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看着眼前的老人，比起上一次见，他又老了许多。

在天降宗，与林风一样的外门弟子大多不知道老人叫什么，却都知道他三十年前就已经是传法堂执事长老。

老人干咳了两声，道：“你就打算一直跟我相看到天亮？”

林风不知道说什么，天早已微微亮。

“坐。”

老人从袖中取出一只藤椅，招呼林风坐下。

“你要死了。”

林风突然开口，他的剑已收了起来。

老人瞪大了眼，满脸的褶皱也随之牵动，他不明白林风怎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这是事实。”

林风双手抱胸，他不会对一个将死的人说谎。

老人叹息一声，缓缓靠在藤椅上，林风说的不错，他快死了。

“我的大限已至，只是还有三件事没有办到。”

老人从袖中取出一只烟斗，递给林风，林风不接，他便吧嗒的抽了起来。

林风道：“你想我替你办这三件事？”

老人点了点头。

林风道：“办不了。”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等到他呼吸顺畅了，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

老人将玉佩递给林风，道：“不会叫你白做，我有一个女儿……”

“没兴趣。”

林风没有接下玉佩，他忽然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老人怒斥道：“站住！“

林风并没有要停下，可是他的脚却不听使唤，一动也不动了。

林风又坐了下来，道：“看样子你还死不了。”

不知是否被林风气到了，老人这次咳了很久。

林风瞥见他用来擦拭的手巾上沾了血，血的颜色偏暗。

“不死也被你气死了。”老人翻了翻白眼，道：“听我说完。”

“天魁宗的宗主许仰天，勾结外教，包藏祸心。宗主令我等监察……咳咳，已有时日。”

“我的女儿碧云，正在天魁宗，她现如今……咳咳，是许仰天的夫人。”

“我要你接替我的位置，继续监察此人。必要时，带着碧云走，这枚玉佩就是信物，她见了定会跟从你的。”

林风听完摇了摇头，道：“还是办不了。”

老人道：“你都不问报酬是什么，怎么就办不了？”

林风道：“我和你一样，是将死之人。”

老人道：“就因为你杀了人？”

林风道：“杀人就该偿命。”

老人道：“天降宗门规第一条：‘凡筑基者，可图长生。’”

林风道：“筑基失败一样会死。”

老人道：“你这样的人也怕死？”

林风道：“怕。”

老人道：“你会失败吗？”

林风认真想了想，过了许久才回道：“不知道。”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他从袖口取出三个锦盒，依次摆在桌面上。

“我知你青蛟剑的来历，是用那恶龙潭蛟龙精魄练就的灵器是也不是？”

老人打开第一个锦盒，里面有一只玉瓶，瓶身有血气缭绕，隐隐有蛟龙低吟。

“用此蛟龙精血，可助青蛟剑灵性更佳。”

老人说着又打开第二个锦盒，其中躺着一块巴掌大的黑铁。

他将黑铁握在手中，眼神眷恋不舍，轻叹了一声，又将它放下。

“这块庚精本是我留待练就本命法宝所用，现今赠于你，希望你能用的上。”

这两件宝物已经足以让林风心动，但他却还是沉默。

老人打开第三个锦盒，锦盒中还有一只玉盒，老人没有将玉盒打开，只是递到林风面前。

林风终于没有拒绝，他接过玉盒，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极不平静。

老人道：“打开看看。”

林风没有急着打开，他先用左手托住玉盒底部，再用右手小心翼翼的掀起一个缝隙。

只打开一丝缝隙，沁人的药香已经流入林风肺腑，他的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

这正他要找的精芝根。

林风将玉盒收起，不敢再看，他不愿再泄露哪怕一丝一毫的药力。

林风道：“还有两件事是什么。”

说罢，他又将另外两只锦盒一同收下。

老人道：“等你找到碧云，她会告诉你。“

林风不说话，他盯着老人的脸，像是要把老人的模样印在他眼睛里。

老人道：“舍不得我？”

林风道：“你不是瞎了？”

老人道：“可我的心不瞎。”

林风也不着急走了，他学着老人的样子缓缓靠在了藤椅上。

老人道：“你有多久没杀人了？”

林风道：“至少两个时辰。”

老人道：“你杀了多少人？”

林风道：“记不清了。”

老人道：“我一早劝过你，关家的孩子不该留下。”

林风道：“我知道。”

老人道：“小六那孩子是你托我照顾的，你却又亲手杀了他。”

林风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老人道：“你就不好奇我怎么受的伤？”

林风道：“技不如人。”

老人道：“别忘了你的功夫是我教的。”

林风道：“我早已超越了你。”

老人突然没了声音。

窗户紧紧关着，灯的影子跳着，人的影子站着，剑的影子横着。

老人的剑尖点在林风眉间，鲜血流淌下来，再进一分便要了他的命。

林风的剑却已看不见剑尖，只能看见剑身，与老人的脖颈连在一起。

林风头也不回的走了，走之前拿走了老人攥在手里的玉佩。

老人倒在地上，他的剑也掉在地上。

林风来到二楼，这里站满了人，只有一个人坐着。

坐着的那人林风认识，是执法堂的执事长老马长青。

林风走到马长青面前，马长青打量着林风。

马长青指了指地上的陈英，道：“是你杀的？”

林风道：“是我杀的。”

马长青又指了指地上的赵小六，道：“这也是你杀的？”

林风道：“也是我杀的。”

马长青突然笑了，他蜷缩起身子，两只脚点在椅子边沿。

“在天降宗外门杀人，是要偿命的你知不知道？”

林风道：“我知道。”

突然又有人笑了，只笑了一声，却还是被马长青找到。

马长青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那人，道：“你笑什么？”

那人道：“我笑他快要死了。”

马长青道：“他为什么会死？”

那人道：“他杀了人！”

马长青道：“那你不该笑。”

那人道：“为什么？”

马长青道：“他会杀人。”

那人不说话了。

马长青站起身，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三楼的楼梯口处。

“碧千行呢？”

没人回应，马长青又重复问了一遍。

马长青问到第二遍，林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林风道：“死了。”

马长青回头看向林风，道：“怎么死的。“

林风道：“被剑刺死的。”

马长风道：“谁的剑？”

林风道：“我的剑。”

马长风说不出话了，他仔细瞧了瞧林风的剑。

林风走了，没人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