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府占地极大,碧瓦飞甍,雕梁画栋。
其间竹苞松茂,甬路相衔,山石点缀,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小钰姑娘怎知我是从桃源来的?”
两人并肩走着,赵行知开口问道。
小钰捂着嘴偷笑道:“公子莫不知,全天下的目光都在你身上?”
“我?”
赵行知有些诧异。
“是哩!”
小钰点了点头,“按照姑姑的说法,天下人都想见识见识,桃源二十年能出个什么人才。”
“小钰今日一见,公子果真丰神俊逸,皎如日星!”
赵行知摸了摸鼻子。
世家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夸人都这么有文化。
“前面就是姑姑的住所了。”
宁国公府内有湖,湖中心建有庭院。
“姑姑喜清净,老太君便将湖心小院倒腾给她住。”
小钰很活泼,一边带着赵行知乘上扁舟,一边解释道。
赵行知点了点头,目光打量周围湖景。
桃源县可没有这等风光。
小舟渐近湖心,似有瑶琴声悠悠传来。
“姑姑今天心情不错。”
小钰双手托腮,撑着舟沿说道。
赵行知不懂音律,只是觉得悦耳,便附和道:“好听。”
“那是自然,姑姑的琴,莫说天下第一,天下前三总是有的!”
小钰很是骄傲。
扁舟靠岸,两人下了船。
湖心岛花草繁茂,岸边杨柳低垂,俨然一副春日好光景。
“姑姑!我把赵公子带过来了!”
小钰走在前头,大声说道。
庭院里的瑶琴声中断,一个温润的女声响起。
“进来吧。”
“姑姑人很好的。”
小钰回头,低声跟赵行知说了一句,旋即自顾自走进庭院。
赵行知紧跟其后。
穿过院中影壁,他一眼便看到坐在正厅的美妇人。
肤洁如雪,发密如织,穿着一身嫩黄色的宫装,低首抚着面前瑶琴。
“晚辈赵行知,见过姑姑。”
赵行知走入厅中,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美妇人抬起头,似是打量:“长得不错。”
“当年,那姜应楚也有你这般俊俏,才把我给骗了。”
她的语气带着幽怨。
赵行知一脸懵逼,难道这宁家姑姑是姜先生的老情人?
“我宁雪婷如何配不上他?”
“不就是学宫执笔,有什么了不起的!”
宁雪婷像个小女生一样发着牢骚。
赵行知不敢打断,只能向小钰投出求助似的目光。
小钰耸了耸肩,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要赵行知说啊,绝对是姜先生配不上宁家姑姑。
宁雪婷保养极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风采,岁月不败美人。
姜先生虽温文尔雅,相貌不甚出彩,顶多说是耐看。
若和宁家姑姑并肩而立,只能是衬托红花的绿叶。
赵行知脑补出这一幕,又默默把画面打散。
宁雪婷说了许多,赵行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应答。
“瞧你这副模样,想来那姜应楚不曾提及过我?”
赵行知:???
“哼!这负心汉,教出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宁雪婷冷哼一声,厅中气氛变得凝固低沉。
赵行知心底疯狂吐槽。
姜先生欠下的风流债为什么要自己挡刀哇!
吐槽归吐槽,眼前这关得先过。
赵行知故作低吟沉思,旋即说道。
“可能姜先生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这话一说出口,立马被宁雪婷否决。
“他有个屁苦衷!”
“姑奶奶放着皇子不嫁要跟他私奔,他倒好,害得我被抓回家。”
“这狗屁的书生,罔读圣贤书,一辈子在桃源县苟着吧!”
宁雪婷不顾风度,破口大骂。
赵行知心里一凉,好家伙,姜应楚不当人子!
但是不管怎样,他今天都得帮姜先生把场子圆回来。
“我在先生书房看过一句诗,终日放在案上,不曾收起。”
宁雪婷没有说话,静等赵行知下文。
赵行知倍感压力,轻咳一声,念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晚辈少不更事,不懂诗中韵味。”
“今日得见姑姑一面,蓦然才知个中心酸。”
宁雪婷顿住,目光一滞。
“衣带渐宽,终不悔……”
她低声呢喃,重复赵行知念的这句诗。
“当真是好诗句。”
宁雪婷似乎冷静了许多,不由夸赞道。
“可惜,你小子不懂姜应楚。”
“他心里只有狗屁的天下大义,绝无可能写出这句诗。”
宁雪婷目光灼灼,紧盯着赵行知。
赵行知不露怯,坦然以对。
“晚辈不知,不过是将所见之事如实说出罢了。”
“当真?”
“自是真的。”
宁雪婷莞尔一笑,方才紧张的气氛顿时消弭。
“好啊,赵行知,不错!”
她说着,拨弄跟前瑶琴。
“锵!”
一道青绿色的音波绽出,落在赵行知手上。
赵行知只觉得手上清凉,空手接马鞭被打出的红痕登时愈合,看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
“好神奇!”
赵行知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惊叹道。
“咦!”
宁雪婷轻咦一声:“你没有修行过?”
赵行知想了想,回答道:“晚辈不曾修行。”
他在桃源县学到的都是技艺,没有一人主动传授他修行法。
“姜应楚不教你?”
“许是姜先生另有安排。”
宁雪婷妩媚一笑:“这负心汉,安排到我身上了。”
“你刚出桃源,第一站便来我这里,可知为何?”
“晚辈不知,请姑姑明示。”
赵行知有些茫然。
“他们迟迟不传授你修行法,就是在等着我的长生功。”
宁雪婷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我有些乏了,小钰,带他下去吧。”
“收拾间房给他住,再弄两身漂亮衣裳。”
“挺好的一个帅小伙,也不晓得多打扮打扮。”
赵行知挠了挠头,他今天身上的衣服已经是最好的了。
“不过也是,桃源穷乡僻野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宁雪婷说着,怜悯似地看了赵行知一眼,“苦了你了孩子……”
赵行知:0.0
“你且好好休整,明日随我修行长生功。”
赵行知答应一声:“多谢姑姑!”
小钰料理好赵行知的事后,又凑回到宁雪婷身边,好奇地问:“姑姑,他真没修行过?”
宁雪婷提笔书写,也不去看小钰,只是浅浅点了下头。
“那他怎么打得过宁光如?宁光如可是九品啊!”
“搅动风云之人,岂是家里那群酒囊饭袋能比的?”
宁雪婷的评价非常辛辣,却引得小钰阵阵点头。
“也是!”
“好了,裱起来吧。”
宁雪婷收笔,轻轻吹干墨迹。
纸上赫然写着赵行知念的那句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