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闻知秋、许凤煜去岳家拜年。
田太太都是强撑着身子见的两位女婿,闻知秋见岳母神色不大好,关切的问,“过年事情多岳母是不是累了?”
“是有一点。倒也没什么你们郎舅出去说话吧雅英、阿帅陪我就好。”把两个女婿打发出去了。
闻知秋许凤煜又问候几句让岳母好生休息,两人便去外厅与几个大小舅子说话了。中午饭菜也格外丰盛,只是田家几个兄弟还好,除了大舅兄有些精神不济,两个小舅子频频劝酒。奇异的是,连襟儿许凤煜也有些不自在。待午饭后,女儿被留下小住,闻知秋现在不大喜欢女儿住岳家,可瞧岳母神色憔悴,终是不忍拒绝道,“那一会儿我让钱嫂子送雅英的衣服过来。”
田三母子两个也被留在娘家小住大小舅子送了到门外,闻知秋是坐黄包车过来的许凤煜道“你坐我车我顺路送你。”
待上了车,闻知秋才道,“今天岳母和大舅兄是怎么了,瞧着像有什么事?”
许凤煜发动汽车,尴尬道,“这事我不说你也能从别人那里知道,真是,叫人没法儿提?”把田大和陆三许三赌博的事说了,闻知秋善解人意,“过年嘛,玩儿几把也不是什么大事。”
“哪里是玩儿几把,大舅兄一夜输了一百多间屋子,把河南路一条弄堂的宅子都输了个精光。”许凤煜看闻知秋一眼,“昨天我家老三就被我爸打出去了。”
闻知秋,“怎么玩儿这么大?”
许凤煜有一双肖似父亲的凤眸,看向闻知秋,“你猜不出来?”
“陆三公子那里,我约摸能猜着几分。你家三弟,我就有点儿不明白了。”
“他与陆家三弟自小就在一处,在一起也不稀奇。”
闻知秋对此事也不知如何评论了,思量一时道,“你还是劝着许叔些,大年下的,别发这么大脾气,气大伤身。”
“话是这么说,我爸那性子,心下未免觉着对不住岳父。”
闻知秋眉峰轻蹙,相对陆三许三这两个不地道的家伙,他更不喜田大,“大舅兄也是,玩儿几把小的,输个万儿八千不算什么。玩儿这么大,也不像话。”
“我看他也越发的没个成算了。”
许凤煜正要拐弯,闻知秋另说了个地址,许凤煜笑,“褚小姐孤身一人在上海,这过年怎么没叫她到你家去,人多也热闹。”
“请了,她不去。”
许凤煜笑着开车送闻知秋到褚韶华的宅子,褚韶华门口已停了一辆车,车牌还挺熟,许凤煜道,“这是陆三的车。”
闻知秋心说,什么时候韶华和陆三这样熟了,请许凤煜下车喝茶。许凤煜原想直接回家,见到陆三的车,也便跟着闻知秋下了车。待按了门铃,刘嫂子过来开门,闻知秋问,“陆三公子也来了?”
刘嫂子知道闻知秋是褚韶华的男朋友,笑道,“今天好几位客人都在,闻先生请进,这位先生请进。”
闻许二人在院里就听到客厅的笑声,褚韶华坐在斜对门的单人沙发上,见闻知秋许凤煜过来,含笑起身相迎,其他人见许凤煜来了,纷纷起身。许凤煜一看,好嘛,非但陆三在,他弟许三也在,还有就是褚亭、程辉。刘嫂子是管着烧水泡茶的。
“欢迎欢迎。许先生您好,您真是贵客,快请进。”褚韶华满脸笑意,既客气且亲切。许凤煜颌首为礼,“我送知秋过来,打扰了。”
“哪里是打扰,您这样的贵客,平时我请都请不来哪。”
陆三许三都给许凤煜让座,许凤煜摆摆手,在一畔空着的单人沙发上坐了。褚亭程辉要给闻知秋让坐,闻知秋令刘嫂子另搬把西洋椅子坐了,笑道,“刚听你们笑的那样大声,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诸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尴尬,褚韶华面色如常,“在说合伙开公司盖楼的事。”
“盖楼?”闻知秋一时没转过弯儿。
褚韶华干脆俐落道,“这不是陆公子许公子手里有几间地皮,我们上午去瞧了,就在河南路那边儿,租界边儿上,正经上好地段。只是那里的宅子有些旧了,多是老宅子,现在卖也卖不出价钱。这几年,上海的房子不管租界内还是租界外,都是只涨不跌的。我们商量着,拆了旧宅,盖成西洋公寓,起四层楼,到时盖成后卖公寓。”
刘嫂子端来两杯红茶,褚韶华招呼许凤煜闻知秋,“尝尝这茶,还是席先生给我的,武夷山的大红袍,很好喝。”
许凤煜闻知秋对视一眼,纷纷接了茶,闻知秋还险些没拿稳烫了手。褚韶华继续道,“如今上海的宅子,租界内洋楼多,租界外还是以前的旧宅样式,比起如今的新式洋楼,多有不便。譬如电灯、自来水、还有卫生间等,还是新式宅子方便。”
许凤煜开口问,“你们说的那地皮就是赢得田家的那些屋子吧?”
