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赵防着白练,可是第二天恭恭敬敬敲门的,正是这位,他与马岙那种丢进去找不出来的形象完全是天差地别,锦门的二把手也堪称是位青年才俊,剑眉星目,高个长腿。
“练公子,”他弯了弯腰,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说吧。”白练挑眉,舒服的享受马岙的服侍。
“请您帮忙劝劝我家门主,从昨日归来后,就一直在审讯,还未曾休息。”牢里的那个犯人嘴巴和蚌壳一样硬,用尽了酷刑,但只字不语,他本来是想着锦门机密,不愿意泄露给隔壁,结果门主说,人家一早就知道自己一行人,而且,可以信赖。
既然,门主都说了,他也就顺便让人帮个小忙吧。
什么时候我家门主成你家门主的老妈子了?马岙低头腹诽得呲牙咧嘴,在赵赵看来,他依旧是老实的和木头没有区别。
白练也想亲眼看看被关押的重刑犯,马岙的调查结果是,他是江南道转运使下文书,区区一个文书会被追杀?一个文书,能够抵抗住锦门刑法?有意思。
“带我去吧。”
简约的刑房,门外十几名锦卫握刀把守,门内同等规模。
赵赵带领下,她顺利见到了锦鞀,还有十字架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刑犯,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刺鼻。
白练别过头轻咳几声。
“阿练?”锦鞀站起身,他果然是熬得眼下灰青,浑身透出一股颓废之气。
白练对囚犯的兴趣,远超过他,绕着木架子转了几圈,轻笑,“仲兼礼,风和二百三十年状元郎,怎么,沦落到成为阶下囚?”她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的手指,惋惜的摇头,“大人的这双手,是用来丹青妙笔,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低垂着脑袋的仲兼礼闻言猛得抬头,被浮肿遮盖的眼眸射出一道精光,也隐约带着后怕的缩了缩。
“赵赵,给仲大人的手活动活动。”她慢吞吞的回到锦鞀边上,口型示意他稍安勿躁。
或许是架空王朝,这里并没有流传千年的夹手指一说,仲兼礼的手指修长白净,在红艳艳的映照下,尤其白皙如玉,想来是常年保养得当。
火盆里的铁钳刺啦刺啦的响,赵赵拿起来时,已然烧到赤红。
“你们要干什么?”仲兼礼黯哑着嗓子急急的问,被绑缚的双手死命得往身后缩。
“盐水鞭笞,铁块烙胸都不眨一下眼睛,还怕碰碰手指?”白练讽笑,天真的扬着笑脸,“真是可惜,我还真想见识一下仲大人的妙笔生花,可惜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她说着,赵赵的脚步到了仲兼礼的面前。
“不,我说,我说……”仲兼礼吓得尖叫,铁钳还有几十公分远,他就闭上眼睛,似乎怕到了极点。
“好了,回去吃饭吧。”白练展颜一笑,伸手拉拉锦鞀的袖子,“哦,对了,给仲大人松绑,好生伺候着梳洗,再送过来。”
“按令行事。”锦鞀略一沉吟,低声吩咐。
白练知道他也想通了种种过程中的不合理,才会由着她闹腾,回眸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午后,锦鞀睡了一个时辰,仲兼礼就被洗刷得白白净净送来,说来,他年纪并不大,风和二百三十年的状元,也曾经风华一时,弱冠之年摘得头名,自身眉清目秀,一度有传闻成为东床驸马,可惜,偏偏官运不顺,出仕第一年,就因为得罪权贵而被远送江南,之后更是一贬再贬,成了一名名不见经传的转运使下文书。
这么一算,仲兼礼只比锦鞀大了一岁而已。
白练看了看他下巴上一尾长长的胡须,比对锦鞀的光洁,就这么当着两位当事人的面,来回多次,俏皮十足。
“仲大人,希望你把知道的,都告诉在下。”锦鞀拍了白练一下,转回正事。
“锦大人一定能够上达天听吧?”仲兼礼俯身下拜,眼泪唰地流出。
“仲大人尽管开口,锦鞀必会据实上奏。”锦鞀搀扶起他,坐与一旁,身姿如劲松般挺拔。
“大人,江南已经分裂成独立小国,请务必告之陛下,”仲兼礼刚坐下的人,再次前鞠跪倒,“兼礼担任转运使文书,虽位卑言轻,可也是见得最多的,来往转运的银钱物资,只要经过江南地界,都会被偷偷变换成劣质品,他们行事缜密,手段残暴,除了涉案人员,其余所知之人,统统都已被杀害。”
“如此大事,绣门岂会不知?”锦鞀不动神色,稳坐如山。
“只怕绣门都被蒙在鼓里。”仲兼礼长叹,“如果江南道上下一心有意隐瞒,不泄一点纰漏,绣门根本嗅不到气息。”
白练交握的手指紧了紧,额角有种想抽搐的冲动,这是说她们绣门不够警觉啊,“仲大人能侥幸存活,真是天庇佑啊,”
“不瞒锦大人,下官有罪,下官手中的笔为他们平增了许多便利……”仲兼礼把被贬谪到江南的一系列事件都交代清楚,他擅长丹青书法,可鲜少有人知道,他最擅长模仿,无论字画,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抄写账簿,誊写书信,桩桩件件,不胜枚举。
“家中老母操劳一世,临终被恶徒逼迫,下官不得不为之。”深深朝京都方向作揖,“如今家母仙逝,下官粉身碎骨都要揭穿阴谋,锦大人,请将罪人押送进京。”
锦鞀凝目看他,眼光平静似水。
“仲大人有意作证,为何昨夜抵死不从。”
“惭愧,下官昨夜心里并不相信大人,以往每个来江南的钦差,查案使,都会被买通,下官怕大人也……”仲兼礼尴尬的笑了笑。
“仲大人先行歇下,本官会派人送大人进京。”锦鞀拿起茶杯,正要送到口中,肩膀上被猛得一撞,原来是白练起身时脚崴了一下,身子跌进了他怀里。
手中的茶杯失手飞去,噼里啪啦跌碎。
跌碎前的弧度是经过了仲兼礼的胳膊,滚烫的热水洒在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上,瞬间渗入。
“不妨事不妨事,”仲兼礼急忙摆手,面上没有痛色,却是一意地推开白练前去搀扶的手,“下官自幼痛觉不敏感,重新去换个药就好。”
“那仲大人赶紧去吧。”白练微微笑道,没有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