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为她的伪装并不失败,她虽只是在脸上化了妆,没有贴人皮面具,可这妆容足以以假乱真,更何况,若是她贴人皮面具,非但南穆辞可能一眼便识破,就连洛风逝这种平日里不怎么喜欢接触他人的人,都极有可能认出。那么如今,南穆辞到底想说什么?
不过短短一瞬间,顾潇画心下以思绪万千。她低着头飞快想着应对之策,身前南穆辞已淡淡出了声:“本王年少时,曾在北月皇宫深处偶遇到过一个女孩。”
此话一落,南穆辞眸光紧紧锁住眼前垂眸敛眉女扮男装的蓝衣少女,似乎想要在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只是眼前这人听闻这话,却并没有一丝震动,她微微抬起头,轻轻笑起来:“曾闻穆王殿下在北月皇宫待过几年,如此看来,殿下在皇宫收获倒是不小呢。”
“是不小,”南穆辞不动声色,也仍不气馁,“那女孩,很好。且本王曾许下过承诺,要亲手帮她在那座深宫中解脱出来,可如今,那女孩却不见踪迹你能骗过洛风逝,但却无法骗过本王,你,并非是真的男儿身。”
顾潇画柳眉紧紧一蹙,南穆辞,果然知道她是女儿身了!现如今,她也只能打死不承认了,况且,南穆辞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就是顾潇画,不是么?
定了定心神,顾潇画微微瞪大眼眸,语气也不自觉染上了几分紧张:“殿下,您消息果然灵通,只是,您想要将此事告诉洛大人?可是,可是民女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的活儿,虽说女扮男装隐含欺骗意味,可民女并未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民女只是想安安稳稳的生活。至于您说的那什么女孩儿,民女一句也听不懂。”
“听不懂么?”南穆辞轻轻叹息一声,“数月之前,枯黄树林之中,本王与她相遇。只需一眼,本王便已将她认出,只是由于当时形势严峻,本王暂且放过了她,本王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她如何变化,本王总能察觉到她,然后,找到她。”
那时,一地枯黄落叶之中,他与泠骁踏马而来,而那曾经纯洁天真的少女,便在一池冰冷湖水旁,神色冷冷清清。眨眼之间,数年过去,那儿时小小的少女已长成聪慧女子,清澈水眸之中尽是悠远冷凉。不知为何,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便就笃定了她就是曾经深宫冷殿中孤独吟唱的小小少女,如今她出逃在外,若是落到泠骁手里,她必然是免不了受苦,可当时那种情况,他又不好与她接触,思来想去,便也只能任由她离开,也算是间接护她一次。
她那时,明明早已认出了他。
他也实在没有想到,她如今竟敢带着身边的小婢女,孤身来到这里,如今,还选择了待在洛风逝身边。
她选择洛风逝,是对他失望了么?怨恨他当年欺骗她会一直陪她,翌日却是一走了之,怨恨他明明许下承诺会还她自由,十年之间却再也没有出现。
若是如此,那么他也恨。
顾潇画淡淡看着眼前这人。传闻之中绝代风华,运筹帷幄的穆王殿下,此时却如同孩童一般,神色间流露出微微的伤痛和悔意,那样的神色,几乎就要让她的呼吸停滞下来。
沉默良久,顾潇画粲然一笑,却是云淡风轻道:“殿下,您说的,民女实在听不懂。至于民女是女儿身这件事,说与不说,全在您一念之间,若您肯放民女一次,那民女……感激不尽。”
“本王会让你亲口承认,”南穆辞轻轻抿了抿唇,又道,“本王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也无非是那块玉佩上的那个人,那块玉佩应当对你很重要吧?若你不肯承认,本王不介意……用那块玉佩绑住你。”
顾潇画狠狠眯起眸。南穆辞……他凭什么?
