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南瞻部洲,有一景地,名洞庭之湖,蛟室围青草,龙堆拥白沙。衔远山,吞长江,终年烟云缭绕,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人烟稠密,街市整齐,来往营生之人络绎不绝,颇为繁华。
茶铺之内,陆陵静品香茗,神色悠然。
忽然有一少女,腰悬三尺青锋,面如桃花,凤目微挑,一袭白衣如雪,不染半点风尘,欣赏山景,不觉心旷神怡。
日近晌午,少女漫步而行,忽地腹中传来一阵咕咕之声,若雷鸣一般,引得两旁行人侧目而视。
少女面颊浮现一抹红晕,暗忖道:吾闻洞庭美食甚佳,其中鱼尾更是天下一绝,人生乐趣亦在此,今日正好一尝滋味。
少女目视前方,只见茶铺内,有一青年,头戴太真晨婴之冠,有神游八极之表,走至前来,道了一礼,说:“此处哪里有酒楼?”
陆陵回了一礼,笑道:“你看我一般外乡之人,问我亦不知。”
“也说的是。”少女笑道:“吾本性聂,名隐娘,不知真人名讳?”上下打量此人,原来少女见此人道行高妙,不由心中好奇起来。
陆陵讶然,回过神来,方道:“某家姓陆,单名一个陵字。”亦是打量起来少女,原来陆陵前世便曾听闻聂隐娘之名,乃是剑仙一流人物,如今见之果非寻常。
少女正欲出言,只觉饥饿更甚,陆陵笑道:“吾亦未曾用膳,娘子可否赏脸?”他自是看出了女子未带银钱。
聂隐娘大喜,道了谢,二人径直去了。穿过三五条街,寻得一座酒楼立在街旁,一张金匾上书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
隐娘施了一礼,陆陵回礼,二人便上得楼来,寻个临窗位子坐了看时,果然好座酒楼,但见: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消磨醉眼,倚青天万迭云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烟水。白苹渡口,时闻渔父鸣榔;红蓼滩头,每见钓翁击楫。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
其时,有酒博士上前来问:“二位吃些甚么?”
陆陵目视隐娘,笑道:“娘子请。”隐娘谢过,道:“你这店里有些甚么好菜?”
酒博士笑道:“客官岂不闻我这香辣鱼尾、麻辣子鸡、冰糖莲子、合龙汤皆是名肴。”
聂隐娘道:“甚好!每样一份!快去整治上来。”
陆陵微笑,便丢出一块金子。
酒博士吓了一跳,小心问道:“二位点这般多,吃得下么?”
隐娘正欲出言,早有店家一把抓起金子,扯了酒博士笑道:“二位稍等,少顷便好。”拖了酒博士下楼去了,隐约听他骂道:“你这厮好呆,她既肯花钱点了,你管他二人吃的下吃不下?”
二人听了,只是微笑,不曾在意,环顾四周,惟见邻座高高矮矮三个胡僧,捧一碗面,热腾腾的,低了头呼噜只顾吃。
正吃间,一个胖和尚忽然抬起头了,面露诧异之色,只把眼来瞅聂隐娘。
聂隐娘见和尚直勾勾看自己,心中不悦。
那胖和尚面露怒色,便把手去桌子上一拍,却溅身旁瘦和尚一脸热汁,那瘦和尚只作不知,依旧吃面。
胖和尚正欲出言,忽听得那矮小的僧人低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面色一凛,便不再观看聂隐娘,俯身大口吃了起来。
陆陵忽然传音道:“娘子,此三人与你有仇?”
聂隐娘微微摇头道:“吾亦不识此三人,更莫论仇恨了。”
陆陵点头,三僧来得蹊跷,不知其来路,便不再理会。须臾酒至,二人交饮,其乐融融。酒博士又将菜肴上将来,果然鲜香脆嫩,油重色浓,口味极佳。
忽地,楼下传来震动,陆陵看时,只见一个和尚,推着一车梨,当街吆喝道:“一枚千金,只渡有元人。”
哄动市井,围观者甚众,又有一群小儿跟着看了笑,抛土块,扔石头,闹个不住。
聂隐娘“噗嗤”一笑,道:“这和尚好生奇怪,一枚梨却卖千金。”
陆陵亦是笑道:“以佛之名坑蒙拐骗,此类人,南赡部洲不少。”自是看出来来那些梨子本为凡物,怎值千金?
忽然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个道人来,破巾絮衣,挡在那和尚车前,欲讨他个梨儿吃。那和尚不耐烦,骂道:“哪里来的穷鬼道士,莫要挡贫僧生意,走休,走休。”
道士只不肯走,抓着车道:“一车数百梨,老朽止其一,于大师亦无大损。”
聂隐娘见道人甚是潦倒,便下了酒楼上前劝道:“那和尚,你便拣个坏的梨儿与他,又值什么钱?”
和尚闻言冷笑道:“你倒说得轻巧。我这一车梨,个个皆非凡品,有元人吃了超凡入圣,你倒肯作人情时,取千金来,把他一个便了。”
陆陵走至前来,笑道:“便依你千金。”把手一指,地下现出千两黄金,看的人里有几个破落户,一齐拥上便抢。
这些黄金俱是用石子变的,不消半日便会变回原样。
和尚怒道:“这些野人无礼!”打得众人抱头鼠窜而去。
陆陵目视聂隐娘,隐娘微笑,浅浅一礼,便去车上拣了个大梨递与道士,道:“吃罢。”
道士稽首,隐娘还礼。
须臾,道士将梨子吃个干净,笑道:“娘子甚是好心!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贫道当厚报之!烦劳娘子取些温水来。”
隐娘一笑,依言去酒楼取了一壶温水,道士接过,将水往地下一倒,只见一棵梨树,硕大芳馥,累累满树,结果上千。
陆陵见此,亦是一笑,心道:“又是一位梨树道人。”此番倒是未曾阻拦,盖因那和尚不是甚么好人。
道士摘下满树梨儿与众人分而食之,众人皆赞不绝口,顷刻食尽。
忽地一声,悦来客栈上一声尖叫,原来是那胖和尚,怒喝道:“好你个妖道,以妖术害吾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