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北峰眉头一皱,愠然道:“阁下怎么如此顽固?你们才成立了多少年?连七大门派都不愿干的事,你们凭什么去强行出头?骆某奉劝诸位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了贵联盟的前途,你们最好打消此念,不要去招灾惹祸。”
李乐山冷笑道:“说来说去还是看不起人,认为我等不够资格代表中原武林,其实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若论资历,我们与七大门派确实无法相比,按说不应该越俎代庖,抢了七大门派的风头,但须知世上并无永恒的强者,武林格局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骆北峰一时未听出李乐山话里的含意,略作思索,才明白他是在说七大门派已经今非昔比,中原武林已由不得他们做主了。想到这里,当即脸色一变,冷笑道:“好啊好啊!骆某一片好心,竟被阁下当成狗肺了!我听说前些日子阁下又血洗玉女峰,几乎将华山派也挑了。看来贵方如今在江湖上已是予取予求,无人可挡,自然不会将我等放在眼里了!”
这话一说,柳宗棠在旁边坐不住了,当即开口道:“骆掌门,阁下开口之前,还望斟酌一下言辞!”
骆北峰扭头望去,只见那边站起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问道:“阁下何人?”
柳宗棠道:“老夫柳宗棠,骆掌门请了!”
骆北峰微微一怔,遂点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西霸天,久仰老英雄威名,今日得见,大感荣幸。不知柳老英雄何以来到江南呢?”
柳宗棠鼻子一哼,答道:“老夫这些年闭门在家,安稳日子过腻了,久静思动,闻听金陵镖局联盟广邀天下英雄共襄大举,于是特意赶来凑个热闹,骆掌门,不是老夫说你,玉女峰一役,阁下并不在场,无非是道听途说便妄加评判,是否略嫌鲁莽呢?”
骆北峰脸色微微一红,讪然道:“老英雄见责的是,不过我倒没想到,柳家堡什么时候与金陵镖局结成同盟了?”
柳宗棠道:“结盟倒也谈不上,只是老夫年纪虽大,但并不服老,希望在死之前还能有所表现,替中原武林清除一些隐患。”
骆北峰点头道:“有柳老英雄助阵,难怪金陵镖局联盟会目无余子了!”
柳宗棠闻言登时怫然道:“阁下这话什么意思?天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难道就许你们七大门派声气互通,不准其它人在一起做点事情吗?”
骆北峰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李乐山见双方越说越僵,火药味渐浓,他看得出来,骆北峰今日来者不善,他不能让柳宗棠这位客卿替他们得罪人,当即将话茬接过道:“七大门派固然名高望重,难道我们镖局联盟就可任人轻视吗?李某方才就已言明,伐焱行动我方志在必行,不容更改,骆掌门不予支持无妨,何必一再出言相讥,百般阻挠,李某若是怕事之人,就不会去打那焱门的主意了!”
骆北峰怫然而起,大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乐山道:“阁下今日携兵刃登门,用意不言自明,阁下堂堂一派掌门,若是有意下场赐教,李某深感荣幸!”
华天雄见状忙打圆场道:“贤弟稍安勿躁,骆掌门远来是客,大家买卖不成交情在,你这是何必呢......”
就听骆北峰嘿嘿冷笑道:“华总盟主,看来你这位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那可再好不过了!既然都是同道中人,以武论交本是正理,不如我们就切磋几下,点到为止,不知李大侠是想比兵刃呢,还是比拳脚呢?”
李乐山双手一摊,道:“在下闯荡江湖很少使用兵刃,骆掌门什么家伙用得惯尽管亮出来,我全凭这双空手接着!”
一名邛崃派弟子闻听此言,当即将钢鞭取出,双手托着,呈到骆北峰面前,说道:“掌门人,他既然这样讲,咱们也不必客气了。”
骆北峰叱道:“胡说!我若是占这个便宜,赢了也不光彩。”说着将身上开氅一褪,率先走到院中,朝李乐山道:“既然阁下不用兵刃,骆某就在拳脚上向阁下讨教几招!”
此时下人已在院场四角竖起巨烛,照得整个场地亮如白昼。
李乐山闻言而起,外衣也未脱,长衫飘摆,从容向场中走去。
华天雄见状赶忙道:“贤弟,骆掌门是好朋友,你手底下留点神,千万不要伤了彼此的和气。”
李乐山微笑道:“大哥放心,小弟不过略示身手,让骆掌门看看我们有没有资格去讨伐焱门。”
骆北峰将头一仰,打个哈哈道:“华总盟主请放心,骆某若是输了,立即二话不说离开金陵,从此再不踏入此地半步,不过要是李大侠承让一招,那怎么说?”
李乐山哂笑道:“阁下果然早有准备,也罢!要是李某输了,今后全听骆掌门吩咐,阁下让我往东,绝不敢朝西迈出一步。”
骆北峰道:“李大侠言重了!”
