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进驻的第五天。
庞固恩赶走王四郎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正本清源,不是速查裙带,而是处理金香儿。
庞固恩必须送她回到她原来的主人,康江省的另一位屯田将军,史出杰处。
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交易的一部分。
庞固恩办了恶霸王四郎,顺便解救了史将军的小妾并大度奉还,听着是多么顺耳。
但金香儿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所以在她离开之前,庞固恩还是抽空与她有过一番深入的,广泛的交流。
还记得,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万籁寂静的后半夜。
庞固恩独自来到金香儿的闺房。
两人相见,良久无声。
毕竟也是相处过十几个日夜的,要说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此感情非彼感情。当时两个人完全是出于自保的被迫相处。现在两个人如果不分开,也注定对谁都不好。
沉默过后,庞固恩先开口:
“王四郎疯了,其余知道你我之事以及残害你的人,都用毒你的方法弄哑了。我太监宛坨办的。他办事你可以放心。你我的事情,从此不会有人再提及。”
金香儿闻言感恩:“多谢庞大人。”
庞固恩挥手,又道:“上边说,明天史出杰将军和佛门提审这件案子的人就要来了。到时候怎么和他解释,全看你自己了。”
“大人放心!”金香儿道,“我主子对我很好。我有手段让他相信我的。”
“我懂!”庞固恩点头,又无奈道,“从此,咱俩形同陌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金香儿听了庞固恩的话,樱唇微启:“我和将军。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金香儿这话,本是十分贴心的。但是听在庞固恩这里。却还是感觉苦涩。
哎!这老婆…终究还是别人的呀!
微微点头后,庞固恩起身欲走。但却被金香儿突然挽留了。
“恩公!”金香儿含情脉脉地叫住了庞固恩。
略微犹豫后。她又言道:“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当这里的屯田将军了。想办法逃命吧。”
“哦?你怎么也这么说?”庞固恩闻言回转。
金香儿又是略微踌躇,而后告诉庞固恩道:“我在史丞相府邸上,早听说过你的名字和庆王府的事情。”
原来,庆王被当今的大德皇帝盯上,强制实行推恩令的事情,虽然已经是举国皆知。但江南右丞作为在地方、朝廷都位高权重的主。却是知道更多内幕的。
其实,这庆国推恩。是一个皇帝设下的拔苗之计。
当朝皇帝嫉恨曾与之夺嫡的弟弟庆王,一直想要除之后快。
但无奈庆王太过于能装,整日纵情声色犬马,让他完全找不到消藩的理由。而且庆王早年南征北战之时,也积攒了大量的人脉和威望,不好轻易拔除。
于是,他才定下这个推恩分国之计。从庆王的子女下手。先分散其实力,进而把这些个能力欠佳,但敢冒头的王二代们各个击破。
一方面,这样可以断了庆王的根,另一方面,还有概率气死庆王本尊。
可以说,推恩分封只是大行朝皇帝更大计划的第一步。
只要是庆王的肱骨,最终就都逃不过被朝廷设计整死的命运。这是内定的事情。
只是这把屠刀,没那么快落到庞固恩身上。
金香儿作为被江南右丞相宠爱的琵琶姬,没少出堂入室。所以这里边的门道,她都清楚,更也知道这话掉脑袋,绝不是对旁人该说的。
但在她心里,庞固恩其实早不是旁人了。
所以她说了这些,并又对庞固恩提建议道:“恩公!你虽然是庆王的人,但只是养子,又非国姓。按理说是能够逃脱这浩劫的。只要你和庆王划清界限,我再和我主子美言几句。自然就过了。”
说完自己的想法,金香儿又对庞固恩介绍自己的主子史出杰。
她说道:“我主史出杰别看和你一样,都是屯田将军。但他为人爽直大度,且是江南史家的嫡长子。他听了我的话。一定会将您收留的。日后您跟着江南史家,也一样的前途无量。”
说完这些,金香儿深情:“将军。我不忍看着你死呀。”
庞固恩听着金香儿的话,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毫无疑问,庞固恩想活。
但也毫无疑问,庞固恩不想当三姓家奴。
庞固恩当庆王的养子,是这个世界的亲爹用命挣下的,他没得选。
但现在他有得选了。这个选择,是自己靠努力睡…哦不…救金香儿换来的。
庞固恩依靠自己的努力,又一次站在了抉择命运的风口上。
但这一回,他俨然并没有珍惜这个机会。
细细地权衡利弊后,庞固恩告诉金香儿:“香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的好意,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金香儿难掩的失落。
庞固恩心里嘀咕:还不是因为你是别人的媳妇!
