进网兜了,您要见上一见吗?”
本来昏昏欲睡的沐云姜,整个儿顿时抖擞起精神。
好极了,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把他等来了……
她坐起应道:“见的。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外头老地方碰头……”
“是。”
周大刀去了。
素月知道姑娘一直在派人在办着一件大事,这大事关乎了天都的安危,忙道:“姑娘,要不,把清欢抱到大姑娘房里歇着?”
“不,你留着。崇八也留着,我让周大刀跟着就行,阿月,往后头,我们必须确保清欢的安全,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守着她……不能让清欢成为我的致命弱点。”
以前她是没有软肋的,往后头,清欢就是她身上最大的弱点。
这个弱点,必须留最贴心的人守着,武功还必须特别高。
“是。”
素月也明白这一点,自然不会反对。
摸了摸了孩子温润的小脸,沐云姜起身,穿上袄子,开始易容,今天出去,她得是江歧。
素月见状,去取来男子的衣袍,服侍她穿暖和了,现在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点,外头天寒地冻的,姑娘之前又几番受了伤,身子元气大伤,不能再被受了寒。
待易完容,沐云姜悄悄潜出了小院,与周大刀在外头汇合。
现在她要面对的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枭雄……
并且,她要把这个枭雄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来,否则,他们是很难抓到他的证据的……除非逼他反。
但这样的话,代价可能会很沉重……
来到悄无声息的小巷子,骑上两匹事先准备好的马,沐云姜带着周大刀往城外而去。
来到一处农庄,下了马,他们跟着一个接头的人进了庄子,来到一处宅子,黑沉沉的夜色里,但见一处亮着烛光的厢房门口守着两个壮汉。
看到她时,这二人纷纷行起了大礼道:
“少主,您让我们抓的人,我们抓到了。就在里头。”
这两个护卫是江记商行管消息往来的管事,之前,她以江记少主之令,让他们查一个人,查了这么多天,他们终于把人查出来了。
“宫管事、姚管事,辛苦,回头记你们一功,会有赏的……”
她记得他们的名字,直接就点了他们名字。
两个管事极为高兴,立刻齐声道:
“为少主办事,必得竭尽全力。”
沐云姜拢着身上那件斗蓬,走进屋子。
屋内生着一个碳炉,把屋子薰得无比暖和,边上守着两个江记的人,他们正看守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翁。
此人白发苍苍的,老脸上全是皱褶,坐在一张椅子上,此刻被绑得实实结结,本来已昏昏欲睡,听得外头的说话,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到她时,拧了一下老眉。
“季大人,不好意思,手下都是一些粗鲁汉子,对您动了粗,让您受了委屈。”
她笑着上去把堵着人家嘴的布给扯掉了。
“你是谁?你绑我做什么?”
老翁一脸严厉地询问,眼底有惊吓之色。
“在下江歧,想听您解释一下,为什么,北山军备司的富矿石的出铁率被上报得那么低,那些多出来的铁石,去了哪里?想来您应该是清楚的吧!”
这话一出,老翁的面色那是赫然一变,随即哼了一声,叫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夫无口奉告。”
“哦,既然您不想说,那我们来说说另外一桩事:你明明就淹死了,丧都开了,可现在却还好好活着,这件事怎么说都不对头吧……
“只要上报了朝廷,大人家族中的那些弟子,您觉得他们还有前程可言吗?灭九族,那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季大人胆子这么大,是不是打算一窝端地把整个老季家全给送上断头台啊……要不,我送您一程?”
沐云姜收了笑,从唇齿之间咬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诛心:
“对了,您可千万别想着现在咬舌自尽。外头全是靖北王的人,您要是死了,他们会把您还烫着的尸首往皇宫一送,让验尸官一验,回头,你们季家全得陪葬,如此一来,灭九族一事可是任何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老翁的面色顿时菜绿菜绿,整个人颤颤微微的,本来还真想咬舌自尽的,现在,他哪还敢啊!
“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保住族中弟子的小命?求您给句话,老朽老已,死便死了,可那些孩子们一个个青春正好的,即便不能报效国家,也不该枉送了性命,救您给一条命吧!”
他呜呜哭着,老泪已是纵横。
当年做的时候,就知道这条死路,却因为当时他已走在绝路上,只能咬牙拼一次,可现在,家族已经走出绝境,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好的前程,现在要是再被灭九族,那他死也难以瞑目。
“将功折罪,就能保你全族!季大人,愿意一搏吗?”
