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路,要选哪条?
一条是与杨丘的朋友之情一条是少帅的相助之恩。
要选哪条?
褚韶华双手握在方向盘上唇角浮起一丝笑世事从来不是选择题即便她非要选一条,也不必在这个时刻做出选择。
褚韶华已经对美国的军火市场有所了解,各家擅长的不一样,有擅枪支弹药的有擅重卡机车的,褚韶华现在要求的是报价。既然关外军还有内部矛盾,她对于采买之事便不置可否起来甚至,趁着月色她把经常合作的广告店的老板叫起来,加急印了一盒极贵名片没有任何官衔名声,就是黑色磨砂底上雕琢出银色字母,上面是褚韶华的名字与联系电话。
然后,她与所有的军火商的谈话都差不多“我们彼此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不必怀疑。我的学业与事业都非常忙,我不是有空闲时间会欺骗诸位的人。只是,我的老板不方便出面由我代劳,恕我现在不能告知诸位他的身份。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东方非常有地位与权势的人。”
当然会有人不满意,白色人种那特有的傲慢,立刻鼻孔朝天起身准备走人的都有,“克莱尔小姐,我十分怀疑你的诚意。”
“不必怀疑,我相信你们大宗的军火采购都是这样谈的。”褚韶华淡淡瞥这位福特先生一眼,“当然,如果您对此存疑,可以直接离开。您到波士顿的所有花费,由我承担。”
福特先生耸耸肩,坐了回去,“您知道,战争刚刚结束,和平来之不易。”
“是啊。德国人也深知这个道理。”
福特先生那张四十出头的绅士脸上露出审视与不悦,褚韶华略抬下巴,反问,“您不会以为这么大宗的生意,我的老板只会让美国人报价吧?”
顿一顿,褚韶华郑重道,“所以,请给我你能给的最优报价。”
刚开始的接触非常迅捷简短,绝不是那种拉锯似的政治谈判。
而杨父到美国的速度也非常的快。褚韶华估计胡少帅离开未久,杨父便跟着踏上由德至美的行程。
杨父身上有着明显的军人气质,他身姿笔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鼻翼两侧是深深的法令文,一双凌厉的眼眸带着显而易见的严肃与冷酷。
说来,杨丘与其父眉宇间颇有肖似,父子二人气质却大为不同,杨丘如玉,杨父如刀。
褚韶华是下午去杨宅时见到的杨父,杨丘介绍,“韶华,这是家父。爹,这就是我同你提起的褚小姐。”
褚韶华打招呼问好,杨父略略颌首,“褚小姐好,随便坐,只当自己家一样的。”
“也不知伯父来了波士顿,未带拜望之礼。”好在,褚韶华没有空手去别人家的习惯,她示意手里的纸带,笑道,“城里有一家咱们陕北人开的菜馆,听说他那里有腌的酸菜,我去要了些来,伯父尝尝,看和关外的酸菜是不是一个味儿。”
“在关外时不觉如何,每天都吃这东西,可这一出来,时间久了,还真有些想。”杨父笑,面容中的严肃得以缓和,“我来得巧,也有口福。”好奇的问,“在外国开餐馆的华人倒不少,不过以往在国外从未见过有酸菜,这些西方人难得吃得惯?”
“他家菜馆的酸菜不卖,都是做来自家吃的。那老板也跟我说,一天不吃这口就混身没劲儿,他家从老板到伙计都是陕北人,都要备几缸自家来吃。”褚韶华把手里的酸菜交给杨家的厨子,这厨子就是杨丘从关外家里带来的,拾掇酸菜的行家,略一闻就说,“是上等的好酸菜。”
杨父道,“汉卿最爱吃酸菜饺子,多做些出来,他一顿能吃两碗。”
厨子应一声,抱着酸菜退下。
仆佣端来咖啡,褚韶华接了,问杨丘,“少帅不在家?”
“一位从纽约来的严小姐,约了少帅出门喝咖啡。”杨丘道。
褚韶华手里的咖啡一顿,听到严小姐这三字,便问,“可是一位小脚小姐,妆画的极精致,脸孔小小的?”
“你认识她?”
“去年圣诞节后我去纽约认识的。”褚韶华想了想,说道,“她与余锦鹤大诗人交情极好。”
杨丘面色有些尴尬,笑笑,没再说什么。
杨父倒是很看得开,将手一摆,“男人嘛,汉卿出来好几个月了,这也不算什么。”
褚韶华看杨父一眼,也笑了笑,没说什么。
杨父呷口茶,问,“听说褚小姐一直帮汉卿联系美国的军火商?”
“少帅以前帮过我,他这样吩咐,我自当尽力。”褚韶华道。
杨父点点头,“不知美国这里的价位如何?”
