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华山弟子飞速朝这边奔来,样子十分仓惶,傅少峰一瞧,正是那个守门的章姓弟子,夏侯英杰见不得他这副德行,当即把脸一沉,愠声道:“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那章姓弟子奔到近前,顾不上行礼,急道:“禀大师兄,大事不好,外面突然出现大队官兵,口口声声说我们派中窝藏着朝廷的钦犯,我与宋师弟根本拦不住,请大师兄快点拿个主意!”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震,一时间骇然相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侯英杰袍袖一甩,怒道:“岂有此理?我们犯了什么法?官府也不能不讲道理,我去看看!”说罢手持佩剑,当先向大门处赶去。众人见状,也纷纷紧随而动。
未走几步,就听前方人声鼎沸,遥遥望去,只见大门外挤满了官兵,一个个持矛背弓,看情形马上就要闯进大门。
夏侯英杰暗吃一惊,看得出来,这些人并非是当地县衙的差役,而是地方驻扎的守军,不由心中一凛,快步迎上前,双手抱拳道:“诸位军爷辛苦,今日突然造访我华山派,不知有何贵干?”
最前面一个兵勇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道:“你是这里的当家人吗?”
夏侯英杰赔笑道:“眼下敝人负责派中事务。诸位有事尽管向我吩咐!”
那兵勇点了点头,说道:“有人举报你们山上窝藏着朝廷通缉的重犯,我等专为此事而来!”
夏侯英杰怔了怔,说道:“诸位是不是搞错了?这里住的都是华山派弟子,每个都在地方上登记备案,怎么会有罪犯呢?”
那兵勇显得很不耐烦,大声道:“哪那么多废话,你给我滚到一旁,有无罪犯,我们进去一搜便知!”
见对方如此蛮横,夏侯英杰也来了气,当即脸色一沉,说道:“搜查可以!诸位可带有州府出示的公文吗?”
那兵勇闻言一愣,遂勃然大怒道:“好刁民,你知不知道在跟谁讲话?”,说着踏前一步,抬手狠狠向夏侯英杰推去。没成想这一下好像推在一堵厚墙之上,夏侯英杰纹丝未动,那个兵勇却脚步一踉,险些被自己闪了个跟头。夏侯英杰伸手将他身子一扶,温声道:“军爷当心,这里山路崎岖,很容易栽跟头,千万要多加留神。”
那兵勇脸色一变,当即退开两步,双眼瞪着夏侯英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忽闻一阵马蹄声响,跟着人群左右一分,两匹高头骏马并排而来,马上各坐有一人,一人五十岁左右,纱冕公服,官履束带,坐在马上挺胸叠肚,显得官派十足;另一人却甚是年轻,看上去似不足三十,衣着也很普通,但在那官员身旁夷然自若,毫无卑态。
夏侯英杰自知身份悬殊,不便抬头直视对方,但一瞥眼下,感觉那年轻人好生面熟,似曾在哪里见过。正疑惑时,便听那五十来岁的官家开口道:“本官乃陕西省巡督抚梁广元,本督出兵执行公务,从不需要向州府请示公文!”
夏侯英杰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巡督抚乃当地的军政大员,官至正二品,整个陕西省的驻军皆归其管辖,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竟劳动这等大吏亲自率兵前来,想到这里当即撩衣跪倒,回道:“草民夏侯英杰,拜见督抚大人!”
梁广元闻言咄的一声,喝道:“好哇!原来你就是夏侯英杰,你可知罪?”
夏侯英杰一怔,惶恐地道:“草民不知,还望大人明示!”
梁广元冷冷一哼,道:“你等在此地聚众多年,以武犯禁,这些暂且不提,如今竟公然窝藏朝廷钦犯,罔顾国法,罪不可赦,来人呐!先将这个带头的给我拿下!”话音一落,旁边立时上来两名兵勇,伸手便向跪着的夏侯英杰抓去,夏侯英杰也未起身相抗,只双膀微微一抖,登将二人远远弹开,直退出五六步才将身子稳住。
梁广元见状大怒道:“好个大胆刁民!竟敢公然拒捕!莫非你要造反不成?”
