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立高中。
从年初进入高中,算起来孙少平已经快度过两个月的高中生活了。
自三月初孙少杰回来,兄弟俩见过面以后,少年改变了许多。
这个时候的高中极不正规。
之所以这样说。
是因为这时期上大学是推荐制,能否上大学跟学习成绩无关。
两年高中毕业后,所有学生无论什么出身,都得各回各家参加社会劳动。直到参加劳动两年以后,才会拥有被推荐进入大学学习的基本资格。
而且大学也并不面向高中招生。
各行各业人员都有被推荐的资格,并不像后世那般独独面向高中学生。
只要达到“政治思想优秀、身体健康、有三年以上的实践经验、年龄差不多二十岁且是初中以上文化水平的工人、农民、解放军战士和青年干部”,均可参加大学生学员招收。
标准简单,似乎人人都有机会。
但以每个县还分不到一个的概率,又有那么多单位参与竞争,最终能上大学的能有几人呢?
更何况还是推荐模式!
推荐啊!有太多文章可做了……
所以,毋庸讳言,高中就是全国所有学生们进入社会前的最后一站。
上大学根本就不能列为人生必选项!
正因为诸如此类原因,无论来自县城各单位,还是来自各公社各村的学生,高中生涯就是奔着为获得更多工作机会,提前走向社会准备的。
简而言之,就是混资历。
认识更多的人,编织出一个遍布整个县区的关系网,为以后的工作或者生活创造最便利条件——这才是让高中学效最大化的最佳做法。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既然没希望,不如退而求其次。
认识到这一点越早,收获就越大。
然而,这些认知靠学生自己体会几乎不可能,父母前辈们的谆谆教导,是最为便捷和重要的途径。
可拥有这类认知和眼界的父母又有多少呢?
这就是孙少杰可以起作用的地方。
风起于青萍之末。
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的就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当然了,学习其实也可以列为这时期高中生涯的其中一种收益。
无论数理化外,或者文学音乐,或者各种其它技能,如果真能学会一两种——比如原来的孙少平那样,利用机会接触更多的文学书,从而开阔眼界,也算是一种有价值的收获。
只是相对于前者,就成效来说,就大大不如了,因为这时的学校,并不提供类似的学习条件。
想要学会那些,只能依靠学生本身的主观能动性。
愿学,主动去学,还要有点经济实力,再排除中间干扰,最后加上几分幸运,才会有那么点可能的成功机会。
所以,孙少杰才给两个弟弟学习基金,创造条件鼓励、引导并鞭策他们主动去学习数理化外等知识,为很快就要到来的恢复高考做准备。
相比起来,甚至社交都是次要的。
因为如孙少平这样的,想上大学只有七七、七八、七九三次机会。
而且以七七年最大。
谁让他是倒霉蛋呢!
五八年出生就赶上饥荒年代;到八岁能上学了,已经六六年;七七年教学秩序终于恢复了,他却要毕业了……
结果迎头就赶上了恢复高考。
纵然获得了机会,但肚子里没货,白纸对青天,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这几代学生,初、高中的基础太差,根本无法和老三届学生们匹敌。
但即使如此,恢复高考以后的前三次,也是他们最大的机会。
尤其以七七年那次为最。
因为那时参与高考竞争的,都是多年没有摸过书本的老三届。
虽然也很难。
要知道,老三届们都是曾经经历过完整的小学到高中教育的,所以只能欺负他们多年没摸书了。
否则,到八零年高考,参加的都是从七七年开始,接受过完整教育,新鲜出炉的正规高中学生……情况就是这么严峻,当老三届们快进完大学的时候,正规条件下的应届毕业生又把他们挤在了一边。
可以这样讲,在以后的几年里,除过一些家在城市学习条件好的人以外,大学的门将严厉地向他们关闭了。
综上原因,孙少杰认为,少平的高中生活,可以努力的方向有三个——
要么扩大社交圈,为后来计,多交朋友多铺路。
要么主动学习,课余时间主攻数理化外语文等,抓住窗口期努力考大学。
要么干脆找个有知识、志同道合的好婆姨,最好再有点背景。
三个里的任何一个,都能帮他有效实现人生跃迁。
所以,他才那样布置。
可喜的是,效果也不负期望的出来了。
自从两个少年那次请假后再次返校,就引起了同学们的普遍关注。
孙少平是班级里数得着的大高个。
有了合体的衣裳后,加上又读了不少书,身上天然带着些书卷气,衣服一上身,立刻就变得像城里人一样样了。
金波本就白静秀气,穿上军服更显得英气逼人,演女兵都不用化妆的。
所以,两人马上就在同学间凸现出来了,成了县立高中最靓的仔!
其它同学虽然也有类似的军装,但那些基本都是民间仿制的,哪里能比得上正宗军服的料子和做工嘛?
尤其他俩的还那么全,里外全是。
牛皮武装带更是稀罕东西。
同学们自然好奇,少不了围着问东问西,才两三天,孙少平有个大本事的亲哥复员回来的消息就广为人知了。
很快,就连孙少杰是“转业”的消息都被人给扒了出来。
不同于城里人,农村出身的士兵叫退伍,复员时称转业,那可是妥妥的干部才会拥有的待遇。
于是,就连平日里很少说话的城里同学都开始主动跟孙少平交往了。
之所以造成如此局面,田润生的Zippo起了重要作用。
年轻人得了好东西,谁能控制得住不炫耀一下呢?更何况孙少杰给他时,现场还玩了几手很漂亮的拉火动作……
田润生怎么会不跟着学嘛!
要好同学羡慕的围着说话传看,田润生漏了一嘴,“俄这不算啥,有人还得了一支金笔,还是Parker呢!”
“甚?”
“派克呀……”田润生强调。
“啊?!”
这时候,一支派克金笔是大知识分子家庭通常用以防身、传家的东西。
跟南岛混社会的人手腕上那款大金劳作用差不多——平时是身份象征,着急时就是挡灾的资本。
两者都是非常有话题性的东西。
金笔得自安南战场美国人的军官,如假包换,绝对的正宗货。
田晓霞的金笔暴露以后,有心的同学把这些消息串联一起,孙少平的含金量就越发的变得高了。
家里是贫农,自己是帅气的高中生,大哥是生产队长,二哥是转业干部,跟县领导家还有亲密关系。
原本还穷来着,可现在连白馍馍都能吃上了,他哥送人都是金笔……
综合一看,孙少平自身条件好,政治又过硬,家里有干部,还跟县领导家过从甚密,最重要的是也很有钱……
这是什么?
妥妥的潜力股啊。
于是,先于同学们,提前有了一定社会认知的城里同学、农村家境条件好的同学开始主动跟少平和金波接触了。
于是乎,不同的观念和生活态度迅速的展现在了少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