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是娴妃所为。”
沐云姜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沈兴南听得眉头直拧:
“说说你的理由。”
沐云姜开始头头是道的分析:“今日敬茶时,娴妃故意打翻茶水,湿了我的衣裙,然后,她把我带去了清凉殿,给我换上了现在这条裙子。
“起初,这条裙子上撒了一种粉沫,我换裙子时,因为我身上的裙子是湿的,再换这条干的裙子时,我的手就沾上了一些粉沫。当时,我以为是因为这干的裙子长年不穿,积了一些灰尘。
“那粉沫是无色无味的。
“然后,我给德妃敬茶时,那茶盏下面的瓷盏托,给人一种油腻的感觉,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
“现在我明白了,那瓷盏托上有一层油脂。是拿来保养瓷盏用的,但这油脂内混合了一种毒。我手上沾的粉,触到了那一层东西,再加上德妃喝的茶水里含着微量的毒素,三种毒药结合在一起,就形成可以激活德妃体内剧毒的毒引子……
“刚刚大人查出那茶盏里的茶水,绝对不致命。包括我手上的粉沫,以及茶盏托上被涂抹上去的油脂,都不致命。它们加起来也不致命。和德妃体内的毒融合了,才致命……”
沈兴南静静听完,觉得逻辑是说得通的:“可这一切全是你自己的平空猜测!你没有证据证明是吧,否则早在皇上面前自证清白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不用过份解释。
“没错。”
她不觉轻轻一叹。
“既是猜测,你与我说了也没有用是吧,我也没办法与你佐证这就是事实……何况,娴妃与德妃素来交好,为什么娴妃要害德妃……”
这是沈兴南的疑惑所在。
“娴妃的儿子早夭,怕是德妃害的。当然,这是我的猜测。否则,我想不出来娴妃为什么如此处心积虑害她。”
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又是猜测。”
“是的。”
“猜测不能当证据。如果凭空的猜测就能成为事实,他们说你欲加害德妃,也是可以的。我记得德妃曾在靖北王小时候暗害过他的。这也可以成为作案的动机。”
沈兴南这么说完,又叫道:“还有,为什么娴妃要借你之手来害德妃?”
这里头的原因很复杂。
与人说起,或者会惹来麻烦。
“原因一,诚如你所说,德妃和王爷之间有点恩怨。
“原因二,娴妃和王爷之间……可能有点往事!”
她说得无比含蓄,中间还顿了顿。
沈兴南还是发现了,马上问道:“什么往事?”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回头,你去问王爷,王爷比较清楚。然后,你们再想想我说的话,就能明白,为什么我觉得是娴妃了。现在我唯一头疼的是,没有证据……”
对此,她很郁闷委很郁闷。
沈兴南点了点头:“行,我会转答的,除此之外,你有什么其他线索要提供的吗?”
“暂时没有了。哦对了,刚刚在清凉殿带我换衣服的人叫小馨。”
沈兴南愣了愣,不明白啊,为什么她要这么强调这一件事情。
“回头我要是再想起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没说,我就着人和你们传话,所以,你们在这边安排个人吧……”
说到这里,她突然说道:“等一下,或者如果你们真的没有什么法子推进案情,可以试一试这个法子!”
“你说!”
沈兴南对她这个补充很好奇。
于是,沐云姜附到沈兴南耳边边上,嘀嘀咕咕了几句。
沈兴南脸上顿时露出震惊之色:“这样做,不行的,王爷肯定不会答应的。”
“那就看你们能不能想出其他法子了……”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冒那个险。
“好,那我马上就去和王爷碰个头,好好商量一下……”
他作了一揖,转身就匆匆走了出去。
沐云姜被带回了自己的牢房,靠在那里暗暗一叹:
皇宫啊,果然是一个尔虞我诈的地方。
瞧瞧啊,她都已经够小心了,最后还是被那个人给算计了。
*
天牢外头,萧祁御守在那里,虽然静静地站着,看上去很沉得住气的样子,但是,也只有他心里清楚,此刻的他,心里有多焦虑。
“如何?”
