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婧,你太久没拍戏了,难免会有点紧张,先放松下。”
望着宁婧沮丧的神色,姜闻这次难得温和了一次,给了宁婧充沛的休息时间。
但柳怀却是毛骨悚然,不由同情地望了宁婧一眼。
通常而言,在剧组里,导演骂你,说明这戏虽然不好,但大体上思路是对的,还有得救,说不定下场戏就过了。
可导演不骂你了,直接喊停,那说明这戏算是思路错了,整体演疵了,所有都得推到重来。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最惨的就是现在这情况,导演让你休息了!
那你不光要忍受剧组的怨念眼神,还要面对导演讲戏时喋喋不休的精神攻击。
果不其然,宁婧才刚坐下喝了口水,姜闻便凑了上来,比划着手开始给她讲戏。
“米兰,你听着,这戏接下来要这么演。”
“这次是你和马小军第一次见面,他认得你,但你不认得他,对于这种搭讪的男孩子,你现实中会怎么应对?”
“害怕?这他妈的可是七十年代的四九城,一是盲流进不来,二是各路牛马都还在乡下插队当知青,没八十年代的那些多幺蛾子。”
“所以你不该怕他,要先是不耐烦,然后和他对话后,又觉得这孩子心眼不坏。”
“但一定记住了,这会儿你把马猴当成孩子,他待会儿和你纠缠不清,你就得表现出那种无奈感,你懂么?”
姜闻特地在无奈感上加重了语气。
“我明白了,姜导。”宁婧犹豫片刻,点点头。
姜闻却没完了。
“还有,你还得明白一件事,接下来演戏时都得用到。”
“你得跳出自己的形象,去演角色,这就是演员的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的问题,摒弃第一自我的束缚,才能让第二自我的发挥得到升华,你一定要……”
“……”这回宁婧字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就完全没明白,眨了眨大眼睛,特可怜兮兮。
“姜导他又开始了。”
在旁边围观的柳怀哀叹一声。
什么叫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呢,大学导演课里有讲过。
举个栗子。
就好比如王保强在天下无贼里的《傻根》与《hello,树先生》的表演,都好,只不过《树先生》告诉了观众,王保强是会演戏的,而不是总是演自己。
又比如Jet Li先生之前的《黄飞鸿系列》和《霍元甲》之中的表演,都是演大侠,只不过前面的表演基本是我天生是大侠,所以我就是大侠;而《霍元甲》中,角色是个小人物,吃得苦,走的路,受的罪比人多了,才成的侠。
虽然姜闻老说自己悟性高,说啥一句话就懂,自己平时听着也高兴。
但柳怀清楚,这可是建立在自己二十多年的从演经验上的缘故。
宁婧就是个半萌新,这么玄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哪里能领会?
他算是明白了,姜导啥都好,就是不适合讲戏。
眼见着姜闻开始喋喋不休,柳怀和张桦比划了一个眼神,溜到片场外的小店里买了根几根红枣冰棍,这会儿一毛五一根,贼便宜。
后世想在超市里再买些冰棍都买不着了,尽是些雪糕刺客。
等到他吸溜着冰棍回来之时,就见着姜闻还在唾沫横飞,宁婧还是一脸懵懂的模样,便悄悄溜到了姜闻的视觉死角,但宁婧能一览无余的地方,点了点她的耳朵,又点了点姜闻的嘴唇。
这意思是。
“听明白了么?”
宁婧侧着脑袋观察片刻,算是看懂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眼瞅着着再讲下去没时间了,姜闻终于停止了精神攻击,有气无力的一挥手。
“Ready!”
高欣立马心领神会,高喊道。
柳怀舔完了冰棍的最后一点冰渣,又咬了一口木棍,然后直起身子,准备上场,可余光一瞥,就见着宁婧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显然还是有些紧张。
柳怀不动声色的绕后,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给你个建议,你就别听姜导的,演出你自己本色就行。”
“啊?”宁婧一楞。
“我觉得你的性子,其实挺像米兰的,你演出平时对我的那种感觉,我觉得就OK了。”
“能行么?不会有事吧?”宁婧有些怀疑。
“放心好了。”柳怀拍着胸脯,表情特真诚。
“A!”
高欣一打板。
……
接上戏,宁婧走在路上。
五月底的京城已经满是绿色,段祺瑞执政府长满了爬山虎,映衬着大理石建筑的苍白。
马小军见着米兰回过身要走,顿时就慌了。
他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地黏在米兰背后,却又不敢直接冲上前去,只能在身后嚷嚷着。
“哎,等等,别走啊!”
“你是不是住前面那楼啊。”
宁婧的身型顿了顿,脑海里想起柳怀那张充满痞气的脸,顿感无力。
她有些无奈地回应道。
“你是那中学的学生吧。”
“是啊!”
“我见过你。有天你和一女孩从派出所门口出来,咱们能认识认识吗?”
马小军没脸没皮,终于在拐角处壮着胆子追了上去。
“有必要么?我觉得没必要。”
宁婧扫了他一眼,觉着只是个半大的毛孩子,完全不想搭理,顿时加快了速度。
可马小军依然就在她身后贴着。
他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军装,头顶红星帽,土里土气的,在爱情的束缚下甚至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但此时,他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发自于灵魂深处的火焰,这火焰将他的心脏炙的滚烫,似乎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它扑通扑通跳跃的声音。
而这火焰的火种,从见到米兰的那张照片时,就已经种下。
只见马小军沉默了几秒钟,脸上又洋溢起了笑容。
“要不咱们交个朋友吧。”
“就认识认识,有什么关系。”
“要不你可以当我姐嘛。”
米兰被骚扰地着实有些忍不住,摘下墨镜,停下了脚步。
就见她抬脚,落步,眸子里蒙了层冰雾,冷若冰霜,将马小军壁咚到了墙角。
“你呀,上别处认姐姐去吧。”
眸子很冷,声音更冷。
内心猛然升起的失落感让马小军顿时坠入尘埃,旋即,少年那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让他做出了极为荒谬的事情。
“你要不跟我认识,我可……”
他扬起胳膊,半威胁半认真道。
“你想怎么着,打我?”
“嗯。”马小军犟着脑袋点了点头,像头发情的公牛。
“你打的过我么?”
她猛地顿住,扭头,眼神中映着柳怀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