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县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
刘枫早已料到会有这一手,于是趁他还未说完,继续说:“大人,这借契是假的!”
“假的?各方的签字画押,官府的红印都在,你如何说是假的?”
刘枫有些无语,你到底看没看我爹递的状纸啊?
“这借契是刘金伙同刘家村村长刘大全,利用家父不识字,诱骗他签的。当时签的时候,告知家父的是,月息五钱,秋收后还账,结果被篡改成日息五钱,一月后还账。”
刘金反驳道:“空口无凭,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证据当然有。”
刘业将刘金写的那张欠债一笔勾销的凭证拿了出来交给陈县令。
陈知县看了一样,有些恼怒:“前言不搭后语的,这又是什么?”
刘枫说:“大人有所不知,刘大全因为给儿子看病,也借了刘金不少钱,他之所以要帮刘金来欺骗家父,就是因为只要帮了刘金,这笔账就能购销了。”
刘金怎么也没想到刘枫会把这东西拿出来,瞬间慌了,于是赶紧说道:“满口胡言!我从未借钱给刘大全,更没有写过这种东西。”
陈知县很生气,怎么一个简简单单地案子要扯这么多人出来?
“既然如此,就把刘大全也传过来吧。”
刘金没了底,他找来的大夫说,刘大全的儿子吃了他开的药至少还有两个月的活头,于是便没有把他太当回事,想着只要先把这件事解决了,以后收拾刘大全还不简单?
但事到如今,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刘枫说:“回禀大人,刘金勾结假大夫给刘大全的儿子看病,不仅骗了他许多钱,还把他儿子也害死了。此刻,他正赶往应天府衙门告状,怕是传不过来了。”
刘金一听,捅破天了,要出大事了。
陈知县闻言也急了:“什么?”
这事如果闹到府衙,可就不妙了。
“既然有冤情,为何不来县衙告状?要去府衙?”
“回大人,县衙中,刑名师爷张合是刘金的表亲,县尉大人又是张师爷的连襟,刘大全怕县尉老爷因为亲故不肯主持公道……”
陈知县算是听明白了,又是一个官绅勾结,欺压百姓的案子,不由得瞥了一眼张师爷。
平常他不管这事,是怕得罪人,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但毕竟还是要维护官场体面,于是说道:“胡说!我等皆是朝廷命官,领的是朝廷的俸禄,自然会秉公断案。就算是有亲故,换推避嫌就是了,何必要闹到府衙去?来人,快马去府衙门口等着,见到刘大全就截住带回来。”
衙役们瞬间懵逼,刘大全是谁他们怎么知道?
但是迫于县老爷的淫威,还是要出发的。
先去府衙门口守着吧,看见有人告状拦下来就是了。
“先退堂。等刘大全到案后再审!”
陈知县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张师爷紧随其后。
一行人被押倒了偏厅候着。
衙役一走,刘业便急忙跑到刘枫面前,仔细检查,看看是否受了伤。
“爹,我真的没事,只是被骂了几句而已。”
仔细检查一番后,刘业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虽然已经料到了事情会变成这样,但还是有些后怕。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刘枫说:“我看县老爷年级也不大,做事怎么畏首畏尾的,一点初入官场的傲气都没有。”
“听说今年新上任的县太爷是进士老爷出身,本来以为会和这些老油条子不同,没想到也是一个样。你以后要是考中了,千万不能和他一样!”
“放心吧,爹。”
刘金在一旁坐着喝茶,听见这话直接笑喷了出来:“听你们两个蠢货说话真是能让人笑掉大牙。考进士?我看你连童试都没资格考了!还是安安心心地准备坐牢吧。你伤了我的人,还能让你好生生走出这县衙?”
“谁坐牢还不一定呢。”
刘枫继续对刘业说:“爹,你还记得上次我和大哥进城卖花露水,遇到的一个贵公子吗?”
“是听你说起过。”
“大哥拿着他写的欠条去找他了。”
“什么?……原来如此。只是,身份这么尊贵的人,会帮我们吗?”
刘枫解释道:“那天他走后,我们又沿街打听了不少关于他的消息。此人不仅是富贵公子,还是在都察院领了职的巡按御史,为人还算正直,若是知道我们的冤情,不会坐视不管的。况且,巡察州县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刘业闻言才放心一些。
等了半晌,终于有衙役来提人了。
刘大全还是被截了下来。
本来他已经到了府衙,正准备击鼓鸣冤,却被几个官差拦了下来。
他解释一番后,还是被乱棍打走了。
官差说,奉知府大人令,前来击鼓鸣冤的一律轰走。
于是才被县衙赶来的人带走。
县衙大堂上,陈知县再次端坐在主位上。
刚刚在内厅里,张师爷说了些关起门来的话,已经给他讲明了厉害,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刘大全已被押了上来。
陈知县厉声问道:“你有何冤屈本官申辩不了?宁愿挨几十鞭子,也要去府衙告状?”
刘大全涕泪纵横:“大人!草民冤枉啊!刘金串通起江湖骗子害了我儿的命,还让我去骗同村刘业夫妇……”
陈知县挥手打断了他:“你要说的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本官也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刘金的辩驳我也听了,甚有道理。这让本官如何决断?”
刘枫一听,风向似乎有些不对,于是说道:“大人,刘金亲笔写的免债凭证您已经看了。试问,一个连二十五两银子的假债都要带着一众家仆上门催逼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免掉刘大全那么多债款?”
陈知县插话说道:“是否假债,还有待商榷。”
刘金见势也说:“就是!大人,小人虽然有不少家资,但都是祖祖辈辈辛苦打拼下来的。我见刘大全的儿子患上重病无钱医治,着实可怜,便把债给他免了。没想到此人如此狼心狗肺,诬陷于我。既然如此,大人在此做个见证,这个免债声明不作数了。”
“你……你个天打雷劈的!我……我要杀了你!”刘大全顿时目眦尽裂,发疯似扑向刘金。
刘金一脚把他踹开,说道:“大人,此人已经疯了,说的证词也不能作数。”
陈知县一惊,真是好狠,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干净了。
刘枫继续说道:“大人,刘大全所言是否属实,让仵作给他儿子验验尸便知,看看是否是食用过多猛药导致的。还有,是否要将给他儿子开药的大夫传上堂来问问呢?”
陈知县想要说话,却被张师爷打断了:“我看不必了吧。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大人已经心知肚明,何必将旁人牵扯进来?”
说完,张师爷还给陈县令使了个眼色。
陈知县想要的,无非是安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事若按照刘金的说法,只不过是一个借贷引起的小纠纷。
若是按照刘大全的说法,不仅有谋财害命,还有暴民闹事。
自己才刚上任半年,就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难辞其咎。
如何选择,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