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一单间的床铺上,傅少峰终于能稍松一口气,连日的奔波令他十分疲惫,本来不想睡着,怎奈汹涌的困意如潮袭来,眼皮一合便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傅少峰眼睛一睁,只听海蜈蚣王武的声音在外面道:“傅兄,在房间没?”
傅少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穿上鞋过去开门,只见王武笑吟吟的站在外面,道:“傅兄,少帮主请你去前厅赴宴!”
这档子事傅少峰根本没放在心上,此时方才想起,忙连声称是,稍事整理便跟着王武走出房门。
此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只见整个铁佛寺内悬灯结彩,五颜六色,虽然喜气十足,但与寺院原本庄重肃穆的气氛格格不入,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怪异感觉。大雄宝殿已成了大宴厅,里面供奉的佛像早已不知去向,偌大的空间此刻铺满了酒席,只见满屋烟雾缭绕,人声鼎沸,正中主桌上,雄一飞大刺刺的居中而坐,已喝得双眼通红,醉态可掬,在他身旁坐着个十六七岁的艳俏佳人,浓妆艳抹,锦衣华裙,时不时的跟雄一飞耳语几句,发出一阵阵嗲声嗲气的浪笑。
雄一飞正喝着酒,忽看到王武将傅少峰领来,举手招呼道:“傅朋友,这边来,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快坐快坐,来呀!给傅朋友腾个位置。”
傅少峰满心厌烦,无奈下只得唱个肥喏,硬着头皮在雄一飞对面的位子上坐下,强笑道:“在下一时贪睡,竟误了时辰,告罪告罪!”
雄一飞瞪着通红的醉眼,打着酒嗝,道:“睡过头了?你是梦见了谁家的小媳妇,把你折腾得腰背酸软,没力气下床了吧?”一句话说得满桌人齐声哄笑。窘得傅少峰满脸通红。
傅少峰偷眼打量,只见周围坐着的几人,无一不是肩宽背厚、筋肉虬结,有两三个更是目含精光、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这一桌子坐的都是杭州分舵的骨干。
忽然傅少峰想起一事,临来杭州之前,在那驿站中,李乐山曾交给自己一包药散,吩咐他到达杭州分舵后,倘若发现有高手坐镇,不要力敌,伺机将此药散下到对方酒菜之中,此药名为软筋散,服下后并无任何不适,唯不能聚功运气,任你气功练得再强也无济于事。本来傅少峰一直在发愁,担心找不到下手之机,此刻突然发现,眼前正是个绝佳的机会。当即伸手摸了摸系在腰间的药包,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准备暗中将药包放在膝头摊开,用筷子蘸抹,之后借夹菜的机会将药粉掺入菜肴中,如此反复数次,每个盘子都下足药量,此时再有人夹菜,便会将软筋散吞下。想到这傅少峰心头狂跳,表面上却极力克制,以免被人觉察出异状。
主意打定,眼看着在座众人都在推杯换盏,无人留意自己,傅少峰借着桌布的遮挡,偷偷将药包从腰间解下来,准备开展行动。
就在这个时候,蓦然间头顶喀嚓一声巨响,碎石瓦屑如雨而落,众人大吃一惊,齐抬头观瞧,只见大殿屋顶蓦地裂开一个大洞,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砰的一声落在饭桌上。众人齐声惊呼,只见桌上赫然蹲踞着一个不速之客,黑纱遮面,只一对眼睛露在外面,锐利的目光如野兽一般,此时正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雄一飞。那个小妾眼见此景,当即双眼上翻,“嗷”的一声昏死过去。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傅少峰也是一震,正手足无措之际,陡觉眼前白光一闪,刺客好似放出一道霹雳,直奔雄一飞斫去。
此时的雄一飞已吓得呆若木鸡,根本不知闪避。眼看刀锋临头,千钧一发之际就听飕的破空声响,一对儿竹筷如两支疾矢,直向刺客背心射去。刺客轻叱一声,反手一刀将两支竹筷磕飞。这一下兔起鹘落,变化快极,看得旁人眼都花了。
就这么微微一耽搁,周围已有人反应过来,一网无鱼邓通大叫道:“有刺客”,同时一脚将酒桌踢翻,整个大雄宝殿顿时开了锅,所有人如潮水一般齐向殿门涌去,雄一飞死中得活,也混在人群中,连滚带爬的逃到院内,待众人跑到外面仔细查探,发现原来行刺的只有一个人,对方并无其余同党,雄一飞惊魂稍定,当即稳了稳心神,挺起腰大喝道:“呔,哪里来的狂徒?竟敢行刺你老子?识相的赶紧滚出来,让雄爷爷看看你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话音未落,突然一只酒杯从殿内激射而出,流星般直朝雄一飞打来,雄一飞赶忙缩颈藏头,那酒杯擦着头皮险险避过。吓得他再不敢开口乱叫。心中却在思索,方才饭桌上是谁及时出手,救下自己一命?