夏侯英杰把头一昂,直视着梁奉元,凛然道:“草民不敢,但我死要死个明白,究竟草民身犯何罪,法触哪条,大人也当说个明白!”
梁广元在他目光的逼视下,心中竟也有点发寒,遂点头道:“也罢!那本督就让你心服口服,有一个叫莫岐松的人,眼下可住在你们山上?”
夏侯英杰一楞,答道:“确有此人!”
梁广元道:“此人的来历,你可清楚?”
夏侯英杰道:“回大人,此人乃是贵州梵净山上的一名炼气的术士,受小人邀请,来玉女峰盘桓数日!”
梁广元冷笑道:“不止如此吧!这莫岐松是贵州天火教的教主,而天火教的前身乃是白莲教,白莲教妖言惑众,无端万状,朝廷多少年来清之不尽,剿之不绝,而今你竟敢与这等魔头为伍,还不知罪?”
此言一出,夏侯英杰立时浑身一震,他与莫岐松相识多年,只知道他是贵州天火教的教主,哪想到竟会与白莲教扯上干系,白莲教从元朝时便是一个极大的教派,与明教互为朋党,不分轩轾,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忌惮其势大,称其为“事魔邪党”,以血腥手段大肆镇压,一时间整个中原风声鹤唳,上至王侯贵胄,下至贩夫走卒,与白莲教稍有牵扯者无不株连九族。近年来白莲教已近绝迹,江湖上久未传出其活动的消息,风声逐渐平息,哪知今日官府突然登门兴讨?这到底是真是假?倘若果如对方所言,那这件事一旦闹将开来,莫说他夏侯英杰,就是整个华山派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想到这,夏侯英杰登时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的道:“大人,莫教主在焚净山施药济世传道,广开法门,信徒颇众,从未听说有何不法之径,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误会......”
梁广元冷冷地道:“误会?朝廷早已暗查多年,掌握其罪证不下百种,你却敢说他们没事?你究竟有几个脑袋?”
夏侯英杰还欲分辨,这时旁边那个青年忽然开口道:“梁大人,罪是朝廷定的,你的职责是奉命抓人,抓错了自有上头顶着,你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梁广元立刻道:“先生说的是,在下明白!”遂吩咐一声:“所有人听令,给我上!无论如何也要把莫岐松那个妖人揪出来,有胆敢阻拦者一概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
军令如山,在场兵勇立时闻声而动,个个刀出鞘,箭搭弦,这就准备强闯山门。
此时在场这些武林高手们全傻了眼,大凡有点经历的老江湖都明白一个道理,在江湖上,若是遇到书生妇女僧丐道这几种人,尽量让其三分,只因这些人看似弱不禁风,大多都有一些独特的技艺,一旦惹上多有不妙。然而除此以外,还有一类人更是不能招惹的,那就是这些吃公饭的公差,一旦触怒了官府,管教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天下再无安身之所。此时在场的华山派门人亦有二三百之多,一个个齐将目光对准夏侯英杰,看他如何以对。
夏侯英杰知道眼下形势一触即发,已不容再作犹豫!他原本跪在梁广元的马前,突然双手往地上一撑,腾身而起,凌空一掌,直向旁边那个年轻人拍去,这一下出手如电,攻敌不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年轻人身手颇佳,当即举掌相迎,二掌相交,年轻人只觉夏侯英杰这一掌虚虚荡荡,登知中计。夏侯英杰借着对方掌力的催动下,直向梁广元掠去,梁奉元见状一惊,有心闪躲,早被夏侯英杰过来一把抓住衣襟,整个从坐骑上掳了下来。
原来他的目的就是要将梁广元制住,但他也看出那个青年绝非等闲,有此人在旁坐阵,自己恐难得手,故使出一招声东击西,一举将对方首领擒在手中。
此时夏侯英杰也豁了出去,拔出长剑在梁广元脖颈处一比,叫道:“你若想活,便叫手下放下兵刃!”
