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霸海乍闻此言,直如一个溺水者见到救命船一般,将单彪一推,望着高胜寒道:“好说好说,高盟主有何高见?”
高胜寒朗声道:“我要你保证我们的安全!”
此时的雄霸海黔驴技穷,见到台阶哪有不下之理,连声答应道:“理当如此,只要你们把人放了,老夫保证绝不为难你们!”
高胜寒逼视着雄霸海,目光如炬,一字一顿的道:“我要你发誓!”
单彪急道:“帮主,万不可放虎归山啊!”
雄霸海哪去管他,当即神情一肃,说道:“苍天在上,只要你们肯将犬子放回,我雄霸海保证绝不伤害你等,如有违背,便教我雄霸海粉身碎骨,死于非命!”
高胜寒点头道:“很好,雄帮主,阁下乃一帮之主,相信绝不至做出背信弃誓之径!”说罢对旁边那个婢子道:“把人放了吧!”
雄霸海大喜过望,急命一艘小艇上前接人,等到将雄一飞接上大船,雄霸海急步过去,拉着雄一飞的手,泪眼婆娑地道:“飞儿,你受苦了!”
此时高胜寒道:“雄帮主,人已经放还与你,我们可要告辞了!”
单彪忽一声冷笑道:“想走?哪那么容易!鱼儿已在网中,还想出去吗?”
高胜寒脸色一变,冲着雄霸海厉声道:“姓雄的,你是说人话还是放狗屁?”
未等雄霸海答话,单彪已抢着道:“此事与帮主无关,他答应放你们走,我们可没答应,今日能否活着离开,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高胜寒怒极反笑,望着巨鲲帮众人点头道:“好!好英雄!好汉子!”
此时的雄霸海全部心思都在雄一飞身上,对这边的情景恍如未闻,见儿子散发披面,遍体鳞伤,情形狼狈至极,不禁心疼的问道:“飞儿,很痛吧?你受苦了!”
雄一飞勉力一笑,摇头道:“不痛!”
见他此时还在强撑,雄霸海心如刀割,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猛然感觉不对,儿子不是被点了哑穴吗?怎地开口说起话来?想到这浑身一震,揉揉眼睛仔细看去,只见面前的雄一飞身材似比从前高大了些,容貌也有些不对,猛然间大惊失色,脱口道:“你是何人?”
与此同时“雄一飞”突然双手疾出,一下将雄霸海两只手臂捉住,跟着格格声响,雄霸海左右臂骨同时被他捏断。这一下变生肘腋,毫无半分征兆,而“雄一飞”又出手如电,饶是他雄霸海一身修为,却也没能躲开。周围巨鲲帮众人全傻了眼,仓促之际竟无人出手施援。
单彪看得瞠目结舌,指着“雄一飞”,失声道:“你是......你是......李乐山!”
就见那“雄一飞”哈哈大笑道:“姓单的,还是你行,李某下了这么大功夫装扮,却还是被你认了出来!”
此雄一飞正是李乐山所扮,原来就在李乐山与高胜寒打赌较计的那一天,二人便拟好了计策,李乐山假意败北,借机将雄一飞交给高胜寒,让她去巫山交换高桐,所有的这一切纯为乱人耳目,之所以要演下这出戏,为的就是让在场的细作信以为真,提前放出消息,使得巨鲲帮对高胜寒此行不疑有他。那一早镖局联盟众人告辞离开,当日午后高胜寒就押着雄一飞上了路,晚间泊岸休息时,李乐山与韩玉莺在夜色的掩映下悄悄上船,他俩一个扮作雄一飞,一个扮作高胜寒的侍婢,不光如此,他们还从天禽四组中挑出八名善水的能手,替下之前那八名舟手,这一手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单彪得到了细作的飞鸽传书,一直以为对方带来的就是雄一飞,哪想到半途中人已掉包,后来船入港汊时,李乐山还布下记号,将巨鲲帮总舵的方位标志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单彪叫苦不迭,他对李乐山畏惧实深,一见此人现身,直感今日凶多吉少。正欲采取行动,忽闻远处一阵大乱,循声望去,只见山谷入口的水道处,逃也似的驶出数艘小艇,艇上的人或伏或卧,一动不动,剩下的一些则血迹斑斑,状极狼狈。
这些都是外围水道的守卫,单彪见状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人挣扎着嚷道:“华天雄......镖局联盟......杀进来了!”话刚出口突然身子一挺,晃了几下栽倒下去,背上赫然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飞刀!再往后看,从那狭道中正漂出一叶轻舟,舟上站着个身材雄伟的大汉,虎目虬髯,威风凛凛。单彪识得,正是镖局联盟总盟主金翅大鹏华天雄,旁边另有一人,高鼻鹰目,双钩背负,斜睨着远处巨鲲帮众人,神情甚是冷漠,正是二当家夏忠良。
霎时间单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明明大好的形势,顷刻便荡然无存,世事无常,直如幻梦一般。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他这是急怒攻心,刺激过甚所致。旁边有人忙伸手将他扶住,问道:“堂主,您怎么了?”
