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头又去听书了,据他说最近讲到精彩的地方,那主人公徐坤拜了一位马道爷为师,跟他修炼仙术雷霆五重击,很是神异。
许风倒是没去,不过他猜今天得讲西域大力士的故事了。
他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子,跟抛硬币一般玩着,心里另有打算。
“听说城北有家武馆,收些根骨好的弟子习武,不过价格却是不低,一般人家省吃俭用才供得起。”
许风又一阵自嘲:“像我这样的病秧子,先不说钱怎么解决,估计练两天就得被人抬回来。”
以他的地位所能获得的消息并不多,一般人想要习武就只能花钱,更何况很多武馆还看根骨,哪怕有钱都没用。
城中几位有钱人家的孩子,一般都会小时候就送入山门,要不就是跟着家里的武师练武。
他倒是听说官府也有些学堂,但也不是他能接触到的。
他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可能小小的几亩薄田,一间草屋就是很多人的一生。
青城实在是太过偏远,附近官员没人想来,听说现在的县令和师爷就是被排挤过来的。
这里地方小,靠近边境,又没有什么能获得政绩的事,指望县令领兵退敌更不可能,许风觉得受排挤这事多半是真的。
听北面来的人说边境形势紧张,不时有仙人厮杀的昏天黑地。
眼下得考虑那五十两怎么办,花是不敢花,拿出来就无法解释。
老实说,有这钱对许风生活会有很大改善。现在已经秋季了,再过个把月入冬,青城冬天天寒地冻,在街上挺不住。
更别说老白头也老了,他要努力让两人都活下来。
长生经依旧在运转,在不断修补心脉,他能感到运转功法的同时,还有一部分顺着经络在脐下小腹处汇集。
现在小腹位置积蓄了大约二指左右的气团,正随着呼吸缓慢转动,他能感觉到暖洋洋的。
青城外,一辆马车缓缓从远方驶来。
赶车的是个汉子,带着斗笠,看到前面的城楼,往后面吆喝。
“老爷,青城到了。”
车上的帘子被撩开,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看了一眼就缩回车里。
车厢里一共两个人,一老一小,并排坐在里面。
“白爷爷,在这呆几天你就得回京城了吗?”
说话的是个小女孩,粉雕玉琢,长得英气逼人,穿着红色衣服,看样子是个“练家子”。
那老人鬓发全白,脸上慈祥而红润,眉眼之间带着疲惫,眉头紧皱。
“这次瘟疫背后可能还有其他势力参与,最近大夏倒是越来越乱了,我得回京上奏陛下。”
老人心里不安,自大夏立国五百载以来,可称得上顺风顺水,可最近几年状况明显让人不安。
纵观大夏各州县,最近两年,诸如白莲教、黑山教之类的异端频出,西南群山那边苗寨横行,已经在逐渐脱离朝廷的掌控。
据说东南水寨更是出现了位号称七十二路总把头,号令各水道劫匪,祸乱一方,搅得西南官府头疼不已。
事实上目前西南、东南的逐渐失控才是朝廷更为头疼的地方。
一些官员更是认为西北苦寒之地没有价值,主张割地求和,引得民间一片哀声哉道。
当朝帝王也可谓是声色犬马,整日沉迷后宫,对朝政全然不放在心上,现在更是放任左相把持朝政。
以左相为主的一众权臣,打压太子一方,搞得京都官场人人自危。
近几年天地变故让老人很是不安,这种势头他曾在史册上见过,被称为亡国之相。
“还是要多谢红姑娘这一路的帮助,才让老头子我得以顺利返程。”
红鸟撇了撇嘴,并不在意。掀开了车厢上的布幔,透过窗口看着外面。
“要我说您不必在这停留,还是多加休息为好,京城多少人花钱想求白爷爷看病都没门,倒是便宜了他们。”
她知道这老人有个习惯,每经一城便会免费给百姓看病,少则一天,多则三天,整日不停。
老人咳了咳,脸上露出一丝苍白,顺着窗户看向外面。
“医者仁心,我不为他们来治病还有谁呢,百姓最是会过日子,小毛病不及时医治,可能最后就恶化成神仙难救。”
“譬如说街边这小乞丐,看样貌不过十几,心肺有缺,呼吸不调,不医治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许风感到奇怪,刚才一瞬间他感到有人在盯着他,他还以为武能这会正监视他,更不敢乱动。