原来那个飞箸救他的非是旁人,正是傅少峰,他之所以如此,原因无他,只因在李乐山的计划中,这雄一飞乃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至关重要,因此当见到雄一飞大难临头时,傅少峰想也不想,当即出手,生生的把雄一飞从鬼门关内拖了回来。
此时那刺客从大殿内一跃而出,飞身落在院子中央。只见他从头到脚一身夜行装束,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但隐约中束腰丰胸,玲珑有致,似乎竟是个女子。
一网无鱼邓通端详了一阵,喝道:“来者何人?敢不敢道出个万儿来?”
刺客似迟疑了一下,手中单刀一挽,道:“废话少说,叫姓雄的出来受死!”语声清柔娇脆,确是女子无疑。
邓通冷冷的一笑,说道:“你敢一个人来铁佛寺行刺?真是不把我们当人看了!”说着朝身旁的下属一摆手,吩咐道:“老规矩,三个三个的上,累也要把她累出血来!”
那些巨鲲帮众见对方不过是一介女流,立时放下心来,邓通命令一发,立时跳出三人,各执兵刃围攻而上。这三人显然经常联手,一上来便分上中下三路进攻,不给对手任何躲闪的余地,那女刺客轻叱声中腾身而起,让过中下两路,举刀直向上路迎去,双方兵刃一碰,嗤的一声,那人的兵刃应声而断,未等明白过来,刀尖已斫入胸口,透背而出。那人一声震天般的惨叫,当场殒命。另外两人被眼前情景吓得一呆,女刺客瞄准时机,一招平沙落雁使出,一道白光将二人拦腰斩为四段。这一下全场登时哗然一片,这女刺客顷刻间连毙三人,出手之冷酷连傅少峰都感到不寒而栗。
旁边雄一飞看得火冒三丈,气急败坏的叫道:“都他妈愣着干嘛呢,给我一起上,把这贱人碎尸万段!”他这一声令下,在场除了傅少峰、邓通与那双煞四凶外,其它所有人齐闻声而动,呼啦一下全涌了过去,足有六七十人之多,一层又一层,铁通一般将对方围在当中。
女刺客横刀当胸,傲然而立,夜月映射下,只见那柄刀光芒烁烁,如宝石,如晨星,如清沥,如冰凌,流光溢彩,映月生辉。
邓通看在眼里暗叫不妙,正想提醒众人留神,话未出口,那女刺客已抢先而动,如一道疾电般射向人群,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粗壮如牛的巨汉瞬间双腿齐断,轰然栽倒,旁边的同伴见状急出手相援,那女刺客一击得手早抽身远去,晃身形又转至另一人面前,轮刀便砍,那人吓得后纵丈许,岂知女刺客这一刀乃是虚招,只见她皓腕一翻,刀锋陡转,噗的一声削去旁边一人半个头颅。跟着足下不停,又转向另一方,刀光化成一片银色的扇面,疾向一人下盘扫去,那人不敢用兵刃格挡,急使一旱地拔葱,高高跃起,女刺客招式又变,刀光化一为二,同时攻向左右二人,那二人猝不及防,急运刀招架,铮铮两声脆响,双刀齐折,二人情知不妙,吓得急向后退,那女刺客却不追击,刀势一沉,猛地一招举火烧天,径向上方撩去,此时先前跃起的那人正好落下,他身在空中,避无可避,就听“剥”的一下,满天血雾中那人整个身子裂成两爿,分左右落下,五脏六腑溅洒一地。
在场这些巨鲲帮的成员十之七八都杀过人,即便没亲手杀过,杀人放火的事也没少见,但如此惨绝人寰的情景却前所未见。一时间直骇得魂不附体,一大半人都起了逃跑之念,谁敢过去喂刀送死?而那女刺客却停也不停,就见她宝刀一圈一卷,再次攻向方才那两个人,二人骇极,本能的举兵刃相迎,却忘了之前兵刃已被削断,女刺客刀势无阻,噗噗两声将二人一并了账。
女刺客杀得性起,只见她倏东倏西,忽左忽右,刀光闪处,血花必现。转眼间已有十余名巨鲲帮弟子变成刀下游魂,另有一些虽未丧命,却已是肢残臂断,肚破肠流,躺在地上不住的翻滚哀嚎。其余那些暂时无恙的,早已吓破了胆,他们没有接到命令,不敢掉头逃命,只得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个个体如筛糠,一点一点向后退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雄一飞眼见对方一个人就挑翻了他整个杭州分舵,直恨得捶胸顿足,在场边大骂不绝,既骂那女刺客,更骂自己那些帮众,逼着他们继续过去搏杀,这些巨鲲帮弟子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有些人退无可退下咬牙冲上,都在对方眼花缭乱的招式下饮刃而亡,敌人虽只有一个,但就像死神一般令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那把刀就像勾魂帆、催命符,点到哪个就把哪个的性命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