“找个地方好好的细说细说。”
两个人一起跑了出去,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湖边边上一处凉亭。四周望去,尽是花木扶疏,假山怪石,这附近没有侍卫。他们可以畅所欲言。
沈兴南把王妃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全说了说,而后问道:“所以,王爷,您和娴妃娘娘可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
萧祁御的眉头那是深深的皱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说,可是那个事本来就不是个事,现在要是说出来,那就真像有那么一回事了。
“怎么,这事不能说吗?您知道啊,现在您要是不与臣下坦言,那么王妃的案子就很难查清楚。这一点您心里应该很清楚,不是吗?”
这个反问令萧祁御沉沉一叹:
“只能说,说多了反而会让闻者多想。”
“放心,臣会理智分析。”
沈兴南的思维,自与普通人不太一样,看人接物更为客观理性。
萧祁御想了想措辞,琢磨着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我与娴妃娘娘是打小就认得的。
“有过一段日子我被养在太皇太后身边。而娴妃娘娘也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娴妃娘娘比我略年长几岁,奉太皇太后的命令,一直像姐姐一样照看着我,有过一段日子,我与她的感情还不错……”
他慢吞吞说起了这么一段往事:
“那个时候,我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弃儿。在皇宫,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喜欢我的,一个个避我如凶神,所以娴妃语情姐姐的照拂,与我来说是苦难生命里一抹难得的温暖。
“后来呢,我不想再待在太皇太后身边了,那时我以为一个人要是一直养在温室内,那么他就会失去对抗恶劣环境的勇气,所以我就请命去守边。
“太皇太后就让语情姐姐跟着我去守边,说是怕我一个人在那种寒苦之地受委屈。
“语情是个很娇弱的姑娘,哪吃得消边塞上的风沙之苦。跟去没多久就病了。那边长年缺医少药的,我怕她死在边塞,就禀明太皇太后,把人送回了京城。
“因为生了病,宫里怕生病的孩子过气给太皇太后,就把她送回了家里。
“这件事,对于语情来说是一次命运的转折。
“语情虽然也出身权贵人家,但是她不是家中最最得宠的孩子,父母待她并不如何如何珍爱。又因为她是因为生病才被送回家的。家族里的人觉得这很没面子,对她很不友善。
“有过一年,我回京城省亲,闲来无事去寻她,正好遇见她被家里人欺负。他们想把她配人,配的那个少年是个很平庸的人。
“我知道后,心里很不舒服,就帮着给搅和了这桩亲事,还向太皇太后讨了一个人情,让太皇太后继续用她,传令恢复身体健康的她回宫当差。
“那一年,她正好过生日,我为了表达对她的感谢之情,曾着人做了一件贵重的衣裳给她。以谢过她那么多年的照拂之恩。
“三年后,我再次回京探望太皇太后,她趁机向我表白,说是想要嫁我为妻。
“那时我十六还是十五岁,她呢已经过了出宫待嫁的年纪。虽然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但她觉得我是个很有出息的人。她想守着我,陪着我一起成长……
“男子从来比女子要来得晚熟。我呢,心里根本没装过男女之情,就婉言拒绝了。
“再后来,宫中举行了一场宫宴,父皇借着酒劲宠幸了她,她隔日就被封为了美人,从此成为了皇宫妃子的一份子。
“自那之后,我与她就不曾私下见过面。
“直到今日,她把我的王妃带走了,我怕她会牵怒于阿姜就跟了过去,然后,我们说了几句话,我才发现她心里藏着难消的恨意。
“她一直觉得她之所以被圈禁于皇宫,全是我害的。她不想做父皇的妃子……”
最后一句,要是被皇帝听到,肯定会惹来大麻烦,所以他立刻就闭了嘴,看向沈兴南时说道:
“这种话,沈大人,我们这里说这里消。”
沈兴南点头:“这是自然的。”
“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子!”