“我也称不上医术高明,只不过治的人多了,人们就都信我,京城不缺名医,他们找我也不过图个心安,如果那些人出手都没用,那也不需要我了。”
马车还在继续走着,窗边的景物不断变化,老人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温和。
“何况我总觉得这里会有意外的收获,要是再过几年,估计就走不动喽。”
红鸟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白爷爷一身医术惊天动地,武道修为更是不低,却仍没有衣钵传承。
多少医术大家出身的少年自信而来,却无功而返。
老人通过天下行医来寻找弟子,这些年倒是收了几个徒弟,但总是不尽人意,没有得到真传。
小女孩也不想这些了,朝外面的人询问。
“李叔,还有多久到?”
李叔嘴里叼着根草,嘴角含笑,往前方看去。
“快了,这就到。”
马车缓缓走过,行程的尽头是青城县衙,李叔一拉绳子,拉车的黑马稳稳当当停在了县衙门口。
青城县衙,自第一任知县修建以来,已过百年,历经风吹日晒,仍屹立不倒。
只是长时间没人修缮,已经是破败不堪,难怪官员都不愿来此。
门前两个石狮子,一只断了条前腿,眼睛还少了一个。另一只嘴里几乎磨平了,身上还被人用石头刻了字。
墙上的漆脱落了不少,露出黑青色的石砖,门前的台阶上长着草,门外有个老奴在打瞌睡。
看见县衙门口停着辆马车,老头刚想起身驱赶,就听见赶车的汉子发话。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白老在此。”
一看来头不小,老头慌忙起身进到里面。
不到一会儿,从门里面传出声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县衙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来几个人。
青城知县魏更穿着官服,身边跟着四个人出门迎接。
魏更今年三十有四,属于放在人群里并不显眼的类型,平日在这小城还算安稳,今天看到这辆马车却有点慌。
白发老人从车上下来,露出微笑,看着走来的青城知县魏更。
“魏大人,老头子我想在这城里小住几天,来此通报一声,没打扰到吧。”
魏更脸上挤出一个自认还算好看的笑容,拱手说道:
“哪里哪里,白老来了,就是我们青城的福气,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看到从车里下来左看右看的小女孩,他更是不敢放松,心里一紧。
“这位是燕州武堂的红鸟,负责保护我安危。”
魏更自然知道武堂是什么,能进的人无一不是天赋异禀,燕州不少高手都是出自武堂,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红小姐年纪轻轻,自然是一表人才,将来前途无量啊。”
白老抬头看了看天,没有理会魏更的恭维。
“时日不早,我们便先行离去,就不打扰魏大人了。”
说罢,又上了车,那汉子赶着车往城西去了。
魏更看马车走远,带头进了县衙,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其他人都各自散开,只有主簿孙守财跟着魏更继续走,两人穿过一道门廊,来到县衙最里面。
魏更平日自诩爱好风雅,在后院种了一大片竹子,只留下一间小屋作为自己赏竹的书房。
确定身后没有跟着的人,魏更跟孙守财走进了这间小屋,屋里只有一张红木桌子,两把椅子。
桌子上有一盏油灯,笔墨纸砚具备,墨已经研磨好了,发出一阵清新的墨香。
魏更关紧房门,把窗户放下,屋里一片漆黑。
孙守财把油灯点亮,两人面对而坐,微弱的灯光仅在桌子上,使他们只能看清彼此的脸。
“他是在警告我们。”
说话的是魏更,他的脸上并不好看,与他在外面的谦和截然不同。
孙守财脸上不动声色,拿起笔在纸上写着,边说边写。
“你看要不要?”
