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褚韶华现下并不关心婆婆对魏太太作派的态度,她关心的就是,她想跟着丈夫一道去北京的事儿成不成?
结果,这事儿没成。
倒不是公公不乐意,是婆婆陈太太不乐意。
陈老爷挺愿意让褚韶华跟去,陈大顺没说跟去北京是妻子的主意,他就说是自己的主意,一则不耽误生孩子,二则褚韶华去了,还真是能帮上不少忙。陈老爷想想,也是这么个理,有褚韶华去料理一天三顿的伙食,比托给房东太太省钱又实惠。可是吧,陈老爷跟妻子说这事儿吧,陈太太险没急了眼。
陈太太就硬梆梆的一句,“不成!”
“这不是为了让她跟大顺儿快些有个孩子么!”
陈太太心说,我还在家里受苦哪,她倒精,这么快就想到北京享福去了!陈太太气道,“说不得如今肚子里就有了,跟着你们这么大冬天寒风朔气的折腾,万一伤着了如何是好!再说,这刚进门儿,我们娘们儿也得处一处,以后再去北京不迟!”
陈太太死活不同意,陈老爷也不想大过年的为这种事吵架,这要吵起来,难做的还是褚韶华。
褚韶华也没说,尤其婆婆说的,可能现下肚子里就有了,褚韶华也挺上心,尤其她跟丈夫这样恩爱,要是真有了,也不稀奇。婆婆既是不同意,褚韶华也没说什么,反正她在哪儿都能过日子。如今便一心一意的给丈夫准备起去北京的东西来,陈大顺挺郁闷的,对褚韶华说,“你别急,就是今年不成,明年一准儿带你出去。咱们正经夫妻,也没这么两头儿分着过的,这叫什么呀。”
褚韶华见他不乐,反是安慰他,“行了,我知道了。我也想跟你在一处,可婆婆说的也在理,我这刚进门儿,也想多侍奉侍奉婆婆。”待过一年,她就不信拿不下这老婆子!
小两口离别在即,难免更恩爱了些。
褚韶华还炒了好几斤放了芝麻、冰糖、核桃碎的炒面,炒的时候真是香飘十里,还有邻居闻着味儿过来瞧,褚韶华笑,“这不是我爹和大顺哥要去北京么,我做些炒面,要是路上打尖儿住店的,没的好吃食,这炒面有热水泼上一碗就顶饱。”又把先前在家时给陈大顺做的衣裳拿出来,棉的夹的单的,从里到外的包了一大包袱。
切了些姜片在炕上烤干,陈太太还说哪,“这是做什么?”把家里姜都切完了。
褚韶华道,“姜是防风寒的,这么大冬天的赶路,把姜切片晒干,喝水煮粥时放上两片,就抗风寒。”
陈太太就不说什么了,随便褚韶华折腾吧。褚韶华琐琐碎碎的又准备了一包袱,另外,走前把家里鸡蛋全给下锅煮了,叫陈大顺陈老爷带路上吃,住店时要些热水,在热水里一热就能吃。生意人节俭,何况去北京的一路上,要是遇着大地方兴许有好些的客栈,要是小地方,投宿人家也是有的。好在是陈魏两家人一起走,也有个照应。
陈老爷瞧着褚韶华里外里的忙活,心说,他这些年做生意,要不是给大儿子娶了这么个媳妇,这辈子也没这么被人周全的照顾过哪。
待到初五,吃过饺子就要走了,褚韶华陈太太都是送到村口,褚韶华说,“爹、大顺哥,你们到了北京,要是方便就托人捎个信儿回来,知道你们平安到了,我和娘、二弟也就不记挂了。”
陈老爷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走了,跟你娘回吧。”
陈大顺说,“在家伺候好娘。”
褚韶华也应了,夫妻俩昨儿说了半宿的话,这会儿嗓子还有些哑呢。
待陈家的车子走的看不到影儿,陈太太掉了几滴泪,一家子往回走,褚韶华大脚没事儿,陈太太那小脚,歪歪扭扭的又没走惯远路,回家都动不了了。反正家里有褚韶华,也不用她怎么动,就是一下子少了爷儿俩,家里怪冷清的。
让褚韶华没面子的是,她哥,十五都没过,就过来打秋风了。不过,褚韶中过来,也就是吃顿好的,他倒是想弄几个钱,褚韶华说他,“我这进门儿才几天,当初置嫁妆,钱花的一干二净,大顺哥又走了,家里婆婆当家,我哪儿来的钱。”
褚韶中这性子吧,吃顿好的也知足,褚韶中道,“你现下在婆家吃香喝辣,咱家过了初五就吃素了。”
“你就当我吃香喝辣吧,你吃这一顿,还不知怎么叫婆婆说我。”
“说什么,我来我妹妹家。”
“行了行了,赶紧吃吧。”
不怪陈太太意见大,褚韶中非但吃了香饭,半下晌的还吃了顿下午茶才走的。陈太太故意问褚韶华,“大舅爷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褚韶华早有心理准备,道,“我哥就是来看看我,您也知道,我们兄妹自小在一处,我这嫁过来,他记挂着我。”
“要是记挂娘家,反正大顺也走了,你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也无妨。”这褚韶中一来,连吃带拿的就糟消了十来个大白馒头,陈太太想想就心疼,看褚韶华越发不顺眼了。
