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双刀一路星夜兼程,风尘仆仆,仅两天便到达了徐州,徐州南接宿迁,北倚微湖,历史上不少朝代都曾在这里建都,一直是全国最为重要的城邑之一。巨鲲帮在徐州城内共有三处分舵,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位于城西二十里的黑水寨。这座巨大的城寨全部由石头堆砌而成,上有碉楼,外有围栏,战时曾是屯兵驻军之所,后来天下太平,便由一些当地的民团接管,如今已被巨鲲帮占据,并加以翻修扩建。
二人到了黑水寨寨门前,早有守卫过来盘问,傅少峰道明来历,请对方向内通报,说有要事求见寨主裘少春。过不多时寨门打开,裘寨主有请,不过二人的兵刃必须摘下,交由城寨保管,凤凰双刀向来刀不离身,但此时没有办法,只得将兵刃解下交给对方。
进了寨门,二人被一路引至城寨的会客厅,只见大厅内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三四十岁,白白的一张大脸,腆胸叠肚,体态肥胖,瞧见凤凰双刀走近,微微将手一拱,寒暄道:“敝人裘少春,忝为此地的寨主,久闻贤伉俪大名,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夫妇俩赶忙回礼,道:“裘寨主客气,我夫妇此番前来,实有件万分紧急的大事,特来当面通知阁下。”
裘少春一愣,开口道:“何事?”
傅少峰欲将开口,倏尔一顿,目光直向裘少春身后那人掠去,神色微现戒备。
裘少春见状立刻会意,忙介绍道:“二位放心,这位并不是外人,是我们黑水寨的大总管,单彪单先生,江湖人称九头蛟的便是!”
傅少峰一怔,暗忖:原来巨鲲帮七绝之一的单彪就在这黑水寨内,听说这个人便是那辽东五虎的老师,这下可真是冤家路窄了。想到这里当即借着行礼的机会朝单彪多看了两眼,只见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生得瘦小枯干,大脑门尖下颌,头上光秃秃的一根头发也没有,只两只耳朵后面各生着一撮黑毛。一对三角眼如豺似狈,顾盼间凶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栗。
见傅少峰朝他行礼,单彪只略略点了一下头算作还礼,神情颇为倨傲。
裘少春尴尬的一笑,正寻思着说点什么,傅少峰却不以为忤,开口道:“裘寨主,金翅大鹏华天雄现已集合了金陵十三家镖局所有人马,不日即要兵发徐州,目标直指阁下的黑水寨。”
裘少春闻言脸色大变,双膝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颤声道:“华天雄......我们与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从无过节,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傅少峰道:“寨主有所不知,约莫两年以前,曾有辽东五虎投奔到华天雄麾下,一直住在其招贤馆内,谁知就在几天前,突然被人揭穿那五个人原来是混进去的奸细,因为当时有少林长老与官府中人在场,华天雄不宜动用私刑,故假装豪气干云,将那五人放了,然事后却一直衔恨在心,想那华天雄在武林中坐镇一方,谁不敬其三分,如今自己的老巢竟被人安插进细作,且两年来都毫无觉察,这口气如何咽得下?那日他放走五虎并非出自真心,因此转过头便整肃人马,一方面将所有来历不明之人全部驱逐,另一方面则调兵遣将,准备向黑水寨发动进攻。”
裘少春直听得原地转圈,抱着脑袋叫道:“天呐!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冤有头债有主,华天雄要想报仇,自该去寻那辽东五虎,为何要跟我过不去呢?我又没给他安插什么细作!”
傅少峰道:“据在下所知,华天雄倒不是与阁下有什么嫌隙,只因他得到消息,说是辽东五虎的授业恩师眼下就在徐州,推算那五人离开金陵后无路可去,必会投奔于此,所以决定将徐州作为目标,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五人连同其老师一道正法!”
裘少春顿足连连,叫道:“冤哉枉也!什么辽东五虎,我从来没见过,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这时忽听旁边传来一声轻哼,傅少峰侧目一看,正是那总管九头蛟单彪,只见他一脸的阴鸷,冷笑道:“华天雄好厉害的手段,我那五个徒儿潜伏两年,平常几乎无有联系,居然还是教他识破了,嘿嘿,果然有一套。”
裘少春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是你?”
单彪鼻子一哼,道:“不错,辽东五虎正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是我指使他们混入招贤馆,伺机向我通风报信。”
裘少春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单彪冷冷的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我巨鲲帮称雄江湖多年,金陵镖局联盟一直是我们的眼中之钉,早想将其拔除,这些年双方相互较劲,迟早必有一战。我还告诉你,姓华的所料不错,辽东五虎眼下就在黑水寨中。”
裘少春惊叫一声,道:“你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单彪斜乜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有必要告诉你吗?你只是名义上的城主,平日只负责抛头露面,与地方上搞好关系即可。至于这些武林中的是是非非,就不劳你操心了。”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当着凤凰双刀的面前,单彪如此出言无忌,全不给裘少春留半点面子,裘少春忍无可忍,伸手指着单彪,颤声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单彪突然目光一厉,瞪着裘少春道:“你想想自己的身份!”
