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五日过去,这些天李乐山每日在招贤馆中吃饭喝酒,闲逛聊天,结识了内馆每一位好汉,大家惺惺相惜,处得极为融洽。然而黄元泰却隐隐有些不安,自从那日辽东五虎进城之后,镖局方面没有一点风声,甚至连个调查的人也未见一个,而那五虎也再没露面。
这日晚饭过后,李乐山正与凤凰双刀夫妇在院中闲谈,忽然黄元泰匆匆赶来,开口道:“李兄弟,总盟主到了。”
凤凰双刀闻听同时起身,李乐山却镇定如恒,问黄元泰道:“总盟主人在哪里?”
黄元泰道:“此时正在后面的聚义厅内,在场的除了辽东五虎,还有不少总盟主的朋友,请兄弟你这就过去,双方坐在一起好好谈谈。”
关小兰不安的道:“李贤弟,愚夫妇一起去帮你做个人证,断不能叫总盟主光听那五人的一面之词。”
黄元泰挠了挠脑袋,面露难色地道:“这个恐怕不太合适,毕竟总盟主只请李贤弟一人过去。”
见关小兰忧形于色的样子,李乐山笑了笑道:“关大姊不必担心,华总盟主誉满江湖,相信他会秉公论处的。”说着起身对黄元泰道:“黄大哥,咱们这就去吧,可别让总盟主等得太久了。”凤凰双刀虽不放心,但看到李乐山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也就不再坚持了。
李乐山跟在黄元泰身后,二人穿过几重院落,径向后院的聚义厅走去。眼看着行至楼前,突见前方路中间站有一人,高高瘦瘦,身子挺直得如同一杆标枪。
黄元泰一见当即紧走几步,深施一礼道:“夏镖头好!这位便是新来的朋友李乐山。”
李乐山早有耳闻,夏忠良在华夏镖局位列第二把交椅,仅次于华天雄,只见此人一张坚毅的面孔,神情冷峻,不苟言笑,严肃中透着一股深沉。
李乐山从容上前,抱拳道:“在下李乐山,夏镖头请了!”
夏忠良静静的打量了李乐山几眼,微微点了下头,开口道:“李朋友可是咱们这里的名人啊,听说阁下刚一来就收拾了辽东五虎,真令人刮目相看。”
李乐山淡淡一笑,道:“不敢,李某行事只问对错,不计后果,凡是该干的事情,李某却不推诿。”
夏忠良双眼直视着李乐山,缓缓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说着一步上前,把手一伸,道:“幸会!”
李乐山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夏忠良存心想试试李乐山的功力,先暗暗运上三分真力,只觉对方手劲如恒,既不回击、亦不抵抗,微一犹豫,又加了两分劲,但觉掌中好似握着一只假手,浑不似血肉之躯。夏忠良鼻子一哼,再加上三分力道,而李乐山的手就像块顽石死木一般毫无半点反应。
夏忠良暗暗吃惊,最后几分劲不敢使尽,生怕对方猝然反击下自己抵挡不住,当下把手一松,点头道:“果然不错,请!”,说完身子一转,先一步走进了聚义厅。
旁边的黄元泰凑过来低声问道:“贤弟,你二人方才较力如何?”
李乐山长吐一口气,道:“这姓夏的不简单,不过我也没输给他。”
黄元泰一笑道:“这便行了,这里就是凭拳头说话,谁本事高,谁说话就好使。”
李乐山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昂然挺胸,迈大步走进厅门,转过屏风,但见大堂中已经坐有十余人,打眼一望,基本都是未曾谋面的生面孔,那辽东五虎赫然在列,见李乐山走进来,齐朝着他怒目而视。
李乐山正眼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注意正中央坐着的三个人,那里摆着三张太师椅,中间一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国字脸,浓眉虎目,狮鼻阔口,连鬓的虬髯绕颊于腮,神态威武至极,不问可知,正是金陵镖局联盟总盟主“金翅大鹏”华天雄,坐在他左边的是一个耄耋老僧,满脸皱纹堆垒,坐在那里眉眼低垂,看不出是睡着还是醒着。右边是一个黄面黑须的中年人,目光锐利,不怒自威。三人座椅后面,十余人或坐或站,屏息而待;夏忠良与壁峰两个人分立屏风两侧,把住大厅出口。
黄元泰趋步上前一拱到地,道:“总盟主,李乐山到了!”。
华天雄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仔细端详着李乐山,好一会后开口道:“尊驾就是李朋友吗?”