褚韶华想了想,很认同陈太太话的样子,“娘说的是,开春儿家里就得种菜,地里麦苗儿返青,有的是活儿。娘这么说,那我明儿就回了。”
陈太太给褚韶华一提醒,立改了主意,连忙道,“罢了罢了,大舅爷总归瞧过你了,知道你好端端的,你家里也就放心了。这些天,你就思量思量,开春儿种些什么菜,男人们在外挣钱不容易,年也过了节也过了,以后就得节俭着过日子。”
“是,都听娘的。”
陈太太也不打算让褚韶华痛快了,与褚韶华道,“你爹跟大顺去了北京,他们挣钱不容易,咱们就得节俭着过日子。从今天起,咱们就改一天两顿饭了。”
这事儿倒也不稀奇,是有些俭朴人家一天两顿饭。其实说一天两顿饭也不尽管,这当家的太太自然有的是吃食,到时晚上就叫着儿子往自己屋儿吃去。你做媳妇的,要是你娘家有,就是娘家给送米送面,媳妇拿娘家米面做吃的,要是娘家没有,就饿着呗。褚韶华是娘家没有的,不过,她也不打算饿着,她手里的大顺哥给的私房。陈太太说家里就两顿饭了,褚韶华买了半口袋白面,搁自己屋,每天晚上自己做着吃,更轻闲,省得张罗一大家子的饭食了。陈太太问她哪里来的银钱,褚韶华就说是娘家给的,陈太太想你娘家穷的叮当响,哪里有这闲钱给你,可到底抓不到褚华的把柄,也只得作罢。
不过,陈太太很快没空寻褚韶华不是了,因为,陈太太狠狠的跟自己的娘家大嫂子宋舅妈吵了一架,险没气疯!连带着刚接回来的侄女兼二媳妇,也叫陈太太又撵回宋家去了。陈太太气的,她这大嫂子,一来就说她儿子的不是,还埋怨二顺不把私房交给媳妇。甭看陈太太自己掌着家里的银钱,对于儿子屋里的事,陈太太向来认为应该是儿子掌大权,像褚韶华先时说的,钱都是儿子管着,陈太太就挺满意。
如今娘家弟妹来说教这个,连带前番嫁妆上的闷气,陈太太一并发作起来,连宋苹都跟着吃了挂落。还是褚韶华陈二顺死命劝着,这才没打起来。褚韶华还得劝陈舅妈,“舅太太兴许就是说话不防备,娘,都是一家人,还真生气啊。”
陈太太岂止是生气,简直要气死了有没有!陈太太怒与褚韶华道,“瞧瞧她给苹儿置的几样破东烂西,我给苹儿的聘钱,都叫她私吞了!如今还要二顺把钱交给苹儿拿着,那还不都得进了她的手里啊!你跟大顺的钱,都谁收着的?”
“那自然是大顺哥收着,我这人不成,不能管钱,也管不好。”
“是啊,你这么伶俐的都管不好,何况苹儿那粗笨的了!”因涉利益钱财这争,内侄女也成外人啦。
褚韶华就耐着性子听婆婆絮叨了一回,过些日子,就有陈太太的另一个妹妹过来给两家说和了。当然,陈太太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二房的私房,必须得让她儿子管着。宋苹不行,她不放心!
陈太太又跟妹妹絮叨,“那天,大顺二顺一起娶亲,二妹你也来了。我亲侄女,这样打我的脸。十里八乡谁不晓得是两家下的一样的聘,都是十两银子为聘,结果怎么样?大顺媳妇是什么样的嫁妆,二顺媳妇又是个什么嫁妆!她还嫌我说,我早就想说了!自己个儿的亲闺女,不必她心疼贴补,阖着我给的那些个钱她也全扣下!就凭她这样的娘,我也不敢叫她闺女掌家!还不得把我这家业搬她家里去啊!”
宋二姨觉着,这事儿也是嫂子没理,总之,有宋二姨做中人,宋舅妈过来赔了个不是,就把闺女送回来了。宋苹也很受了陈太太几句埋怨,说她这倒好,过年回娘家肯定净说婆婆的不是了!把宋苹说的又哭了一回。褚韶华劝着,这才好了些。
褚韶华都没见过这样的傻人,她也不知要如何说。这宋苹也是,就是你娘要过来讲理,你也要拦着呀。她非但不拦,还跟着一起过来,就是给亲姑妈做媳妇,跟儿子比起来,侄女依旧是远的那个。
反正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二月的时候,陈老爷陈大顺来了两封信。陈太太让二儿子给念了那封陈老爷来的信,大儿子那封信封上写的是韶华收,明显是给褚韶华的,陈太太倒是挺想让二儿子一并念的,不过,褚韶华一见是给她的信,已是收了起来,完全没有让陈太太看的意思,陈太太也就不稀罕看了。
陈太太让二儿子给丈夫写了回信,褚韶华也给丈夫写了一封,至于写的啥,陈太太也挺有兴趣,可是褚韶华心细,早把封皮封起来了,封皮上写的是:大顺哥收。
人家继续不让看,陈太大只得继续不稀罕看了。
待托人把信送了出去,已是春三月了,这个时候,何家庄发生了一件惊动阖县的事:那位头插金簪的大户魏太太被县里的土匪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