他在纸上写了一个“死”字,魏更摇了摇头。
“白柳不能动,他的名声遍布大夏,更何况他的修为远比你我二人高,让那些人提前行动就是打草惊蛇。”
魏更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下定了决心。
“暂且放任他们不管,等他们走了再开始,这段时间消停会。”
他还是不放心,摸了摸嘴底下的几许胡须,看着孙守财,神态坚决。
“不过需派人盯着,特别是身边那位红鸟的动向,多少年这里没来武堂的人了。”
孙守财没说话,这会才把窗户打开,看着窗户外面那长得亭亭玉立的翠竹,外面进来的光把屋内照的通透。
他一时没有言语,只觉得黑暗中的两人此时却跟身处地狱一样,久久不能平静。
马车往城西去了,车厢里,红鸟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疑惑。
“白爷爷,您不信任他们?”
白柳并没有说话,事实上,他早就感觉妖人作乱时有官府的影子,但是当这种事成为常态化后,他也无从下手。
马车来到城西的一个胡同,停了下来。
“老爷,红姑娘,咱们到了。”
许风还在想着“洗钱”大计,想着想着天就快黑了。
老白头已经听完书回来了,正高兴地跟许风讲着,使一杆鞭子的马道爷激战西域蛮夷,厮杀地昏天黑地。
许风在算计花销,他自己身上还有十五个铜板,老白头身上七个,加起来一共22个铜钱。
许风现在每天大约能吃四五个炊饼,老白头一天两三个,一天就得七八文钱出去。
钱还是得省着点花,花起来永远没个够。
按现在的花钱速度,估计着两三天就见底了。
好在乞讨升到二级,还能有几个看自己可怜来送钱的,一进一出倒是还足以维持现状。
许风现在吃炊饼快吃吐了,顶多有时候喝点面片汤,糊糊之类的。
他现在无比想念着地球上的吃食,想吃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
想着想着就能想出报菜名来,哪怕来根大葱蘸着酱吃也行啊。
离这两条巷子外有菜市,也有新鲜蔬菜,可现在住的地方也没有,更别提烧火做饭。
许风准备不行就去菜市看看,买颗白菜抱着啃。
这个世界的蔬菜五花八门,他见过的没见过的,什么都有。
许风喝着碗里的糊糊,脑子里想着各种好吃的,什么九转大肠、葱烧海参,顿时觉得手里的糊糊更香甜了。
唉,还是地球的食物香甜。
赵大爷今天早上没去钓鱼,许风听二娘跟人聊天才知道缘由。
昨天赵大爷去钓鱼的时候,钓不到鱼想去偷人家地里菜的时候,被人家逮个正着,跑的时候脚摔着了,青了一片。
许风中午还在为赵大爷感到不幸,晚上就看见他从那边笑嘻嘻地回来了。
边走还不停跟别人说着什么,老白头吃完炊饼,也走上前去讨论着。
许风一阵无语,这老头还挺八卦。
老白头终于回来了,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城西的柳树胡同今天下午来了位神医,据说被治过病的都夸,最重要的是还不要钱。
这可让赵大爷坐不住了,一蹦一跳地就去了,晚上就能行动自如。
现在赵大爷就满世界夸这位神医,老白头也准备跟许风去看看,毕竟免费的谁都会心动。
老白头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去听讲座领礼品的老头老太太,不过许风也没反对,说不定就有机会治好他这古怪的病。
晚上,尽管感觉不到什么,但是许风觉得一天比一天冷了。
他哈了一口气,看着白气消散在空中,缩紧身子,进入了睡眠。
仍有几只小虫在墙根底下鸣叫,发出的声音如阵阵安眠曲,让大街小巷陷入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