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姜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体力不支的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悄无声息地跟上去,但是素月可以。
她转头看向她,“跟上,小心,切莫被他们发现了。”
素月应声,转身叮咛崇八:“照看好姑娘。”
崇八点头,道了一句:“自己小心。”
素月去了。
沐云姜无力地在台阳上坐下,浑身是虚软无力的。
阿索走了过来,跪倒在她面前,急切地问道:“王妃,我们真不跟上去吗?”
“你的轻功不如素月,跟上去若被发现了,王爷反而有危险……”
沐云姜闭了闭眼,说道:“直觉告诉我,他们不会伤害王爷。这么多年,他们一直留着王爷,就是想要王爷痛苦地活着,艰难地活着,他们要让他过这世上最最生不如死的生活。”
“可为什么呀?”
阿索想不明白。
“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世上有各种形形式式的人,就有各种形形式式的想法。她碰到过很多案子,那些人的想法都是奇奇怪怪的,不是正常人能想得到的。
想来那个幕后人也是个疯魔一样的人吧,否则,怎么会那么早就在萧祁御身边暗插眼线。
沐云姜抱着自己的身体暗暗想着,很想追上去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总觉得今天晚还会出大事。
高环这时候也走了过来。
沐云姜只能站了起来,唤了一声:“高公公。”
高环拧眉打量她:“王妃这一身夜行衣的打扮,是怎么个意思?”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夜行衣,实话实说:“小女子挂念王爷,悄悄出去了,夜探了一趟皇宫,知道王爷回来了,就又跟着回来了。”
高环瞠然,觉得这位小王妃的胆子是真的大:“王妃,您……您这样说话,不怕咱家回头告诉皇上,再治您的罪吗?”
沐云姜淡淡反问:“靖北王府还差罪名吗?”
高环顿时一塞,好像也是,他心眼一转,觉得眼下实在没必要追究这件事,便转了话题:“王妃,皇上只给王爷一晚上的时间处理府里的奸细,现在他擅自离开咱家的视线,您说吧,咱家要如何去向皇上交代?”
他是来讨说法的。
望了望一团漆黑的天色,沐云姜问道:“皇上当真恩准王爷一晚时间来处理奸细?”
“没错。”
“那不急,还有时间,天亮之间,王爷若没回在来,我随公公去见皇上。还请您在正厅等着。我让人给您抬一张软榻过来,请公公在这边歇一歇,可好?”
沐云姜和他商量着。
高环长一叹,搓了搓手心:“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转身要进正厅。
崇八上来揖了揖,说:“等一下,高公公,王妃,有一件事,小的必须禀告一下……”
高环只得打住了步子,没问,这里,以王妃为尊。
“何事?”
沐云姜问道。
“王府外全是禁卫军,没有像王妃或素月那样的轻功,无人能进来,那钟回能闯进来,肯定是和禁卫军蹿通好了的。还有,他们能熟门熟路地找到小小姐所在房间,那肯定也是有人在指路。”
崇八这么告禀道。
沐云姜觉得言之有礼,“没错,今天晚上,我因为想进宫见王爷,所以,就把欢欢哄睡后抱到了素月的房间。这件事,只有崇八知道。肯定是王府里有内院婢女和他们通风报信了,他们才知道得那么清楚……高公公,禁卫军今夜谁在负责,这个得查;我王府里头,谁在接应,这也得查……”
高环看着这个遇事沉着冷静的小主,甚感兴趣的问道:“不知王妃想怎么查?”