“你既然冒着被识破的危险来到这里,便足以说明这块玉佩对你来说不一般,”似是看出她眼底蕴藏的不甘,南穆辞淡淡解释,“画儿,我等着你。”
“人生长久,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我只希望,你在我面前,永远不要沉默不语,冷脸以待。”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亲耳听到她承认,她是顾潇画,那个在深宫之中叫着他“小哥哥”的天真少女。
若是她不承认,倒也无妨,毕竟,人生之长,又岂在朝朝暮暮。
顾潇画冷冷看着南穆辞。良久,她淡淡一笑,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穆王殿下,我家相爷该解局了。”
潜台词,我家相爷要等不及了,您也该走了。
“不想直面应对你我之间的问题?”南穆辞微微眯起眸,“原来,你也会逃避。”
“非也,这不叫逃避,殿下,”顾潇画笑意盈盈,“民女并不懂您说的话,自然不知如何回答,您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眼前这人精致如玉的脸庞冷静淡漠,透着淡淡粉色的唇瓣勾勒着漫不经心的冷漠弧度,眸光白清如雪,细细打量之下,便能感觉出那双眼眸中蕴含的凉。
南穆辞突然一阵无奈。他明明已经足以确定眼前这人的身份,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让她亲口承认,不得不说,南穆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本应掌控在手中的事却不经意间偏离了轨道,这让他感觉很挫败。
不过,这种结果,他也早就料到。
南穆辞弯了弯唇,倒也不打算多说,他看了一眼方才顾潇画触碰过的那盆小巧精致的幽昙花,嗓音浅淡易碎:“若是喜欢,那盆花便送你了。”
而后,他转身,优雅离开。
顾潇画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微冷的眸光轻轻闪动。待到南穆辞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抿唇嘲讽一笑,喃喃:“呵,南穆辞,想控制我?你以为,我还是十年之前那个天真的孩童么?还有,我根本不喜欢花,从来就不。”
从儿时的幼稚天真到如今的冷漠淡然,十年时光,她究竟经历了多少事呢?这一个问题,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经历过坎坷命运,现在的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她自己的生活,这一世,她只想为她自己而活。
无论南穆辞对她存在着什么心思,在顾潇画的世界里,南穆辞这个人,早就已经出局了。
轻轻呵出口气,顾潇画抬起头,天空中有细碎的阳光微微洒下来,透过纠结缠绕的紫藤枝蔓,落到地上一片斑驳迷离。
洛风逝。
顾潇画想起她家洛大爷,忍不住轻轻撇了撇嘴。
抬手摘了一片轻轻抽出的紫藤花叶,顾潇画随手理了理衣衫,身影渐行渐远。
顾潇画回到洛风逝身边的时候,洛风逝正和南穆辞在棋局之上杀的难解难分,一双眼盯着棋盘,连个眼神都没甩给她。
洛风逝带着顾潇画到南穆辞这边时晌午已过,顾潇画看了看远处的天空,觉得萧大爷应该也杀不了太久,于是便打了声招呼,站到门外去等了。
原谅她,她是真的不想随时随地接受南穆辞眸光的洗礼。
南穆辞的眸光太利,任何伪装和虚假,在他面前都足以无所遁形。
顾潇画站在门外,百无聊赖的等待着洛风逝打道回府,等待的时光很平静,也很安静,顾潇画忍不住叹气,反倒是期盼着有个什么人过来给她解解闷了。
顾潇画懒懒靠在门边,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她轻轻眯起眼,脑中渐渐一片朦胧。昨晚因着苏弦佩的刺杀,她本就没有睡好,现如今心一平静,困意倒是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了。
顾潇画就这样靠着门框浅浅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本是一直紧闭的雕花木门突然被人打开,顾潇画只觉得靠在门框上的脑袋一震,睡意骤然全消,瞬间便清醒过来。
开门的是洛风逝。
顾潇画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眸光还有些迷茫:“相爷?”