沐云姜一字一顿落下一句。
*
这些天,萧祁御一直在查一个人。
这个人名叫陈沉。
他是北军备司配送军械的一名小官。
每一次他出门配送,都会赶一马车,车上装满了兵械。出库数量由他清点并签字。
和他一起派送的人小卒说:“这个人每次配送,都会经过某个驿站。每次,他都要进去坐一坐,还会请我们一起吃喝。平常他是很小气的,就那一天,他会很大方。大家都能吃一顿好酒。”
萧祁御去派人查了,那家驿站建有地下密室,而且,密室内有一两把没标识的兵器。
所以,他以为,那些铁石是通过他送出来的——具体怎么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那就得问一问他本人了。
萧祁御以为,送铁石的,可能不止他一个,因为单靠一辆马车,每个月送一两辆,那是远远不够把铁石送出来的。因为每个送军械的人,都有固定的路线,这些军械只是用来替换军中的旧兵器、或是磨损严重的兵器。如果发放大量的兵器,那是由军营的人上门自行提取的。
这个人,他已经找到了,并且已经将他抓了回来,此刻,正当在北军备司审讯。
叫人头疼的是:这个人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
最后,萧祁御找到了这人的老母亲,让他老母亲劝说着,终于是把他的嘴给撬开了。
雁无痕一直陪着靖北王,眼见得把幕后之人给挖出来了,震惊的同时,他是无比兴奋的,直叫道:“殿下,这样一来是不是可以指证他了?”
萧祁御却摇头,面色是极为凝重的:“光凭一个证人没有用的……如果这个证人反咬一口,死得就是我们……必须拿到更为确切的证据。比如说,那个人跑到了藏兵器的地方,就能证明这一切和她有关,而不是我们在凭心陷害他……”
“可这怎么可能?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跑去那种地方的……”雁无痕觉得这事简直难如登天。
沐云韬也在场,最近,他一直陪着殿下办差事,学到了不少事情,也了解到了很多可能会影响家族命运的朝中密辛。
不过,如今的他,已经无比坚定地决意站靖北王这边了。
听得他们议论,他忍不住插上了嘴:“他可能不会去,但是肯定有和他关系密切的人会去监督的。要是能把那个人抓住,就好了。”
可这也只能是想想的事情,现在他们了解的情况不多,真的很难让他们主动露出马脚的。
就在这个时候,阿绪一脸兴奋地从外头跑了进来,惊喜交加地叫道,“报,殿下,殿下,好消息,好消息啊,江歧先生求见……就在军备司门口。”
萧祁御一听,精神一震,急忙迎了出去。
大门口,披着一件黑色棉斗蓬的“江歧”,就站在马车边上,正在哈着气,外头实在是冷。
萧祁御见了,不觉喜笑颜开迎了上去:“二弟,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个人。”
沐云姜赶了一辆马车过来,车内绑着一个白发老者,已晕死过去。
萧祁御一眼就认出来了,眼中顿时爆射出惊喜之色,是那个据说已经掉入河口淹死,并已经发丧的计量官:季平川。
他不觉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你怎么把他找出来了?”
“并且,他已经招供,这是他的供词……”
她递上那一纸供词。
萧祁御忙接了过来。
阿索立刻提来灯笼给殿下照明。
萧祁御细细看罢,却蹙眉:“其实这还是不够。”
他们要掰倒的人,根基实在是太深太深了,只要他不露出狐狸尾巴,没有人会相信他会反的。
沐云姜目光闪了闪:“我这里有一计,但是有点对不住一个人……可是,如果不这么做,这人一旦反了,满城的百姓,死伤不会在少数……军士们好不容易求来的太平日子,也会烟销云散,所以,我想赌一把……”
“说来听听……”
萧祁御相信他的计策,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沐云姜在其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萧祁御目光动了动,喉节滚了滚,“这个法子,好是好,只是……唉……那就试试吧……”
几丝不忍自他眼底一闪而过。
沐云姜也忍不住轻轻一叹:“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但是只有试了才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对着夜空,萧祁御深深地一吁,这样做,与他真的真的很残忍……
可是这已经是个死局,不管怎样,他都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