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在您眼里,三将军的命就这般不值钱吗?”
张昭口不择言。
这话说来是犯忌讳的。
但是。
不说这话还好。
提起孙翊,孙权就来气。
他忽然睁开眼睛,正色道:“若阿母知道他做的事,恐怕会直接斩了他!”
张昭有点懵。
孙翊酷似孙策,深得孙策喜爱。
怎么到孙权嘴里,成了个烂人?
“主君休要欺我!”张昭不信。
“您去问问伯嗣,一切便知。”
孙权也懒得装了:“张公,吾可允诺江东士族,重用其有能力的子弟,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张昭还想说什么。
“叔弼也到了适婚年龄,吾可在江东士族中择一女,为叔弼正妻。”
说完,孙权冷哼道:“江东士族,休要得寸进尺。”
张昭还想纠缠。
医者还没来,孙权索性装晕了。
气得张昭在殿内哇哇大骂:“没一丝英雄气!如此主君,如何建立霸业?”
骂了半个时辰。
把孙权骂成一个不堪入目的烂人。
孙权也能忍,装晕,一声不吭。
张昭见实在抠不出钱粮来。
才气汹汹离开。
出门的时候,张昭拔出周泰的剑,把帐篷劈翻了,才气呼呼离开。
周泰也不敢阻止啊。
送走了张昭,才战战兢兢进来。
孙权一骨碌坐起来,冷幽幽地盯着他:“幼平,与吾离心离德了啊。”
“请主公恕罪!”
噗通一声,周泰跪伏在地上,叩首请罪:“泰对主公忠心,日月可鉴!”
宝宝心里苦啊。
您都摆平不了的人,我又有什么办法。
侍奉主君,真的心累。
“哼,你再去清点一遍钱粮,没有我的手令,一枚铜钱一粒粟米也不许调动!”
说着,孙权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士族果然富得流油。
区区一个李术,府库里积累竟比孙氏府库还要丰厚。
这都清点第几遍了?
周泰嘴角抽搐。
见周泰还没动,孙权怒道:“怎的还没去?杵在这里作甚!像根柱子一般碍眼!”
“惟。”
周泰心情不错。
被主君骂的下属,才是好下属。
总要给主公充分的发挥空间嘛,若把事情都做的那么完美,还要主公做什么?
是吧,孔明?
……
张昭和张珩彻夜深谈之后。
神情唏嘘。
“三将军竟如此……轻浮?”
博学多识的张昭,竟找不出恰当词汇形容孙翊。
真难倒了张子布。
张珩苦笑着点头。
“主公他人是不坏的,就是想法天马行空,我怀疑他脑子坏掉了。”
“唉!”
张昭长叹口气。
说实话,他也不了解孙翊。
孙策死得太突然,儿子孙绍才几岁,无法继承家业。
只能在他诸多弟弟中挑选新的主公。
当时周瑜率先支持孙权。
作为常年和周瑜唱对台戏的张昭,被迫选择孙翊。
臣子间的关系,总是互相拆台,互相背锅的。
若臣子亲密无间,惶恐不安的该是主公了。
孙策这种英明果敢的主君,自是不好侍奉的。
所以他和周瑜、程普等人,颇有默契的互成一派,彼此争斗不断。
说实话,他压根就不了解孙翊。
孙翊酷似孙策的名声,还是他给吹出去的。
想想都脸红。
“给叔父添麻烦了。”张珩十分愧疚。
“算不得麻烦。”
张昭目光深邃,神情苦涩:“经此一事,也让我看清了一些事。”
张珩不敢乱说。
诽谤主君,那是要杀头的。
“伯嗣,你怎么看?”张昭目光闪烁。
张珩神情萎靡,不复往日神采。
他一向以名士自居。
却犯下弥天大错。
把他所有的骄傲自信,全部击碎了。
“伯嗣,莫被一次失败打垮,当越战越勇。”
张昭宽慰侄子:“我初学隶书的时候,毫无神韵,同学都瞧不起我。”
“子安(白侯子安)老师却不以我粗鄙,将他得意之作送给我,勉励我,才有了我的今天。”
“一次两次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做事的勇气。”
“伯嗣,你做事缺乏了一股狠辣。”
“若做,便把事情做绝,否则,就不要做。”
张珩咀嚼叔父教导的话。
良久,站起来躬身行礼:“珩知矣。”
张昭露出满意之色。
其实,他很清楚,侄儿只是中人之姿。
当曾经追随子安老师学习隶书的张昭,资质又有多高明呢?
所以,资质并没有那么重要。
更重要的是后天的努力,孜孜不倦的努力。
“说说吧,你对局势的看法。”
张昭慢慢吃糕点,今日还未进食。
他吃的很慢很细,掉下的食物残渣,他也小心翼翼捡起来,放进嘴里。
“主君,权欲极大。”
“又得到了李术部曲与钱粮。”
“必然会大肆扩张嫡系势力。”
“加快速度吞食先讨逆将军遗留的政治遗产。”
“而江东士族,与我们彻底站在对立面上。”
“形成微妙的平衡。”
“而这平衡,恰恰是主君想要的。”
“他应该快要离开皖县,征讨黄祖了。”
张珩整理思路,说得很慢。
“唔。”
张昭喝了口茶,吞掉嘴里的食物,问道:“你认为,对谁更有利?”
“自然是主君!”
张珩不假思索:“若把我们、江东士族和主君分为三份的话,主君已经占据主动了。”
“我们和江东士族互相敌视,主君要的平衡已经达到了。”
张昭等了一会,张珩就分析这么多。
“伯嗣,你低估了主君的心思。”
张昭放下茶杯:“若在吴县之时,他谋求的是权力平衡。”
“但现在。”
“他占据了主动,还会谋求平衡吗?”
“不平衡能怎样?莫非要灭掉我们,或者江东士族?”张珩无法理解。
孙权的人设立得好啊。
一个玩士族政治的人,在得到既有成果的情况下,会推翻自己的一切吗?
用正常脑子想,都是不会的。
但张昭看到了孙权更大的野心!
他要驯服士族。
把士族变成他孙权的工具人。
那种对权力的得寸进尺,让他感到恐惧。
“伯嗣,你知道我的志向吗?”
张珩快速回答:“叔父想士族主政,不再沦为主君的附庸。”
“奈何出了个权欲极大的主君,他不会允许士族凌驾于皇权之上的。”
张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