这一下形势急转,在场的兵勇见到主帅被擒,谁还敢轻举妄动?一时间所有人骇然相顾,全场鸦雀无声。
那梁广元虽也是武官身份,但从来都是纸上谈兵,调兵遣将者可,却无半点技击之能,眼下利刃加身,吓得动也不敢动,叫道:“你要干什么?难道你敢伤害朝廷命官不成?”
夏侯英杰怒道:“尔等为何要陷害于我?到底是受谁的指使?”
未等梁广元答话,只听那个青年开口道:“我的指使!”
夏侯英杰一怔,愕然道:“你?”
那青年一笑,说道:“不认识了吗?仔细想想,咱们前不久还见过面哩!”
夏侯英杰心中一动,又仔细端详了对方一阵,登时省悟过来:难怪一直觉得此人面熟,这不是那个在柳宗堂的招亲擂台上,轻松击败了高萍等人的神秘高手吗?
青年察言观色,看出夏侯英杰的心思,微笑道:“不错!阁下总算记起来了!”
刹那间,一个又一个疑问在夏侯英杰心中如潮涌起:此人究竟什么来历?与我华山派有何过节?为何这些官人会听他的吩咐?那柳宗堂是否为其同伙?傅少峰的真实来意又是什么?
那青年坐在马上,望着下面的夏侯英杰,一脸轻松地道:“江湖传闻,华山派的夏侯英杰很是精明干练,谁知见面不如闻名,原来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伧夫耳!”
夏侯英杰冷冷地道:“阁下何出此言?”
那青年笑道:“其实我等今日到此,全为捉拿莫岐松那个妖人,与华山派并无太大干系,你们一个在陕西,一个在云贵,南北相隔数千里,纵偶有往来,也罪不致死,大不了跟梁大人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华山派素以侠义立世,官府绝不会过分为难!不过......”说到这里语调一转,沉声道:“现在可不同了,阁下持械拒捕,不但阻挠公务,更公然劫持朝廷命官,以命相胁,你眼里还有王法么?你以为制住了梁大人就可以逼我等就犯,为所欲为了吗?”
此言一出,在场很多华山派弟子频频点头,都觉对方所言不无道理,有一些人已经按耐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夏侯英杰两只毒蛇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青年,默然半晌,突然一阵冷笑,说道:“厉害!厉害!阁下打得一派好官腔!惺惺作态,析辨诡辞,没想到官府中竟有阁下这般人才!嘿嘿,真令敝人大开眼界,甘拜下风!”
那青年耸了耸肩,道:“谁说我是官府中人了?你这话有何依据?可知我官居几品?每年领多少俸禄?”
夏侯英杰心中暗骂道:“你装什么蒜!要不是朝廷官员,这姓梁的能这样对你惟命是从吗?”正欲反唇相讥,突然眼珠一转,抓住个话头,说道:“你真的不是官府中人?”
那青年饶有兴趣地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夏侯英杰道:“关系很大!”
青年笑道:“愿闻其详!”
夏侯英杰道:“倘若阁下以官家身份上门拿人,夏侯某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们进去,吾辈武林中人,生死事小,道义为尊,不管莫岐松做过什么事,他终归是我的客人,为朋友夏侯某可以两肋插刀,即便舍下这条命不要,也不能将人交给你们!但如果阁下是武林中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青年哦了一声,点头道:“有点意思,不知武林中人又该怎么个论法呢?”
夏侯英杰道:“如果你是武林中人,那咱们就按江湖规矩解决,我出个题目,只要阁下能接得下!我不但不会阻拦你们抓人,就连我自己也放下兵刃,束手就擒,任凭阁下处置!”
此时柳宗堂与凤凰双刀站在人群中,早认出那青年正是李乐山。柳宗堂心下疑惑,这李乐山何其神通广大,竟能将官兵搬来对付夏侯英杰,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傅少峰另有所想,他知道若论狡诈,夏侯英杰实不在李乐山之下,此二人针尖对麦芒,李乐山万不可草率轻诺,落入对方陷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