单彪拈了拈嘴角的残血,稍微平复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强撑起身子,朝那边四尊红夷大炮的方向喊道:“开炮,给我轰死他们!”
那几名炮手慌道:“轰哪个?”
单彪指着眼前的李乐山叫道:“先把这个家伙给我轰死!”话刚出口登觉不对,李乐山与自己近在咫尺,大炮一响,岂不是连自己也一并灰飞烟灭了吗?想到这急将手指移向远处高胜寒的座船,咬牙道:“开炮,把那个姓高的贱人轰个稀巴烂!”
几个炮手当即就要着手点炮,就在此时,突然“哗”的一声涛飞浪起,就在那排大炮前方的江水中,如蛟龙出海般跃出八人,正是之前那八个跳水而逃的舟手,只见他们每两人一组,身在空中,张口一喷,八道水柱分别喷向四门大炮的信捻。那信捻触水即湿,再无法点燃。
单彪直看得睚眦欲裂,只见他疯狂的挥舞双手,歇斯底里的喊道:“还等什么?给我杀!一个也不要放过!”
此时雄霸海被制,在场巨鲲帮中倒属他这个内堂堂主地位最高,近千名帮众得到命令,纷纷拉出兵刃,操起江舟,呐喊着向镖局联盟众人扑去,这边李乐山首当其冲,一时间周围无数刀剑并举,在阳光的照射下连成一片耀眼的光环,将他围在当中,李乐山毫无惧色,抓住雄霸海高高一举,大喝道:“谁敢过来!”
见总帮主在对方手里,巨鲲帮众人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边高胜寒见华天雄的援兵赶到,精神大振,当即奋双戟冲入敌群,戟光闪处,血花必溅,杀敌直如砍瓜切菜一般。翻江鼠秦阳也干翻了一名使刀的汉子,将其单刀缴下,回身向高桐一抛,道:“老寨主,接家伙!”高桐接刀在手,也来了精神,他昔日也是响马出身,杀人无数,后来年纪大了,艺业却并未放下,架势一展,刀风虎虎,逼得对方三四人不敢近身。
秦阳见老头自保不成问题,心中再无顾虑,当下放开手脚,从船上拎出一支鱼叉,扑通一声跳入水中,他外号翻江鼠,水下的本领远胜陆上,就见他潜凫水下,如一条水蛇般游来游去,观察情形,一旦发现机会,冷不丁地从水中一叉击出,中者立毙,待旁边有人赶过来时,他又早沉入水中远远游走了。
这边高桐在三四个人的围攻下见招拆招,本来尚可应付,不料对方人群中忽跳出一名好手,一对双枪左扎右刺,上下翻飞,这一来高桐骤觉吃紧,勉强招架了七八个回合,眼看不支之际,忽然身旁寒光一闪,嗤嗤声中,对手两支枪头应声而断,那人大吃一惊,倒退数步,抬头见对面正站着一个妙龄女郎,姿形俏丽,容光照人,正是高胜寒的那名贴身侍婢。
其它那些帮众也看得发呆,这些人大多是些二三十岁的青壮,血气方刚,干的又是没本钱的买卖,少有妻室,平日里按耐不住,常去江边找那些土娼泻火,所见者全是些沉鳖落鸨,骇月惊花之辈,虽然看着反胃,但毕竟价格低廉,灯烛一熄倒也聊胜于无,几曾见过这等英姿飒爽的巾帼佳人?一时间个个心潮澎湃,抓耳挠腮。浑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那使双枪的见对方削断自己的兵刃后并未跟进追击,当下心思一动,贼兮兮地道:“妹子,好刀法!敢问妹子怎么称呼?师承何门?”
这侍婢正是韩玉莺所扮,一见对方那副色迷迷的德行,心中杀机立涌,脸上却不露声色,只冷冷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傲然道:“在下冯仑,人送绰号‘长江一枭’,在巨鲲帮中位列九煞。”
韩玉莺点了点头,问道:“我来问你,你们巨鲲十三凶中有个叫成奎的,你可识得?”
冯仑道:“当然识得,那是咱成大哥,我们哥俩平时走得最近,姑娘你也认得成大哥吗?”
韩玉莺道:“认得,他不是你们巨鲲帮在姑苏一带的负责人吗?”
冯仑点头笑道:“正是啊,姑娘你几时见到成大哥的?怎么最近几个月来,他好像失踪了一样,没有半点音讯了呢!”
韩玉莺朝他身后一指,道:“哪里失踪了?你看,他不是在那站着吗?”
冯仑大奇,扭头往后看去,哪有成奎的身影?正诧异时突觉一阵冷风刷地从自己腰间吹过,这长江一枭立时变成二枭,倒不是又来了一个冯仑,而是韩玉莺拦腰一刀,将他劈作两段。
周围的帮众无不看得心惊肉跳,要知道冯仑的武功绝非泛泛,然而这女子一刀而就,轻松得如同摘花折柳一般,一时间吓得蜂拥而逃,边逃边想:沧海盟的娘们怎地都这么厉害,不但那个盟主凶得像头母大虫,连一个侍婢都如此恐怖!
