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聚会很成功。
气氛热烈不说,一顿饭功夫,之前的那点龌龊也消失不见了。
还没等走出食堂,少年们就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表达聚会感想了。
那情形比之前似乎还要黏糊。
孙少杰是半年来县立高中同学们之间口口相传的最好哥哥,很神秘也很让人心向往之。如今有机会能得见真颜,不说趋之若鹜那也是闻而景从之。
何况还有好吃的呢。
上午放学铃声刚响,约好的小伙伴们就呼啦啦的冲出了东大门,冲向那个一直心里向往的地方。
那一往无前的架势……
孙少杰早上离开县高以后,就去街口的国营大食堂订了餐。
提前有了准备,食堂也不慌。
否则,怕还真会以为又出什么状况了呢!这年头半大小子们,可是太能搞事儿,所有人都怕了他们。
孙少杰先是赶到李建国家里拜了门,约定了几天后的上班时间,出人意料的拿到了分配给他的一个院子。
小院位于汽车站附近。
过了自行车修理部、林业站就是,紧挨着副食公司,不是太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机械厂、一个农场。
前特侦兵很满意那里。
随便浏览了一下,约略记下入住需要添置的东西,之后就离开了。哪里也没去,早早就等在了食堂这里。
没多大功夫,跟这里的大厨、大妈、小妹们就混熟了,牛吹大了没办法,中间还掺和进去做了两个菜。
前来赴约的少年们见到迎在门口的真神,都是大为满足。
那挺拔的身姿,那冷峻的面容,那逼人的气势……
果然跟心中想象的一模一样哎。
孙少杰见都来了,哈哈笑着请他们入席,食堂里的大妈小妹都早被他忽悠得眉开眼笑,此时的服务可谓如沐春风,让来过这里几次的同学心里大奇。
这还是曾经来过的那个地方?
天老大她老二,只要“有故”就可以随便呲哒人的大妈小妹怎么像都变了个模样似的呢?哎呀,好神奇。
孙少杰大方。
他知道年轻娃子们需要什么,除了几个时蔬全是硬菜,也不讲究,都是大盆大碗的,突出特点就是实惠。
少年们觉得,除用汽水替代了酒有些许遗憾,其它再没有这么满意的了。
孙少杰来者不拒的回答了同学们千奇百怪的问题,幽默风趣,谈笑风生。
这其中就包括军营里面不敏感的生活点滴,极大的满足了少年们有些旺盛的好奇心。前特侦兵没有一点架子的表现,更是很得少年们的好感。
这一切,无形中又为孙少平赚来了一圈儿羡慕的眼神。
说其它都是扯淡,家里再有权势又如何,俄认识吗?
这才是平易近人的好家长,活的!
一顿饭罢了,孙少杰就成了所有少年们的好哥哥,围着郝红梅和田晓霞坐的几个女同学更满眼小星星。
还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呢!
这或许就是孙少杰两世为人,烙印在身的、不同于此世间人的别样魅力。
少女们想问话还害羞的模样,也让孙少杰不由得大为感叹。
跟后世能脚踩椅子猜拳、勒脖子灌男同胞酒的女孩们太不一样了。
一对比,田晓霞可就太出彩了。
这小妮子竟然用汽水跟所有男同学们走了一圈儿,那气势……
孙少杰忽然觉得,任这么发展下去,若是真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弟弟少平怕是会被欺负上一辈子。
那样,他大约也是乐意的吧。
跟大哥与润叶不同,少平与晓霞之间,孙少杰不想干涉什么,因为他们之间如何,只取决于他们自己。
除此再没有其它像样的阻碍。
送同学们离开时,孙少杰特意留下了顾养民和郝红梅。
指着嘻嘻哈哈、笑闹无忌的少年,孙少杰感慨道:“你们看,多么美好!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正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时候。
在这个年龄,全县五六万人口里,你们能聚在一起同学,不能不说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今日龌龊不足夸,来日放荡思无涯。
如今的美好与龌龊,若是多年以后再次重聚,或许都会变成幸福的美好回忆了。”
看着若有所思的几人,孙少杰对顾养民道:“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
没错,今天的聚会,是我特意为你而安排。我已经知道,我弟弟跟你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但今天不是调解,不是评判,更不是道歉。
我不能说打人就不对。
毕竟,战斗是一个男孩子维护自己尊严的最后手段。
我也更不能说动手就好。
因为,武力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第一选择,更不是最优选择。
我只是提供一个机会,提醒你们珍惜同学之间的难得与美好。
人生可以分为多个阶段。
幼儿牙牙学语、孩提摸鱼抓虾、少年书生意气,成年后走入社会,工作、结婚……摸爬滚打开始实现自我价值。
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若不想任岁月蹉跎,而是努力追求理想,实现人生价值,从而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无憾人生,那就不能虚度人生的任何一个阶段。”
说到这里,孙少杰环顾身周。
他逐一望向顾养民、金波、少平、田晓霞、郝红梅,看着那无限美好的青春脸庞,前特侦兵有些感慨的说道:
“莫道雄关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跃。未来无限美好,结果决于今天努力,你们都赶上了好时代,加油吧!”