“对呀。”褚韶华问,“怎么,不行吗?”
许凤煜也不能说不行。
闻知秋道,“这不是亲戚么。”
“哈,我姓褚,陆公子姓陆,许公子姓许,不知道是什么亲戚。再说,当初他家坑我的时候,恐怕没想过亲戚不亲戚的事。再说,亲戚怎么了?耍奸耍诈不耍赖,要不,许公子你把地契再给田家送回去,看他家好不好接着?”褚韶华道。
闻知秋忙道,“这好好说话哪,看你,怎么就急了。”
“不是我急,是你这话太偏颇,专找讲理来说理。你怎么不去说说你大舅子,让他别上赌桌啊?要是换了田老爷子在世,谁能让田老爷子上赌家赌家业去?人家根本不赌。你这倒好,不找那好赌的去说,专找我们这做事业的来叨叨。我们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们市府不是成天在报纸上说,失业人口过多么。我们既要盖公寓,拆房子盖房子砖石瓦块的哪样不需要人力,也是无形中给你们解决失业人口过剩的事,没得你一句赞,还埋怨上了,天底下竟有这样的道理?”褚韶华连珠炮一般,拍着手向闻知秋问理。
闻知秋连连摆手,“我真服了你,我就随口说一句,惹来你这一通。”
“实与你说了吧,还有许大公子,你跟许次长说,也不用打三公子,这主意就是我跟他们出的,为的就是给田家些厉害瞧瞧!”褚韶华冷声道,“他家几次三番的辱我坑我,我早一忍又忍,忍够了!我再不给他家俩耳光让他家清醒清醒,怕他家得以为自己的玉皇大帝!一百多间屋子算什么,也不过是让他家出点血,这流了血,引来群狼环伺才是要命的事儿。”
“你们二位,谁有本事能帮他家保住家业,我才算服他。”褚韶华道,“少到我跟前说亲戚不亲戚的话,这样的亲戚,白给我也不稀罕。教我学识的,是老师。与我一同做事业的,是朋友。这两者,难道就比亲戚差了?我心里待你们,比亲戚更亲,可你们若是不讲道理,只管跟我讲亲戚不亲戚,那咱们怕不是一路人。”
褚韶华说他俩,“听说你俩也都是留过洋的人物,思想竟不及许次长之万一,许次长都同我说,咱们晚辈的事,自己处理就很好,他做长辈的不好插手。要不是得了许次长这话,我还真有点儿不好下手。”
许三连忙问,“我爹还对你说过这话?”
“那是自然。我亲自请教过许次长。”褚韶华换了幅亲热模样,劝连襟二人,“行了,为着外人的事,也值当愁眉苦脸。快尝尝我这茶滋味如何?”
“被你这一通排揎的,以后得叫朋友笑我惧内啦。”闻知秋喝着茶打趣。
“这怎么能叫惧内,这是尊重女性,新世界的绅士精神。”褚韶华又剥桔子给闻知秋吃,还细心的把桔瓣上的白丝都摘了去,一张俏脸笑盈盈的瞅着闻知秋,“上次在你家吃的是黄岩蜜桔,我想你肯定爱吃,过年就又让刘嫂子买了些。觉着如何?”
“甜。”闻知秋斩钉截铁一个字。
“晚上就在我这里吃饭,我烧两个北方菜给你尝尝。”褚韶华又请许凤煜,“许大哥你也一起留下,刚说好的我坐东。你说,我原是孤身一人来的上海,可在上海有你们这些朋友,我过年照样热热闹闹的,多好呀。三公子,你也剥个桔子给许大哥尝尝。”
许三觑着他大哥的脸色,给他大哥剥桔子,许凤煜见着他弟脸上那残存的五指山就堵心,哪里还有吃桔子的心情。可现在又不好走,倒不是要给褚韶华面子,主要是怕他弟再叫褚韶华当枪使了。许凤煜看褚韶华一眼
这个水晶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