李乐山抬头看了华天雄一眼,突然转头对旁边的黄元泰道:“黄兄,干嘛跟小弟开这种玩笑?”,说完转身径向厅门走去。
这一来所有人无不为之一愣,黄元泰急道:“李兄弟,你干什么去?”
李乐山冷冷地道:“华天雄又没来,我何必要留在这里?”
黄元泰咦的一声,奇道:“我家主人就在那里坐着呀!刚才不是还问你话吗?”
李乐山摇头道:“那人不是华天雄!”
黄元泰大感愕然,急着道:“这怎么能有假呢!兄弟这时候你可不要开玩笑!”
李乐山神色一端,沉声道:“谁开玩笑了?我难道连人也不认得吗?”
华天雄听得有趣,饶有兴致地问道:“李朋友以前见过华天雄吗?”
李乐山道:“从未见过!”
华天雄笑着道:“那么你何以认定敝人不是华天雄呢?”
李乐山正色道:“我虽没见过华天雄,但江湖传言他是个谦恭礼贤,重情重义的豪杰,虽然我还不够格要他迎出中门,但堂堂华总盟主是绝不会坐着同我讲话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都为之一变,华天雄赶忙起身,双手一拱,道:“朋友见责极是,华某失礼了!”
这时坐在华天雄旁边的那个中年人按耐不住,大声道:“这等狂妄之徒,总盟主何必对他这么客气?”
李乐山用手指着那个人,问黄元泰道:“这个人是谁?”
黄元泰战战兢兢地道:“这位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孙大人!”
李乐山撇了撇嘴,道:“啧啧,官老爷果然派头十足,前日李某初到宝地,只不过与人发生了一些摩擦,不想竟惊动了官府,真叫李某受宠若惊啊!”
孙指挥闻言鼻子一哼,说道:“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本官此次是应华总盟主之邀,以私人身份出席,与官家无任何干系。”
李乐山哦了一声,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尊驾是客卿,李某也是客卿,尊驾又有何资格对李某出言不逊呢?”
孙指挥勃然大怒,当即拍案而起,大喝道:“混帐东西!你有几个脑袋?”
李乐山理也不理,只看着华天雄道:“敢问华总盟主,这里到底是谁的地方?”
华天雄一怔,答道:“这里当然是华某的地方,朋友何故发此一问?”
李乐山笑了笑道:“果然如此,我差点以为这是孙大人的别业呢!这位孙大人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大呼小叫,简直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样!”
寥寥数语,句句带刺,孙指挥立刻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当,略显尴尬的对华天雄道:“总盟主,请恕兄弟失态,不过这小子实在太可气了!”
华天雄似对李乐山不卑不亢的表现颇为欣赏,再度起身,对李乐山拱手道:“李朋友,孙大人言语上若有得罪之处,华某代为赔罪!”
孙指挥没想到华天雄竟对李乐山如此客气,心中老大不以为然,皱眉道:“华兄,你这是.........”
华天雄回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孙兄,你我的交情够,我才替你赔个罪!也正因为你我交情够,我才请你过来,帮我把把这位新来的朋友,总而言之,错都在华某一人身上,还请孙兄包涵则个!”
孙指挥听华天雄话虽客气,但已隐有见责之意,细一思量,自己方才的表现确实不妥,华天雄如何接待李乐山,本就不关自己的事,自己越俎代庖,且上来就这么气急败坏,也难怪华天雄会心生不满了。想到这,狠狠瞪了李乐山一眼,悻悻的回到座位,再不发一言。
华天雄也不再理他,转头看着李乐山,道:“前些日子便听说李朋友光临敝馆,华某十分欢迎,本当立即前来会晤,只因一些琐事羁身,这才耽搁了几日,还望阁下见谅!”
李乐山笑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来向总盟主讨口饭吃!”
华天雄道:“朋友言重了,蒙阁下不弃,来敝处登门赐教,这是华某的荣幸!”