说罢不负责任的挥手赶人,“好了,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自己。去吧。”
前后反差有些大。
看着重新恢复冷峻模样的前特侦兵,几个少年男女都有些愕然。
不过,在几人离开时,孙少杰却单独唤过郝红梅。
他和颜悦色的问:“你就是郝红梅同学吧,城关公社郝家村的?”郝红梅有些害羞,“嗯,你怎知道?”
“郝红旗认识吗?”
“认识哩,”郝红梅惊喜道:“红旗叔总爱跑出来卖东西,还有个二叔和他是堂兄弟,经常一起。”
“对,好像叫郝老二。
年初回来时正赶上下雪,在十字街口碰到他们卖洋芋。两个老家伙借着俄的光,讹了一个不懂事的混账司机。”
“啊?”郝红梅惊愕。
她又想起了那个下雪的午间,在校园里偷偷望见的那个高大身影。
没想到之前还发生了那种事。
红旗叔也太……
孙少杰转头问田晓霞,“你为甚不走?还没吃饱?”
“呸!”孙少杰看人下菜碟,晓霞姑娘相当的不满意,撅着嘴说道:“要你管?俄跟郝红梅一起。监督你!”
“俄有什么可监督的?随便你。”
再次转头给郝红梅解释:“她爸是个大官,脾气还差,俄惹不起……那天那个司机是个不省事的。酒后开车,还差点犯了大错,也该着他破财消灾。”
“哦!”
“俄两个弟弟给你添了麻烦,把你扯进了他们和顾养民之间的纷争里,俄代他们给你道个歉吧。”
郝红梅脸红了,扭捏着小声说道:“是……俄做的不好……”
“也不能这么说。”孙少杰体谅道:“女孩子在外不容易,尤其是你。
他们那样做,虽然不是有意,但也确实给你带来了实际的麻烦。”
当听到“女孩子不容易,尤其是你”时,郝红梅差点要哭出声儿来了。
哪里是不容易?简直是不容易,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啊!
自从爷爷出事,一家人朝不保夕,受尽白眼。这都多少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温暖人心的话语。
田晓霞已经开始悄悄撇嘴了。
花言巧语!蛊惑人心!
润叶姐说得没错,这孙二娃太……太会对女人好了。
“好了,你莫哭。”
孙少杰递出一个崭新的手绢,“让别人见了,还以为俄怎么了你呢。”
郝红梅闹了个大红脸,不过倒是止住了悲意,有些惊慌失措的接过手绢,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擦眼睛。
“别人”再次撇嘴。
孙少杰瞥见了,“你别作怪。之前你勒索少平金波吃食的事儿,俄没有当场说破,是不是该见面分一半。”
“哈……”田晓霞气急,“想得美!那是俄凭本事挣的,不是勒索。”
“东西是俄的。”
“已经送出去的东西,竟然可以还是你的,从来没有听说过。”
田晓霞似乎还是觉得不解恨,末了又鄙夷道:“真不要脸!”
“牙尖嘴利!”
郝红梅已经缓了过来,“真羡慕你们,跟一家人一样。”
田晓霞:“……”
孙少杰老气横秋的解释:“唉,没办法。她可以说是俄看着长大的,自小像个尾巴似的跟在身后,甩不脱了。”
啥叫“甩不脱了”?不好的记忆涌上心田,晓霞姑娘开始运气了。
那时,孙二娃不耐烦自己跟着,就拿弟弟献祭糊弄事儿。
刚开始她还以为那是贴心给自己找玩伴儿呢,感激了好久,直到长大后才琢磨明白原委……至今想起,还牙痒痒呢!
“且不说她,”
孙少杰摆摆手,一言难尽的样子,“咱还是说回之前的事。无论怎样,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
“这么的吧……”说着,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枚铜钱样儿的东西递过去。
“送你一件礼物。”见郝红梅不接,他劝解道:“拿着吧,也算是个信物。”
那东西黄灿灿的,隐有龙凤纹路,异常的精美,一看就是好东西。
“这东西俄轻易不给人,你还是第一个。以后万一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拿着它来找俄,可以帮你一次。”
说罢还别有深意的补充道:“其实卖了也行,能值一些钱。”
铜钱其实是一枚金币。孙少杰利用工具箱试着自己做的,此世所独有。
郝红梅终于接了过去,小心的用手绢儿包了,背过身去贴身藏好。
“狐狸精!”
田晓霞在心中哔哔,“连手绢都不还了,不要脸!”
心里气不过,有些不甘心。
晓霞姑娘伸出手。
“怎?”
“俄的呢?”
“你要它做甚?俄又不欠你的。”
“你说俄是鼻涕娃,还说徐医生是糊涂蛋,田主任只会做事,脾气还差……”
好嘛,威胁?
俄不怕!
“好吧,给你!”
几个少年似乎是和好了,有些肆意的声音顺着长街从远处飘了过来——
“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