沐云姜想了想:“公公可否在边上看着,由我来调查,就一个时辰后,自见分晓。
就高环看来,这事可不是一时半刻能查清的,这个小王妃,竟如此口出狂言,他心里管不得就生了好奇:“行,那咱家就在边上看着。”
“多谢高公公。崇八,你这样做……”她在崇八耳边说了几句话。
崇八领命去了。
没一会儿,崇八就把门外头守着的禁卫军一个小头目给请了进来,一番绕舌的询问,当即就让这人露出了破绽。
据这人交代,是翠姑姑让他在某个时间段把人调开,具体为什么,他也不清楚。
于是,沐云姜又把翠姑姑给绑了来。
但翠姑姑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
沐云姜猜测,大约是皇后让这么干的,就算不是皇后下的令,她这么做定是为了皇后。
一时没查出什么名堂,她把人交给了高环。
这件事,算是暂告一段落了。
通过这件事,沐云姜看得很清楚,幕后人在天都城内有着大到惊人的势力,这件事,查到最后,牵扯无比之大。
想到这些,她是忧心如焚。
站在台阶下,她望着夜空,焦虑又耐心地等着萧祁御的归来。
就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速度快到惊人。
“丫头,我带你去找你郎君……”
伴着一声叫声,那人竟在阿索和崇八的眼皮底下把沐云姜给带飞了……武功之高,骇人听闻。
*
带走沐云姜的是黑袍鬼仙——他的轻功亦好到惊人,拉上身形较小的她,那速度,依旧若疾风掠影一般。
“鬼仙,你在这里,我师父呢?”
沐云姜一早认出了人了,没反抗,由着他带着自己跑。
“他撇开我们去办事,好几天没见了!”
“你知道钟回他们把人带哪个方向去了吗?”
“知道,但那边有机关阵法,我和天仙对这种东西可不识货,江老怪懂,你这小仙女应该也懂吧!”
“是,我懂。”
“那就走起。”
没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座西郊一处矮山上。
夜色当中,一身白袍的天仙,站在一山门外,左右徘徊,没进去。
沐云姜被鬼仙带到他面前。
“丫头,这个地方进不去啊,里头都是机关,我刚刚进去险些被那些藏于暗处的箭弩所伤。”
天仙很是头疼地介绍着面前这样一个情况。
沐云姜四处张望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感觉这里这个地形很是眼熟。
“瞭望山,天下第一机关圣手住的地方。那老东西设计的东西,很难对应……”鬼仙补充道。
机关圣手?
前世见过。
还想收她为徒,传承认钵,但她是大凉唯一的女郡公,凡事得以天下事为重,哪能守在山里学什么阵法。
但是,为了破一处机关,她还是前来求教了。
最后,她以一局棋赢了自认棋术高超的圣手大人。
愿赌服输,圣手大人只能给了她一本书,让她去领悟,后来,她打败那个对手,特意前来还书,还把圣手大人设下的护山城法给破了。
虽然,她没拜师,但是,她还是得尽了其真传。
想不到这一世,他们竟这么早就要打交道了。就不知这圣手大人和那神秘幕后人是怎样一个关联?
“我知道怎么破。跟我来!”
她上前一步,忽转头问:“两位前辈,可有看到我的侍女素月?”
鬼仙应道:“她被另几个人缠着打上后就没跟过来,我来寻你时,路上不见她,不知她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闻言,沐云姜心中莫名起了担忧,但眼下,她也顾不上去寻她,等破了眼前这阵法再说。
待入了山门,但见必经之路上,有一块块方方正正的青石铺成的石路,这里头是有规律的,只要走错一格,就有可能把小命折在这里。
别人不懂怎么进,她懂。
当她熟门熟路走进来,又穿过了桃花阵,绕了迷宫山中道,于雾色迷蒙之间,来到了山谷当中。
这里绝对是一处隐世的圣地,比药石村还要幽静。
山池边上,建着一座竹屋,竹屋外头还点着几只风雨灯,里头亮堂堂的,在风雨中自在地摇摆着。
沐云姜首当其冲,闯进竹屋,却看到了无比骇人的一幕:
萧祁御持剑刺死了清欢。
那一刻,清欢的小脸上尽是痛苦,嘴里想叫,却什么都没叫出来。
沐云姜先是呆了一会儿,然后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镜,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整个嗓子眼都颤了起来,尖叫声破喉而出:
“萧祁御,你疯了吗?”