李乐山笑道:“总盟主太谦逊了,谁不知总盟主义赛孟尝,对待朋友实可谓仁至义尽,就拿此刻来说,这大厅的地板擦得光洁明亮,一尘不染,坐上去绝不会弄脏衣服。”
此言一出,黄元泰立刻脸色大变,暗暗替李乐山捏着一把汗,而华天雄却哈哈大笑,说道:“这又是华某的疏忽了,黄总管,还不快为李大侠安排个座位!”
黄元泰赶忙一溜小跑从后边搬来一把椅子,华天雄一伸手道:“李朋友,请,咱们坐下来谈!”
李乐山刚一落座,那边蒋鹏已忍不住站起身,开口道:“总盟主,现在该把事情说一说了吧!”
华天雄点头道:“你们之间的过节华某已然听说,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不打不相识,依华某的意思,不如大事化小,双方看在华某的薄面上,息事宁人吧!”
未等蒋鹏答话,笑面虎曹义却抢着道:“不行!我们兄弟在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没被人这么欺负过,今天总盟主必须给我们主持公道。”
巡山虎杨远道:“辽东五虎虽然不才,在江湖上毕竟也小有微名,此事传扬出去,我们兄弟的脸面是小,但若有人说总盟主耳软怕事,恐会招致同道的讥笑。”
华天雄一听这话甚是不悦,愠然道:“那依贤昆仲的意思,此事当如何解决?”
蒋鹏道:“我们弟兄两年多前便已来到贵宝地,虽然吃了总盟主不少酒饭,但也没少为总盟主出力效劳,总盟主可曾记得半年前那次在长白山黑瞎子岭......”
华天雄点头道:“当然,那回我们受慈济堂阮大官人之托,护送一万两纹银去长白山收购一批人参,不想竟在黑瞎子岭遭遇到强盗,镖银被劫不说,有一个趟子手还被对方打成重伤,由于事发塞外边陲,华某鞭长莫及,当时华某确实颇感头痛,幸好贤昆仲在辽东时曾与那盗魁有过一些交情,是蒋兄不远千里赶到长白山去说情索镖,最终对方看在蒋兄的面子上,退还了一半的镖银。算是保全了华夏镖局的招牌,这件事华某一直记在心里。”
蒋鹏很是得意,说道:“承蒙总盟主抬爱,这件小事还没有忘记。”
华天雄道:“自然没忘,只不知蒋兄此时提起是为何意呢?”
蒋鹏道:“我弟兄与这姓李的都是总盟主的门客,按理说都是同等身份,本无权要求总盟主偏袒哪一方,但任何事总有个入门先后之说,我弟兄两年多前便开始帮镖局办事,这姓李的前些天才进得门,交情深浅不言自明,所以我希望总盟主能将这姓李的赶出招贤馆,以儆效尤,也叫所有人明白,咱们这座招贤馆不是任人胡来的地方。”
未等华天雄答话,那边壁峰突然咆哮起来:“难道招贤馆内就你弟兄不是吃白饭的?咱们这些人谁没替总盟主出过力?要说入馆早晚,洒家四年前便已到此,照此来说,你能让姓李的走人,洒家也能让你们滚蛋!”
蒋鹏本来还觉得自己这一番话颇为有理,正等着听华天雄如何答复,哪知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偏偏还来个打蛇随棍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番话说的他无以为辩,其它四虎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尴尬至极,
蒋鹏嗫嚅半晌,对壁峰道:“这姓李的和我们有仇,我们与他自然无法共处,可这些年我们弟兄同大师处得并不坏吧?”
壁峰冷笑道:“阁下那枚毒刺的滋味确实不坏!”
一旁的拦路虎韩涛插口道:“那日我等和大师确实有点冲突,但归根到底也是因这姓李的而起,若非他故意挑事,我大哥怎可能失手将他抛到大师桌上。”
蒋鹏道:“我是朝着厅柱抛的,鬼知道怎么会飞到大师那里。再者说,那天我对大师的态度确有不敬,但后来大师一口浓痰吐到蒋某脸上,算来我们双方的恩怨也该扯平了吧。”
壁峰鼻子一哼,说道:“反正洒家不同意你们将这姓李的赶走,洒家瞧他人不坏,比你们这几个家伙强得多!”
蒋鹏不再理他,转头看向华天雄道:“总盟主,您怎么说?”
华天雄一时也有些为难,正踌躇之际,忽然旁边那个老和尚开口道:“阿弥陀佛,方才一直是五虎弟兄在讲,是否也该让这位李施主来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