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面上挂住和煦的笑意,对面前虽作纶巾长衫打扮却难掩虎视狼顾之像的朱文正拱了拱手。
“原来是堂兄啊,堂兄是也要来书院读书么?”
虽然心里清楚朱文正即将就要赶赴洪都为将,今日过来正是为了刺一刺自己的虚实,但朱标仍忽略朱文正那明显的查探之意,装出懵懂无知的稚子模样。
朱文正见朱标一脸天真的样子,倒是神情柔和不少,蹲下身拿出哄孩子的语气来。
“堂兄已不是读书的年纪了,现下还有职务在身呢。只怕不日就要去洪都了。”
朱标歪着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眯着眼带了笑意露出几分讨好。
“洪都远么?有没有好吃的啊?堂兄下次回来可否给我带些?”
朱文正闻言轻笑,伸手揉了揉朱标的脑袋。
“洪都倒是有些远的,有什么好吃的我也不知道,要是有吃的玩的,堂兄一定给你捎上一份。”
朱标拉住朱文正的袖子左右摇晃一阵,又赶紧伸出自己的小指。
“堂兄最好了!可莫要忘记了,我们拉钩!”
朱文正见状也只好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和朱标勾了勾。
“好好好,一言为定,届时一定给你多多带些。今日我还有些旁的事情,就不再陪你玩了,你快带着二堂弟去收拾一番吧。”
朱标满面灿烂的笑容,从旁边抓来朱樉牵着,一副无不得意的模样。
“堂兄刚刚答应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了,你若是听话,到时候我便分你一些。”
朱樉哪知道朱标是拉他演戏,只听说有吃有玩就忙不迭的点头。
直至,朱文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朱标这才卸下了防备,召上刘和一道去了自己的寝居,又将朱樉打发出去。
“刚刚我堂兄可有来找你?”
刘和单膝跪下掏出一个半拳大小的金锭。他作为一直跟在朱标身边的人,很是清楚面前年纪尚幼的公子就是披着羊羔皮的真狐狸,自然没敢有半分隐瞒。
“大都督刚刚趁着揭幕仪式大帅讲话的空隙,见我已经将您送到了人群前面,便让身边的亲信将我叫去了僻静之处。给了我一块金子,又嘱咐我看牢公子,若公子有跟其他将军子嗣有密切往来便要及时通禀于他,日常言行也需得半月就汇报一次。我告知大都督,公子搬到了书院来住,侍卫仆役一概不能进院内服侍,恐不能如此详实禀报。大都督便说,让我...找些机会,每次来院内接送公子时找机会翻看公子书信课业,休沐之时公子有何动向也要悉数获知。”
朱标听得暗自皱眉。看来他这个堂兄已经察觉了老朱建立书院还将他送进来的用意。这才在赴洪都之前,亲自查探书院和他的虚实,又让刘和对这事情特意关注。
“知道了。这些东西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你先带我去吃点东西吧。”
刘和听闻此言没有从地上起身,只觉得自己手上捧着的金锭十分烫手。
“那...公子,这金锭当作如何处置。”
朱标转头露出一丝轻笑。
“既然是他给你的,你便拿着吧。买些心爱之物,再多去几次酒楼才好。你可不能不花。”
刘和也没敢多问这是何道理,只是点头应下。他如今不仅看不懂大帅、大都督,就连公子也越发的看不明白了。
但他深知自己只是个被卷进漩涡的无名小卒罢了,认清自己的主子,干好主子交代的所有事情就是正途。
朱标折腾这一上午也有些累了,但书院没有正式开课,是没有吃食供应的。他只好叫上朱樉跑到书院外面的小摊子上对付一口。
书院外已经有不少小摊支上了。摊贩见朱标和朱樉二人不仅衣着不凡,还随身带着护卫,招揽得尤其卖力。
“炸麻圆,又香又甜的炸麻圆!”
“烧饼,烧饼,肉馅烧饼!”
这场景已经让朱樉眼睛看直了。平日里就算王氏一干人再捧着他,也不敢让他随便吃些外面的东西。毕竟要是让他吃坏了肚子是会惊动马氏的。加上他能出府的机会也少之又少。哪里见过这许多花样的吃食。
朱标倒是对这些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只是让人带着朱樉去买,自己则找了个卖面的摊子坐下。
“您可是帅府的公子?”
听到身后老板娘的声音,朱标有些诧异的转过头。但仔细端详那面带笑容的和善妇人一番后,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故而只能点头。
“是的,我们可曾见过?”
那老板娘将煮好的面捞起来,又添上足足三勺臊子才给朱标端了过来。
“不曾见过。只是我曾跟随着家中夫君去帅府拜访,幸受大帅夫人款待。今日见您衣着华贵,面容又肖似大帅夫人,这才冒昧相问。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朱标闻言皱了皱眉颇感疑惑。既然能跟随夫君去帅府拜访,自然她家夫君身份是不会太低的,又怎么会让她抛头露面的在这里支上了摊子。
见朱标面上有些犹疑神情,老板娘也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兀自的开口介绍了一番。
“我家夫君名为李平福,原是邓愈邓大人手下百户。前年有些功绩才得了去帅府的机会,只是不久后便战死了。现今大帅重开书院,又让诸如我家孩子一般的遗孤得了机会读书。我这才想着来这里卖些吃食糊口。实在让公子笑话。”
这话让朱标忍不住一阵皱眉。
老朱给这些死去军户家中的抚恤可不算低。不仅有钱粮,还分了不少良田下去。而且这应天书院也是免收遗孤束脩的。按照道理来讲,是不需要另外做生意就能过活的。更何况,老板娘家中丈夫死去前已是百户,应该还比一般人家宽裕上不少才对。
“您家可是遇到什么难事?这才离了田地来做生意?”
朱标对这些遗孀遗孤还是存着照拂之心的。人家的丈夫父亲为他老朱家的天下丢了脑袋。他既然遇到了有这事情,自然是不能不管。
但他却没想到这妇人却直接说了一句叫他当即义愤填膺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