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乐安点了点头,看着往赌坊里走去的范迁说道:“嗯,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听祝乐安这么说起来,陆宜年也回想起了自己之前与范迁在茶馆碰面的那几次,自己好像也有过几次不对劲的感觉。尤其是刚刚,与范迁交谈的时候,那种错愕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赌坊?”祝乐安又喃语了起来。
“怎么了?”陆宜年好奇问道。
祝乐安皱眉思索了片刻后,解释道:“陆先生,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到的那个旁门术士丢了的蕴含五鬼运财术的铜钱吗?”
陆宜年也惊诧的转头看了过去,而此时的范迁正好走进了赌坊之中,便惊道:“你是说,那蕴含着五鬼搬运术的旁门法器在他身上?”
“应该是。”祝乐安应道,“那旁门法器会让人走横财运,而赌坊就是横财最多的地方,如果那旁门法器在某个人身上的话,那赌坊便是它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听到祝乐安的解释,陆宜年也将自己与范迁的几次碰面经历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日范迁说他回家的路上捡到了好几两的银子,过了几日又从鬼市里掏到了件宝贝,到了今日,便成了到赌坊里捡钱……这么看来,那旁门法器好像真的在他的手里。
“我进去看看。”祝乐安也不打算先去吃什么早餐了。
在祝乐安走过时,陆宜年伸手拉住了她,询问道:“如实那旁门法器真的在他的身上,你会怎么做?”
“将法器取走,放入都察司的仓库中。”
“那他呢?你们怎么处理?”
祝乐安轻笑道:“陆先生请放心,他只是一个碰巧受了旁门法器影响的普通人,我们不会对他做些什么的。”
听到这,陆宜年才稍微放下了心来,虽然他与范迁只有几面之缘,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愿看到对方有什么意外之灾。
祝乐安走进去,陆宜年在赌坊外站了一会儿后,思索了片刻,便摇了摇头,离开了这里。
……
那日与范迁碰面过后,又过了数日。
虽然有了那五两银子,但陆宜年却没有将其拿去修缮破损的书铺,而是时不时放在石桌前,盯着那锭银子也不知自己在想着什么。
就连家里的肉菜吃完了,也只是拿着坛子里剩下的几颗皮蛋去市场里卖了几十文钱用于花销,并没有去碰那五两银子。
那日,盯着银锭看了许久后,陆宜年将其收入了衣袖之中,关上了门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的闲逛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陆宜年又走到了那日赌坊的位置,在外面停驻了片刻,往里看了几眼后,便也转身离开。
而后陆宜年继续在另一条街道上走着,忽然间,陆宜年看到了一个满头野草般的乱发,看起来精神有些失常的人突然从街角朝着自己狂奔了过来。
陆宜年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下一秒对方一把抓过了他的领子,接着一拽将自己按到了身后的墙壁上,嘴里疯疯癫癫喊道:“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陆宜年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后,便也知道了自己在这街道上漫无目的的在找谁了。
“怎么了?”陆宜年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些。
可范迁却依旧歇斯底里的喊道:“还给我!快点还给我!”
“什么东西?”陆宜年问道。
“聚宝铜钱!”范迁表情癫狂道:“把我的聚宝铜钱还给我!一定是你偷走的!我赢来的钱都输掉了,这都怪你!把我的聚宝铜钱还给我!”
“什么铜钱?”
听到了陆宜年这话,发了疯的范迁像是失去了什么目标,一下子松开了陆宜年的衣领,摇头失神道:“对,我没和你说过我有个聚宝铜钱,不是你偷的。”
接着很快便哭丧起了脸,趴在了地上转头找了起来,“我的聚宝铜钱呢,我的财运啊,你们在哪里?快点回来找我啊!”
看着癫狂失去了理智,趴在地面上犹如疯子般的范迁,陆宜年想同他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后,陆宜年便转头离去,朝着别的方向走去。
……
在姑苏城内逛了一上午后,陆宜年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小跑了上去打招呼道:“都御史!”
祝乐安见到后,也拱手回礼道:“陆先生。”
虽然说了几次,但陆宜年一直都喊她都御史,她也都听习惯了,所以也不再让陆宜年直呼她的名字。
“都御史巡查呢?”陆宜年没话找话道。
祝乐安哭笑不得,“我们都察司没有巡查的任务,除了姑苏城里出现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时,一般都很闲的,我现在也是出来闲逛。”
“哦。”陆宜年点了点头,接着跟着祝乐安并肩走在了一起。
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后,陆宜年又开口道:“还记得前几日我们在赌坊里遇到的那个人吗?”
祝乐安点了点头,“记得,就是得了五鬼搬运术的旁门法器的那人。”
“嗯。”陆宜年顿了顿,接着道:“我刚刚看到他,他在大街上疯了。”
“为什么疯了?”
“说是自己的聚宝铜钱被偷走了。”
“他知道自己是靠那铜钱才挣到的钱的啊。”
“什么意思?”
“那日,我是在他出了赌场后,才把他给敲晕,从他身上拿走那枚铜钱的。”
听到这话,陆宜年也反应了过来,眼里闪过了一丝别样的神色,喃语道:“所以都是他咎由自取的吗。”
那范迁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靠了那枚铜钱才走的运,祝乐安也手下留情了,让他没有在那赌场里把自己的钱都输光。但他后面明知道让自己走了横财运的铜钱消失了之后,仍旧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将自己之前积累的钱财都输了回去。
“陆先生说他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才让他保留之前的那份财富的。”祝乐安接着解释道:“如若不然,按照规矩,靠着旁门术法的不当得利,我们都是有权收走的。”
陆宜年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这时来找祝乐安是想干嘛,是想兴师问罪吗?但好像本就是她的工作,她做的也是正确的事情,而且还给了自己面子了。
或许是因为看到癫狂后的范迁有些同情吧,不过现在看来,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如果及时收手的话,他现在已经比太多人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又并肩走了几步路后,陆宜年感慨道:“都御史,你知道我第一次和他碰面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吗?”
“什么?”祝乐安接话茬道。
“他跟我说: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够维持自己的生活就好。”
陆宜年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还能浮现出范迁一开始那淳朴的笑容来。但很快的,那笑容又与得意时候的狂笑,与刚刚看到时癫狂的他那扭曲的容貌重合到了一起。
陆宜年砸了下嘴,“我之前的时候就常常在想,一个人保持善良纯真,究竟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呢。还是他阶层太低了,没有受到诱惑的机会……”
“一对厮守一生的夫妻,可能都是因为长得丑,条件一般,没有受到其他人的勾引,所以才能厮守一生;一个愤世嫉俗的落魄书生,也可能是没有当官的机会,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当上了官员后一定能保持清廉……”
“如果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呢?那原本的一切是不是会发生改变?他们还能坚持自己原来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