李乐山道:“不必多言,请赐招吧!”说完双手一分,摆了个“请手”的架势,骆北峰知道对方年纪为轻,且以东道自居,决不肯抢先出招,当下也不再客气,右拳护腰,劲凝左掌,呼的一下朝李乐山推去。这一掌势劲力疾,掌未至,风先到,先声夺人。
李乐山道声“好!”起左手架开来掌,抢进一步,右指疾点对方腰肋,骆北峰微一侧身,手上却毫不停歇,“怀中抱月”“金石为开”一招跟着一招,连环击出。
在场很多都是武学大行家,立时看出骆北峰使的乃是一路广为人知的“岳家拳”,此拳法相传由南宋名将岳飞所创,在武林中流传最广,会者最多,而骆北峰使出来却又不同凡响,只见他掌似奔雷,拳如流星,一招一式皆是名家风范。柳宗棠看得不住点头,暗赞道:骆北峰果然不简单,一路最为寻常的拳法,在他手里竟有如斯威力,看来他能膺任邛崃派掌门人,绝非幸至。
正看得入神,忽见那边李乐山一掌斜劈,乃是一招“一夫当关”,竟也是“岳家拳”的招式,骆北峰一怔,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此番他二人初次交手,不明底细下哪能随意动用看家本领,遂先以岳家拳探探对方的深浅,没想到李乐山毫不上当,也用同样的招式相回敬。
骆北峰心想:你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倒要看看是谁技高一筹!眼见李乐山一招“直捣黄龙”攻来,骆北峰如法炮制,同样以一招“直捣黄龙”回敬;而骆北峰一招“横扫千军”挥出,李乐山也同样用“横扫千军”还击。
如此双方你一拳我一拳,针锋相对,打得互不相让,这“岳家拳”总共三十二招,转眼间已全部走了一遍,等双方最后一招使完,身形一错,李乐山一招“潇潇雨歇”出手,仍是“岳家拳”的招式,骆北峰不禁眉头一皱,但对方既然招式未变,他也不想率先换招,于是二人你来我往,仍以这套岳家拳相搏,三十回合转瞬即逝,骆北峰正欲变招,突见李乐山又故技重施,第三次打出“岳家拳”来。
骆北峰暗骂见鬼,心道莫非你只会这一路拳法?想到这里不禁好胜心大起,暗忖道:我若此时变招,未免有侍技欺人之嫌,你不换我也不换,就用这套岳家拳打得你心服口服!想到这当即手底加劲,拳发如雨,腿起生风,攻守回转,虎虎有威。
本来双方拳法相同,拼得就是力道火候,谁的招式更纯熟,功力更深厚,谁就占得上风,骆北峰年龄大出李乐山近十岁,又是自幼学武,功力也当精深十年,此时全力而发,声势尤为惊人,反观李乐山却动作略缓,似乎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骆北峰暗自得意,心想:你毕竟还是年轻,功力不够精纯,照这样再不出十招,非教你露出破绽不可。正自盘桓时,忽感有异,只觉对方攻来的力道虚虚实实,似有还无,有时候眼见一拳猛地打来,奋力抵挡下却空空荡荡,令人好不难受,一时间不禁又惊又惧,猜不出对方是怎么回事。但骆北峰毕竟是一派掌门,微一慌乱后很快就看出门道,李乐山是将太极绵掌一类的功夫运用于招式中,使原本一套刚猛无铸的“岳家拳”变得刚柔兼备,虚实难测。
洞悉端倪后,骆北峰心中暗挑大指,须知自古以来刚拳柔劲,阴阳难容,义理相悖,极少有人能够将二者兼顾,李乐山年纪轻轻,竟能龙虎交汇,虚实兼并,实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想到这不由得加上十二分的小心,谨慎应对。这一来双方攻守均慢,但比之刚才猛打狠斗,却更加凶险。
战至分际,就见李乐山使招“气吞山河”,一掌迎面劈来,骆北峰心有忌惮,不敢硬接,忙侧身避过,哪知李乐山突然五指一弯,使出“大力鹰爪功”,疾向骆北峰面门抓去,骆北峰本已被动,更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变招,大惊下急将身子向后一仰,登登登倒退数步,好容易将颓势止住,正欲还击,却见李乐山招式又变,改使“八卦游身掌”,身随掌走,绕着骆北峰一刻不停。
骆北峰大叫道:“小子,你不是不变吗?”
李乐山笑道:“谁说的?”语音未歇,拳法又变,顷刻间,通臂拳、螳螂拳、醉八仙,诸般武功交替出手,连环不绝。这一下骆北峰完全被打乱了章法,一时间左支右绌,应接不暇,稍一疏神,左腿“阳关穴”被李乐山一脚扫中,踉跄跌出数步,左膝一软,咕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邛崃派三个弟子同时抢出,一人扶住骆北峰,另两人挡在身前,以防对方追击,李乐山却将势子一收,退开一步,道:“骆掌门怎么说?”
骆北峰又羞又愧,点头道:“好!骆某认栽了!我们这就离开金陵!”说完咬牙直起身子,一拐一拐的向门外走去,华天雄急忙赶过去道:“骆掌门请留步,今日天色已晚,城门也关了,留一宿再走不迟!”
而骆北峰却连头也不回,只遥遥拱了拱手,带着三个门人,脚步蹒跚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柳宗棠望着骆北峰的身影,冷笑道:“自命不凡,自取其辱!”
而此时李乐山却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面色凝重,殊无半点得胜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