“回府。”洛风逝淡淡睨她一眼。
顾潇画连忙点头。如今这时节,天本来就短,想不到这一眯,天都要黑了。
浑身上下带着春季寒冷的湿气,顾潇画提起靠在门上的油纸伞,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战。
南穆辞紧跟着走出,洛风逝回头漠然一笑,嗓音冷淡:“穆王殿下,不必相送。”
“萧大人,本王期待你我之间决出胜负的那天,”南穆辞手中把玩着棋子,今日他与洛风逝这一局,便是平了,“天色也不早了,不若洛大人留下来用膳?”
“多谢殿下好意,”洛风逝回过头,“不过,下官也该回府了。”
“既是如此,本王也不好强留,请”
洛风逝轻轻颔首,带着顾潇画缓缓离开。
然而也不过走了几步,身后那人突然轻声道:“来日方长。”
顾潇画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她冷冷一笑,头也不回的提步离去。
来日方长……这话说得,倒是令人捉摸不清。
顾潇画和洛风逝一路离开南穆辞的别院,终是带着一身微冷的凉意回到了她自己的寝室。她的庭院是上午事洛风逝差人安排的,离洛风逝的院子也并不算远,虽说不如洛风逝的精致宽阔,但也胜在清新舒适。提到这院子,顾潇画对于现在这个相府,实在还是不甚了解。平日里,相府除了女婢仆人,竟是没有一个明里保护洛风逝的人。要说没有这样的人,她自然不会相信,若是深究起来,她倒觉得,洛风逝背后,绝对还隐藏着什么庞大的势力能坐稳这一个丞相之位,应该会有背后的扶持才对。
不过,洛风逝背后究竟有什么势力,与她干系暂且也不大。
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拿到玉佩,找到顾流端,然后带着宛月全身而退。
想到宛月,顾潇画忍不住有些担心,如今南穆辞已猜中她的身份,她只希望南穆辞不要拿宛月做什么过分之事,看来,还是要尽快抽出些空闲时间往宛月那走一趟!
顾潇画推开门走进寝室,然后随手重重关上门。而后,她缓缓走到桌前,打算静静歇息一会儿。
微风在半开的窗口中吹拂而来,顾潇画随意坐到桌子一旁,有些疲倦的微微闭上眼眸。
室内一片安静,顾潇画静静闭着眼眸,耳畔却似乎有一阵微响传来。顾潇画猛然睁开眼,冷声喝道:“谁,出来!”
“你倒是很警惕。”暗处传来一人淡漠冷静的声音,顾潇画愣了愣,而后心下缓缓收紧。
顾潇画长长呵出口气,挑眉冷笑道:“阁下突然如此神出鬼没的出现,敢问有何事?”
“非也,”听闻顾潇画这句暗含讽刺的话语,暗处那人也不恼,语气依旧淡漠如初,“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只是你没有察觉罢了。”
顿了半晌,暗处再度传来那人淡漠的声音,“我只是输了一个赌约,我会在你身边待三个月保护你,三月之后,赌约便彻底完成。”
“等等,”顾潇画没有回头,“那个人,是谁?”
此话一出,暗处那人转身的动作不禁顿了一下,他沉默许久,声音淡的仿佛风一吹便会支离破碎似的:“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顾潇画冷冷一笑。
顾潇画突然清晰地感受到,她似乎不知不觉中入了一个局,而这个局,可以前进,却永远无法后退。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可以出去,然后离开。”顾潇画好心为他指路,“不管是谁命你前来,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愿赌服输,三个月未到之前,我不会离开。”他冷声回答。
“我不需要你愿赌服输,你也不需要履行诺言。”她继续苦口婆心。
“对你而言可以,对我,不行,”那人嗓音更冷,“更何况,我认为你需要我的帮助,现如今,整个相府都在洛风逝暗卫的监视之下,若是身边没有高手,你若是单独想出去,只凭你一人,不可能。”
“洛风逝的暗卫?”顾潇画倒有些惊诧,果然,洛风逝此人,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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