这工夫那边镖局联盟的人已陆续通过港道,驶进巫山总舵。此番是双方的最终决战,华天雄这边除了壁峰、谭氏弟兄、凤凰双刀、野人熊等数十位招贤馆的好汉外,还有十三家镖局精选出来的上百名镖客,总计二百余人。巨鲲帮这边,七绝已亡三人,分别是:浪里翻兰明、铁爪金鼋乔震山与吞舟鱼上官元野;失踪一人:一网无鱼邓通;除了九头蛟单彪外,另有‘陆地行舟’萧占英与‘铁蟹’孟春达二人,现已被派往岳州分舵支援,不在巫山;九煞里面,二人死于杭州铁佛寺,三人死于徐州黑水寨,另有二人被调往岳州,此地仅余两人,其中冯仑已死。加上十三凶等一些骨干,连兵带将,总数共计八百余人。
此前雄霸海为李乐山营造的假象所惑,以为镖局联盟下一个目标是岳州,已从总舵调出五百人马赶去支援,纵使如此,总舵在人数上仍数倍于对方,若再算上散布在各城各寨的帮众,巨鲲帮声势之大可见一斑。
大和尚壁峰最是好斗,眼见对方如此阵仗,不禁眉花眼笑,叫道:“妙极妙极,这下终于可以杀个痛快了!”说着头一个冲向敌群,专拣人多的地方下手,一对镔铁戒刀轮开,逢人便杀,见人就砍,一时间人头翻滚,血肉横飞,刀光血光,交相映耀。
谭飞谭亮二人遥见那边李乐山陷入包围,也顾不上摇船,同时扑通一声纵入江中,凫水前行,他二人水性极好,三两下便游至主船跟前,船上的守卫见他俩来者不善,忙用竹篙去戳,谭飞一把将竹篙抓在手中,奋力一抡将对方掀入水中,跟着翻身上船,长篙挥舞,逼得对方不敢靠近,谭亮也跳上了船,取出峨嵋刺,疾步抢至李乐山身旁,叫道:“李兄,这里交给我们,你快走!”
李乐山哈哈笑道:“多谢贤昆仲相助,不过二位不必担忧,有此人在手,对方不敢造次。”
二谭这才注意到李乐山手中擒着个老者,问道:“此人是谁?”
李乐山道:“雄霸海!”
二谭齐是一惊,怎么也不相信黑道第一大帮的魁首竟是这么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此时巫山内杀声震天,整个江面如开了锅的沸水般翻滚不止。巨鲲帮一方虽然人多势众,却因首领被俘,一开始就折了锐气,近千人无从指挥,如一盘散沙,四分五裂,不知该攻向何处。反观镖局联盟这边却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每个人都如出柙的猛虎一般骁勇异常,有时壁峰一个人抢至对方船上,双脚在船舷运力一压,便将整条船掀翻过来,船上十余人尽数坠江,溺死者不知凡几;有时韩玉莺一口宝刀神出鬼没,杀得群敌丢盔弃甲,四散奔逃,结果在逃跑中相互践踏,踩死踩伤无数;还有时双方战得昏天黑地,在狭窄的船上挤成一团,巨鲲帮众人慌乱中敌我不分,刀剑乱挥,很多人胡里胡涂的被自己人砍成肉泥。
此役无论是巨鲲帮还是镖局联盟皆是破釜沉舟,谁也不能输,谁也输不起!因此双方都拼尽了全力,再无保留,论参战人数之多,交战场面之大,放眼整部武林史也鲜有比肩者,即便多年以后,有亲历者回忆起当时的场面,仍然心有余悸,摇头唏嘘,更有人作诗叹曰:巫山峡中起惊涛,陆上英雄争水豪,苍天胡为设此险,偏使战骨如山高!
大战从巳时开始,直至午时,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仍未见缓象,此时巨鲲帮已战死三百余人,镖局联盟这边也有数十人阵亡,江面上漂满了死者的尸首,整个江水犹如血海一般鲜红,奇异的景色令人触目惊心。
这一天杀人最多者当属高胜寒,只见她双戟抡开越战越勇,虽然浑身早被血水浸透,但都是来自敌人,自己未受到半点伤害,杀得兴起,索性将外衫扯下,只着一领鲜红色的贴肉亵裙:红纱主腰,正面一排金色纽扣,露出两支浑圆白皙的臂膀,活脱脱一个红粉煞星,豪放的本性尽展无遗。战至酣处,忽打眼一瞥,发现远处一人正沿着飞桥疾行而上,正是九头蛟单彪。高胜寒对他恨之入骨,一见之下当即抡双戟冲出人群,直向单彪追去。
同一时刻,那边李乐山也注意到这一幕,他知道单彪最是阴鸷险刻,绝不能让其逃走,当下将雄霸海交由谭氏弟兄看押,此时雄霸海双臂已折,武功再高也是废人一个。李乐山简短交待几句后便纵身上桥,随着高胜寒一道紧追不舍。
那边韩玉莺见状岂堪人后?也展开轻功追上了飞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