她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萧祁御拔出了长剑,清欢身上的血水顿时飞溅出来,直接就溅到了沐云姜脸上,温烫的感觉几乎让她当场窒息。
而后呢,清欢噗通就倒在了地上,那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之色,先是看了一眼她喜欢的爹爹,然后,伸出小手吃力地想要伸向沐云姜……
“娘亲……”
她艰难地咬出两字,小嘴里全是血水。
沐云姜扑上前,抱住了清欢,捂住孩子身上汩汩流血的地方,恐慌感在身体内炸开了,本能告诉她,这一次,清欢怕是没得救了。
“欢欢,欢欢……你忍着点,娘亲马上救你,你忍着点啊……”
她听到自己的嗓音里带进了深深的绝望。
“嗯,我……相信娘亲……”
可是迟了,那个在前世受尽惊吓,却被萧祁御护下来的小清欢,在她面前一点一点没了气息。
唇角血水直流,眼底尽是痛楚,清欢不动了。
短短不过几息时间,一条灵动的小生命就这要没了……
“欢欢,欢欢……”
沐云姜悲切地叫着。
可她听不见了。
临死,眼睛都没闭上,依旧满怀带着希翼地望着她。
沐云姜触了触她的鼻息,探了探她的颈脉,她走了。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吃晚饭时,她还在她身边撒娇说:“娘亲,今晚上,我要和你一起睡。我想听你讲故事。”
可她为了进宫找萧祁御,把她哄睡着后就悄悄出了门,结果,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事态竟就演变成了这样?
萧祁御杀了清欢?
怎么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事?
那个男人,那么疼爱清欢,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根本没办法为他辩解。
“啊……”
她尖叫出声,声音响得震耳欲聋,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手拿长剑的萧祁御,这个人好像被人控制了一般,冷冷地木木地盯着她们,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愧疚。
“你疯了吗?这是我们的女儿!萧祁御,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没理会。
窗外,渐渐发亮的山谷里忽传来一阵诡异的箫声,萧祁御听到箫声,就像中了邪一般翻窗而去。
鬼仙追了出去。
天仙喝叫:“别跑。先帮忙看一看这小孩的情况……”
鬼仙只得打住步子,回来查看孩子的情况,一触其脉,立刻缩回了手,叹息着对几近发狂的沐云姜说道:
“节哀,已经去了!”
“不对。不对。以前她既然能逃过一劫,现在就不该遇到这样的厄运,鬼仙前辈,你帮我看看,再好好看一看,一定还能治的对不对……”
她神经质地抱紧孩子,满怀期翼望着鬼仙。
鬼仙无奈道:“丫头,医者只能医活人,不能起死回生。你也是医者,你也应该懂的……”
“不对不对。还是有可能把她救回来的。”
因为她就是重生回来的,是萧祁御把她送回的。
可是,她怎么能料到啊,这个重新给了她一次活的机会的男人,生生就断了自己女儿的生机。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鬼仙前辈,您可听说守镜老人?那个人能让人重新活回来的。您有听说过吗?”
这种奇怪的说法,让鬼仙觉得这丫头铁定是伤心疯了,“孩子啊,接受现实吧,不管是怎样的能人,只要人自身已经断绝生机,谁都救不了……”
“不对不对!”
萧祁御做到过。
可是他跑了。
为什么他要杀害清欢。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要怎样才能弄一个明白。
眼泪滴答滴答落了下来,怀里的清欢,在一点一点冰冷下来,她抱着满身是血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走出去,想把孩子带回家,帮她洗洗干净,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直以来,她就是最最爱美的小娃娃。
只是才走出竹屋几步,她就整个人栽倒,就此晕死了过去。
失去意识时,她心里唯一的希翼是:希望这一切,仅仅是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