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冬,某高速路段:
“我们在故事里绕啊绕人儿不见了,
风雨打湿我衣角没你怎么好,
我看着炊烟起飘啊飘回忆摇啊摇,
我多想……”
近四十岁老男人扶着方向盘,哼着歌谣,驰骋在高速上。
掉皮抖动的方向盘,咯吱咯吱的座椅,时不时几股寒风塑体,无不透漏着寒酸。
中年人却一脸舒畅,嘴上哼唧着:“多想还小,我们的故事…,摇啊摇……”
在恶劣的环境比得上自家小棉袄?
“岁月催人老,名利都忘掉……管他迟与早……”
是微信铃声,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歌《逍遥》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
“喂,舅舅吗,我是安安,我想你了,妈妈喏我翁你,就是,就是舅舅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呀!”
听筒里传来咿呀的问候,说一句重复半句,有时还能卡住。
稚嫩的口音句句不离妈妈说,很有意思。
“舅舅正在路上,下午就能到家。”
又故意问:“安安给舅舅买好吃的没,没买好吃的舅舅就不回来了。”
“嗯~不要!妈妈,妈妈,舅舅问给他买好吃的没……”
听筒传来的声音越走越远,小外甥女跑去问妈妈了。
熊玉山心里甜腻腻的,那种被人牵挂的感觉只可意会。
挂掉电话,老熊心情起码上升十个加号。
人嘛,这一生就活个两个字:感情,各种各样的感情凑在一起,成就了百味人生。
回忆是苦涩,是不甘的,因而总感叹:如果当时……
熊玉山早过了爱做梦的年纪,知道没有重来。
近些年他都未雨绸缪、如履薄冰,不能让覆辙重蹈。
记忆中那年意气风发,以全市前十成绩进入省重点高中,仿佛清北触手可及。
工作,工资也都信手拈来,
报答父母,回报社会更是水到渠成。
可惜来自农村的“熊姥姥”迷醉在城市的大观园中,在物欲横流大城市中迷失方向。
电脑,手机,互联网,对于21世纪的青年人来说新奇而又致命。
2003年冬,长安省某酒店:
“熊老板以后赚大钱可别忘了兄弟。”
“熊小老板可以,这眼光以后被说长安省,就是放眼全国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熊老板年少有为,这长安省未来必有你一席之地。”
……
熊玉山只想说:那年我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
却根本不知道那行业已经触碰到法律,本就是危巢之下,人人自危。
却在一句句夸赞中签下合同,拿下全国“阿雅”代理权。
紧紧一周时间,公安就找上门来,工作室里做着美梦的熊老板被请去吃咸菜饭。
那年18,也是高三的第一学期,熊老板成了熊某。
贩卖游戏外挂侵害开发商利益,追究法律责任。
匆匆改造10年。
2013,8月15日,某狱大门口:
那年28芳华,稍息、立正、敬礼、释放。
记得那天一姑娘来接自己,那人花红衣裳,金簪玉坠,精心打扮。
却藏不住岁月的痕迹,褶皱的眼角深深印在某人心中。
从那天起他就决定对那人一辈子好。
熊同志刑满释放,却被时代狠狠丢在背后。
歧视是遇上最小的麻烦,关键是那个用毛计量的物价的年代已逝去。
熊玉山奋起直追,吃尘喝土。
十年摸爬滚打,年近40总算混的有点人样。
父母在忙碌岁月中撒手人寰,那天熊玉山明白了子欲养而亲不待。
醒悟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
发小只有过年联系,同学早都失联,校花们孩子都已经上大学了,时间真是狠毒。
搭伙过日子倒有,结婚生子却是难事。
熊玉山常常安慰自己,过的也不错,一切安好。
也常常在想:如果当时……
每每想起都是遗憾!
后悔过、仇恨过、冲动过、理智过。
最终敌不过一句“舅舅”
只能怪少年歌狂,有勇无谋。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想想也是可笑,自己竟连个鬼都不如。
突然一阵煞白,炫光冒出。
熊玉山汗毛乍起!
怒骂:“草!谁TM改装车灯!”
急忙点刹车,按双闪,一气呵成。
紧接着一声巨响:“砰!!!”
那么一瞬间,熊玉山明白了“那不是改装车,那他妈的是高速路逆行!”
火花四溅,浓烟滚滚,二手五菱直接被两辆重卡挤成面饼。
一切都来不及了。
“滴~呜~滴~、呜~滴~呜”
“呜呜呜”
高速路上乱成一锅粥
……
脑袋木木的,熊玉山缓缓睁开眼睛,
身旁是一群个学生低头忙碌着,面孔青涩,不远处是三尺讲台。
戴眼镜的老师狠狠盯着自己。
耳畔全是沙沙的书写声。
“走马灯?”
熊玉山看到桌上的卷子:2001年长安省中考英语。
自嘲一番,真是执念。
到死还是放不下这一段,这辈子果真就只活这几天。
“咣咣咣!”
“同学们,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大家抓紧时间答题。”
“做完的也要仔细检查,这毕竟是中考!”
监考老师长话短说提醒。
熊玉山一愣,左瞅瞅,右看看,每一考生都在低头忙碌着。
考试氛围到这了,哪怕不会写,也得找块砖填上。
四目相对,一对严肃的面容出现在面前,狠狠地瞪一眼。
熊玉山咯噔一下,忙低头。
“难道不是走马灯?”
不由得手抖起来,二郎腿也不停的晃动。
偷瞥一眼,发现老师还在,装模作样的细看起这份试卷。
“这小子,还不老实,要是被巡考逮有你受得!”
梁丽教室转了一圈又回到座位,盯着这位“作弊小子”
熊玉山不知道监考老师已经把自己列入重点关注对象。
短时间的巨大信息量汹涌而来,以前,现在的各种画面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捂头许久才缓过神来,自己好像重生了?
重生到中考最后一门英语的时间节点,要是在提前那么几个天可就糟了,毕竟除了英语,语文其他科目没印象了。
再看向卷子:2001年长安省中考英语。
真的是01年中考?
记得当时中考英语成绩非常好,属于超常发挥,但谁不想多考几分。
听力早过了,没法检查。
单选是简单语法词汇,没问题全对,完形填空也不难,错了三个小题,连忙刚过来。
剩下几片阅读理解略有难度,但排除法可以做。
很快20分钟选择题检查完。
纠正5道题,至少加6分,考116应该问题不大。
作文仔细看一遍,改了几个高级词汇,补上结尾。
一切得心应手,中考,真好。
虽然心里早就微波荡漾,涟漪涌起,翘起的灵魂被狠狠打压着。
半辈子风风雨雨,熊玉山早就养成多思考,少说话的习惯。
重生是件大事,不管是不是走马灯,都有必要出去看看。
看看那个十五岁的故乡,那座蹒跚的城市。
慢吞吞举手示意,监考老师走上前来。
周围同学听见动静瞥了一眼起身的同学,继续低头答卷。
检查没问题,点头放行。
熊玉山撒腿就跑,奔向那梦中的城市,引得考场一番动静。
梁丽见跑没影的学生,摇了摇头。
橡皮,笔,准考证都没拿。
“哎,这些小祖宗,放羊呢?刚考完试就把上战场的家伙扔了!”
“熊玉山,名字写的挺工整,咦,好像答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