褚韶华不喜杨父对女性的轻视,诚恳又礼貌的拒绝,“按理,伯父有问,我自当知无不言。只是这事毕竟是少帅吩咐我的,他不在,我不好先对伯父说。我们经商的,都是这样,只对主顾负责。”
杨父哈哈一笑,打量着风衣长裤的褚韶华,“无妨无妨,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眼中反是透出欣赏,“现在的女孩子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你们都是新派人,都不穿裙子改穿裤子了,也格外的会做事。”
“伯父过奖了。”褚韶华只当杨父的欣赏为真,笑眯眯地,“您不生我气才好。我想您是胡大帅麾下大将,少帅亲近的叔伯师长,我才敢放肆一二。”
褚韶华可不是那种倚老卖老仗着辈份就敬你一头的性情,她是再不肯轻易低人一头的,杨父是代胡家买军火,她一样是代少帅买军火,在这方面,他们是平等且具有竞争性的。哪怕她无意涉入关外权力之争,她也绝不是凭谁都可以吩咐的。
客厅内茶香咖啡香混合,褚韶华另起话题,“听杨丘说伯父是日本陆军士官学院毕业,上海陆督军府的许次长许叔叔也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进修,伯父,你们是同窗吗?”
“小许比我小一届。你也认识他?”
“我在上海时常去拜望许婶婶和陆家老夫人。”褚韶华笑道,“你们这一辈军人,很多都去日本留学的。”
“是啊,我们那时候还是朝廷派谴的留学生。留日,留德,都有。现在年轻一辈,多有留美的。美国西点军校也是极有名气的学校。”
“那您怎么没让杨丘读西点军校,倒让他来波士顿了?”褚韶华饶有兴致的问。
杨丘给褚韶华一个眼色,诶,怎么问这问题?笑,“我的志向是做学者。”
“做学者倒也一样可以报国。只是如今国内局势并不安稳……学者就学者罢。”杨父瞥儿子一眼,“以后到大学教书,也是一门营生。”
杨父倒是很欣赏褚韶华的胆量,问她,“我听杨丘说,褚小姐也在波士顿读大学,读的是哪个大学?”
褚韶华道,“史密斯学院。”
杨父一听便知,“女子大学里数一数二的,是个好学校。”又问读的什么专业,完全不似刚开始见面时表现出的粗豪。就凭杨父对美国大学了解到,连女子大学都有所耳闻,便知此人必是极细致博学之人。听说褚韶华读的政治与经济两个专业,杨父颌首,“都是好专业,现在咱们国家,军政不平衡,国家百姓也大都饿着肚子。你读的专业都是利国利民的,以后必能大有所用。读到大几了?”
褚韶华笑,“大二的课程暑假前就读完了,我现在读大三的课程。”
杨父一拍大腿,同褚韶华道,“干脆你毕业到关外去吧,我给你安排个官儿,去政府去银行都成,包管是实权实职,如何?”
褚韶华笑,“伯父美意,我心里非常感激。只是我男朋友在上海任职,我毕业后还要回上海。”
“有男朋友了?”杨父好奇,“哪家的小子啊?”
“上海闻先生,他现在任上海市政厅秘书长。”
杨父豪爽的说,“这简单,连上他,一起去关外,到时我也把他推荐给大帅,我们大帅可是求贤若渴啊。褚小姐的男朋友,一听也不是个寻常人。”
褚韶华听杨父说话直爽,却是极有分寸,请她去关外,就说给安排个官,想是认为女子有个职位便罢了。谈到闻知秋时,就要推荐给大帅。这两者分别,拿捏的恰到好处。褚韶华客气的说,“伯父好意,我心领。只是他颇受张市长器重,为人手下,最讲究个忠心。关外虽好,他怕是不肯弃旧主而去。咱们虽有一北一南,只要彼此心里记着这情分,也就是了。”
杨父哈哈大笑。
晚上用饭时,褚韶华问起关外风俗趣事,杨父言语幽默,气氛极好。只是,直待用过晚餐,也并不见胡少帅回来。褚韶华就在杨宅的客房歇下了。
父子俩私下说话时,杨父点了根美国烟,吸一口,打量儿子一眼,皱眉道,“我看这褚小姐不错,你也丧妻多年,不考虑考虑?”
“我倒是想考虑,您没听韶华说她都有男朋友了?”
“废物,只是有男朋友,又没成亲。烈女怕郎缠,你这都读书读到国外来了,怎么越发拘泥。”杨父斜儿子一眼,颇是不满。
“别说我这事了,爹你和少帅的事到底怎么着?”
“怎么着,不怎么着,这事最终还得大帅拍板哪。”杨父笑笑,重复褚韶华的话,“为人手下,最讲究个忠心。是不是少帅跟褚小姐说了什么?”
“少帅只是两三年前偶尔帮过她一次,他不会与褚小姐说这些。”
“精灵古怪的丫头,那就是自己猜的。还拿话擦起老子来!”杨父嘿嘿一笑,似是不习惯这洋烟,伸手捻灭在水晶烟缸里,一双眼睛越发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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