金香儿回到史出杰的驻地,在这个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的时代,距离会形成天然的屏障。物理上地让两个人不会旧事重想。
但如果庞固恩距离金香儿太近,那可就不一样了。
金香儿是什么段位的女子,庞固恩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已经深有体味了。
这日后要是距离拉太近了,难免不会肠来肠往。
庞固恩和史出杰没啥仇怨,犯不着往人家那里持续输出绿化项目。而且在这狗尾巴屯,他也确实还有放心不下的人和事儿的。
心里虽然非常清楚问题的关键。但庞固恩更清楚话不能这么说。
面对人家的好心,得找个高大上的妥帖理由来拒绝才合适。
所以一声叹息后,庞固恩忆往昔道:“香儿。你知道丁卯奇荒吗?”
“知道!”金香儿点头,“那年天下大旱,颗粒无收。我就是那一年被卖到右丞相府上的。”
“那一年,庆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呀。”庞固恩借着旧主的回忆,忆往昔道,“我记得清楚。老王爷为了让大伙活命。把王府的库存金银拿出换了米面。”
说话间,庞固恩特地伸出一根指头道:“一斗金器,换一斗粟米!就算王者之家,主母以下也是餐餐举粥!”
说话间,庞固恩的声音变得感慨了很多。
他又道:“但就算是困难成那样,老王爷也没有亏待我。他让我和别的世子一样,餐餐有米,顿顿有肉。他告诉大王妃,既然认我庞固恩当了养子,就对我有责任!”
这些往事,败家子庞固恩长大后就没当过回事儿。但穿越来的庞固恩想出来,却是别样的感觉。
毕竟,他是个农学生出身,他的根在农村,他曾经也有一个好父亲,而父亲也默默地承担着那些责任。
触景生情中。庞固恩又道:“从那个时候起。我才明白在这个世界,金银之类的玩意,远比不上粮食来得珍贵实在。也才知道,人活着不能光为了自己。得为承诺过的人和事业负责。”
庞光、宛儿、宛坨,以及这里许许多多的屯民,都是庞固恩承诺下的。
更不用提出屯三十里外会仙庵,还有对他许以祝福的嫂嫂,在等着他日后报以深谢。
所以,庞固恩不能离开狗尾巴屯,不能不管庆王府。
金香儿听了庞固恩的话,原本惋惜的脸上突然泛起了浓浓的敬佩之色。
激动中,这个有情有义的女子竟然冲着庞固恩跪拜了下去。
大礼,磕头。
金香儿哽咽道:“小女子以许身史家。无以开脱。只恨不能跟随明公左右。如有来世,定然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君恩。”
“你心意我领了。明日你还要认主…趁着天还未亮,好好歇息吧。”
庞固恩说话间起身,但却不承想这时,金香儿伸出玉兰指,轻轻勾住了他的衣襟。
佳人抬眸,眼如春水,颜如芍药。
两厢对视中,那金香儿恳请道:“恩公。趁着天还未亮。让我再侍候您一回吧?!”
庞固恩本是想拒绝的。
但无奈,子孙后代需要他出头。
于是乎,冒死留下为金香儿加了顿注水肉的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