裘少春全身一震,怔在那里哑口无言,良久后才点头道:“好好好,我惹不起你,反正祸是你们闯下的,现在人家眼瞅着就要打上门来,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把脚一跺,气呼呼的转身就要离去,未走几步又停了下来,显然仍放心不下,拉过一把椅子悻悻的坐了下去,再不发一言。
单彪望也不望他一眼,一对三角眼死死盯着傅少峰,沉吟道:“方才阁下所言,与我那几个徒儿讲的倒是一致,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我有几点不明,还想请教一下。”
傅少峰道:“单先生请讲!”
单彪道:“贤伉俪到华天雄的招贤馆多久了?”
傅少峰道:“差不多有三四年了,在令徒进馆之前,我们便已住在那里。”
单彪点点头,又道:“在阁下看来,那华天雄为人如何?”
傅少峰道:“华天雄平日事务繁多,并不经常露面,所以我们与他并不太熟。但感觉其人极为豪爽,对待朋友也很慷慨,无半点怠慢。”
单彪眯着眼睛,缓缓地道:“既然如此,眼下华天雄正在用人之际,阁下却跑来通风报信,就不怕背上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骂名吗?”
傅少峰之前早已打好腹案,此时在对方咄咄逼问下,不现半点惊慌,从容的道:“此事说来惭愧,实不相瞒,我夫妇二人以前在华山派学艺,因触犯了门规,被逐出师门,流落江湖,苦无生计下投奔到招贤馆内,老实讲,华天雄为人确实不错,但他那招贤馆内住的大多是些绿林草莽,我夫妇跟那些人处得并不融洽,又怎奈势单力孤,平日里处处赔小心,即使受了欺负也只能逆来顺受,虽说衣食无忧,但心中早有另觅高枝的打算,这回令高足东窗事发,华天雄在用人上势必更加谨慎,今后我夫妇在那里只会更受冷落,所以我们仔细考虑之后,决定转投巨鲲帮,这些讯息权当拜山之礼了。”
傅少峰生性内敛,绝非擅长说谎之辈,但这一番话胜在真实,每一句都是其内心写照,无半点编造。所以说起来从容自然,毫无做作之态。
单彪眯着一对三角眼,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暗自揣摩,待傅少峰讲完,开口道:“阁下这番见面礼的确可观,但贤伉俪这一走,那华天雄必会有所觉察,难道他不怕军机泄露,遂改变计划吗?”
傅少峰忙道:“这个单先生不必担心,那天华天雄在决定之后,当众宣布将招贤馆解散,言明无意参战者可自行离去,所以我夫妇的出走是经其允许的,只是我们走的最早,一路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报信。”
单彪冷笑道:“他将作战计划公布后又将人员遣散,这不是故布迷阵,想借尔等之口诱使我们上当吗?”
凤凰双刀心中一凛,暗叫这九头蛟好不厉害,一语便道破真相,俩人对望了一眼,一时均不知如何应答。
只见那单彪单手支颚,在厅内踱来踱去,显然正在绞尽脑汁,思索应对之策,倒是那裘少春一脸轻松的坐在那边,显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约莫半袋烟的工夫,就见单彪止住步子,开口道:“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请贤伉俪先下去休息,明日我们再就此事详细商议。”
傅少峰知道自己能做的仅止于此,至于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就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眼下只有遵照对方的安排,看情况见机行事。
单彪随即唤来一个高挑的黑脸汉子,在其耳边低语一番,那汉子不住点头称是,跟着走过来对傅少峰道:“请二位随小的去房间休息。”
夫妇二人道声讨扰,跟着对方出了大厅,一路上傅少峰偷眼观察,见这汉子步履凝重却落足无声,显然修为非同寻常,不由得心中暗暗戒备,三人一路走到一座篷屋前,那汉子打开房门,伸手肃客,进得屋内,傅少峰见屋中家具甚少,只有一铺床被,一桌一椅,所幸收拾得倒还干净,遂点头对那汉子道:“有劳兄台了!”
那汉子歉声道:“今天仓促,请贤伉俪先暂时委屈一晚,明日我再寻一间更好的屋子来。”
傅少峰忙道:“不敢劳驾,已经很合意了。”
那人一笑道:“方才总管大人交代下来,让小的专门料理尊夫妇的起居,尊夫妇有什么需求,吩咐小的一声就行,有什么想法也请告知小的,千万不要见外,无论什么事情,小的都会尽心竭力的替二位安排。”说罢抬起头,目含深意的望着傅少峰。
傅少峰情知眼下单彪远未相信自己,这个人身手不俗,绝非寻常厮役,必是对方特意派来监视自己的。但听对方所言似乎另含深意,不禁心中一动,问道:“多谢仁兄关照,未请教仁兄高姓大名!”
那汉子道:“小的姓李,在黑水寨中只是一名下人,大名不足挂齿,因为生得黑,又排行老四,所以大家都叫我黑狗李四。”
夫妇二人闻听齐是一声轻呼,黑狗李四微微一笑,摆手道:“今日天已不早,二位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情慢慢来,不必着急,小的不打扰了。”说罢深施一礼,转身退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