最后,萧祁御作了一个总结。
只能说:在成长的岁月里,这个叫语情的姑娘,的确曾温暖过他凄冷的时光,但是,他与她当真没有过任何想法。
可是,这在她看来,可能已经是一种薄情寡义的表现了吧!
年少的少年,本来就不懂情爱,在与人相处过程当中,可能有了一些逾越之举,也只能说,他是一个没有父母教的孩子,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沈兴南听了,不觉长长一叹,怪不得沐云姜会有那么的猜想,如此一来,语情当真就有了作案的动机。
“这些事,是不能说给皇上知道的,否则,王爷,您与继母纠缠不清,皇上肯定厌恶您……皇上最近对您的感观才悄悄有所好转……”
所以,这是不能对外言说的。
“所以,你觉得接下去怎么办?或者,我该去私下里见一见娴妃娘娘?”
他这么说着,却又轻轻一叹:“如果这件事真是她做的,如今已被她做成死局,她是断断不可能跳出来承认,这是她所为的……”
沈兴南也沉默了一下,没错的,所以这件案子变得极为的棘手。
“这样吧,先去查宁德宫里的人。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至少有两个贵人的宫里头有人参予了这个案子,如此才促成了德妃的中毒。去查一查谁管理茶盏的。茶盏上的毒,是谁下的,需要好好弄个清楚……
“至于清凉殿那边,找个合适的机会,约见一个……或者殿下可以通过太皇太后,见一见娴妃……”
萧祁御不觉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
宁德宫。
萧祁御和沈兴南很快见到了宁德宫中管茶具的宫婢,是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宫婢叫曹芳。一个看上去胆怯的女人。
他们先着人去曹芳的卧房,她与其他婢子睡在同一间屋内,刑部的人,在其枕头下面床架子的暗格内找到了一个扁扁平平的药瓶。
经人验查,里头装着油脂,是一些不是致命的毒药。
宁德宫第二个吃里扒外的内奸找到了。
“这是什么东西?”
沈兴南厉问。
把那证据扔到人家面前时,她却一脸的沉寂,低低而笑,抬起头来眼神是无比倔强的,看向萧祁御时眼神是无比挑衅的:
“这就得问一问靖北王殿下了。这可是您给奴婢的,还特意嘱咐奴婢,必须按时按量的给德妃娘娘使用的。
“这东西剂量不用多,一点点就够了,就抹在德妃娘娘娘专用的茶具上,长年累月,最后就能让人体内的积毒悄悄加重,终有一日,这毒就会被激活,这样一来,德妃娘娘就死定了。”
栽赃。
又是栽赃。
这次是往他身上栽赃了。
萧祁御目光一幽。
沈兴南则冷冷一笑:“你这是想拉着靖北王殿下给你垫背是吧!可惜啊,这一套在大人我这边没用。
“刚刚我已经询问过宫里的其他婢子了,你妹妹曾经得罪过德妃娘娘,被罚去皇陵当守陵奴才时因为受了凉,没及时医治就丢了小命,为此,你心里憎恨德妃娘娘。
“你还和靖北王殿下的师父有仇,本来,你是武将之女,当年靖北王殿下的师父出事,你父亲奉命前去拿人,被杀。你们家就此中落,最近被送进了皇宫做了德妃娘娘的身边人。为此,你对靖北王也是心怀仇恨。
“所以,很多年前,你故意制造了一场冤案。你让七皇子萧祁渊故意坠马,然后污陷靖北王爷,当年靖北王爷就因为你,而被皇上责罚,若不是太皇太后及时赶到,靖北王殿下早就含冤而死。”
这番话一出,曹芳的面色顿时骇白,脸上浮现着震惊之色,没料到自己的背景身世竟已被查得这么清楚。
萧祁御也惊讶,转头看向沈兴南:“儿时那桩旧事,沈大人怎么知道得如此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