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五年,七月。
大朔王朝边疆,戍边军屯——王百户屯。
天色朦胧渐明,残月还未隐去。
影影绰绰的月光带着清晨独有的清寒洒落一地,不时有大风掀起树叶一阵摇晃,勾动着影子张牙舞爪。
军屯的烽燧台上,三名负责守望烽燧的燧卒围着篝火坐着,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换防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总是最难熬的,哪怕是他们是常年戍边的老兵也是一样。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木头燃烧迸裂发出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从烽燧台下传来,打着哈欠的燧卒下意识探头望去。
一个黑瘦的青年正从不远处走过。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麻衣,脚上蹬着一双草鞋,细碎短发盖着的额头上漏出一个黑色刺字,”囚”。
“囚”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永兴五年,发配西南充军”。
“一个田卒,还是个贼配军,真晦气。”穿着皮甲的燧卒嘟囔着缩回了烽燧台。
田卒是负责军屯后勤的士卒,不入军籍,不参与操练,比起燧卒和其他士卒,更像是百户这些军屯长们的农奴。
所以很多燧卒大多都看不起田卒。
清晨的军屯很安静,燧卒的嘟囔声虽不大,却也传的很远。
“贼配军......简直就是地狱开局。”
黄弘脚步一顿,倒也没生气,只是有些无奈。
毕竟在这个世界里,被判黥刑——刺字涂青,从而被发配边疆充军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人,刺头居多,作奸犯科是常有的事。
这一个月过去,他已经适应了这无处不在的歧视,颇有种见怪不怪的感觉。
只是与那些人比起来,原主作为一个落魄书生,只因一腔热血而激情杀人倒可以算一朵纯洁的小白花了。
“你说你为什么要杀人呢?明明有那么多解决的办法。”黄弘叹了口气,“难啊,真是难啊。”
“还好我有金手指,不然我估计还真就难得翻身了。”他心念一动,“月影修改器。”
【姓名:黄弘】
【境界:无】
【技能:厨艺:精通+】
【灵:2】
这淡蓝色的光屏就是他的金手指,他将其命名为“月影修改器”。
他知道月影修改器必是他在这世上的依仗,所以每天都会花时间研究其用处。
经过他长达一个月的研究,他发现月影修改器其实就只有一个功能。
那就是通过消耗“灵”,帮助他快速提升对技能的掌握程度。
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加熟练度,或者是加点。
这个能力他命名为推演。
而他的精通级厨艺便是依靠一点“灵”硬生生从入门级给推演上来的。
“哦,今日倒是又多了一点‘灵’,先前是十二天涨一点,随后便是八天,到这次又是十天。”
“这‘灵’的增长也没个具体规律,当真是捉摸不透啊!”
黄弘一边走一边看着光屏。
他其实有点好奇,之前一点“灵”便可将他的厨艺推演到精通级,那么两点“灵”呢?
但他只敢想,却不敢用。
眼下他这般境况,厨艺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
毕竟他的厨艺再好,也脱离不了军营,也只是个贼配军,是个田卒,上级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和狗一样过活。
所以他早就安排好了“灵”的具体用处,那就是推演武学,获得可以改变现状的力量。
和他前世不一样,这个世界是有真武存在的。
武者打磨身躯,熬练气血,能做到一些常人根本做不到的事。
只要成了武者,有了强大的实力,贼配军的身份不过只是个笑话。
“只是可惜在这军屯里武学秘籍属实难得。”
黄弘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武道昌盛,造纸和印刷业极其发达,而且朝廷也大肆培养武者。
所以最基础的武学秘籍满大街都是,平民百姓也都能买得到。
但在这封闭的军屯里,想获得一本武功秘籍却是极难的事。
不过好在,他前几日就已经委托了那常来军屯的驿卒,让其帮忙去附近的城市购置一本武学秘籍。
只要等上一个月,他就可以正式踏上武道之路了。
“喔喔喔!”
有公鸡打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黄弘抬头看天。
天色已然越来越亮,一抹鱼白出现在天。
他怕再耽搁会误了伙房做饭的时辰,便快步走着。
从菜田间的小路穿过,又走了几十米,到了一座带院子的土屋前。
这座土屋是军屯里的伙房,做饭吃饭都在里面,已经有了些许年月。
黄褐色的土墙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层层叠叠的黑陶瓦上爬满了青苔。
其顶上还有缕缕炊烟荡起,一股稻米的清香味从门内飘出——已经有田卒在开灶做饭了。
他来的有点晚了,幸好点卯的人还没来。
黄弘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将身上单薄的麻衣稍微整理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整洁精神了点,再推门走进。
此时,伙房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
大多都是正在做饭的田卒,少数是赶来等着吃早食、准备去换防的燧卒。
人来人去的,多是几几成行,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一个形单影只的田卒。
军屯的早食简单,就是一碗稀粥再配上两个混着麦壳的大麦饼。
这些早食放在前世,甚至还不如一些狗吃的好,但在这边疆军屯已经能算得上不错了。
燧卒们一个个交了腰牌领了粥饼,寻个地方蹲着就大口吃着,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黄弘嗅着香味,肚子咕噜噜的叫着,胃里烧烧的难受。
可身为田卒,要等所有的人吃完后,才能轮到他们,他也只好咽了咽口水。
黄弘穿过人群,走到伙房最后一个土灶台边,撸起袖子准备开始制作早食。
这个灶台算是他的工位,每日都会有负责点卯的伍长过来记录他们的情况。
如果规定时间未到或者其他士卒在他这吃出了问题,轻则处以鞭刑,重则斩首示众。
而这个灶台的前主人,就是因为误了时辰,判了鞭刑,被打的血肉模糊,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
洗米、煮粥、揉面、烘烤......这是制作早食的流程,黄弘提升了厨艺,眼下倒是熟练得很,很多老田卒都不如他流畅,速度不如他。
渐渐的,窗外越来越亮,进来用早食的燧卒也越来越少,这时,忙完了清晨工作地田卒们才从四面八方赶来用餐。
这些田卒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穿着麻衣草鞋,眼神无光。
他们进了院子,便自觉的排成了两队,等候开餐。
“老孔,来了啊。”
有个刚出伙房的燧卒向一个田卒打招呼。
黄弘抬头看去,便见一个田卒正从外面走来。
“来了,来了。”那来人笑着回道,“你慢慢吃,今晚我还得寻你喝酒去咧。”
这来人和其他的田卒不太一样,虽也是麻衣草鞋,但面色红润,背着手嘴里还哼着小曲。
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
那田卒走到院子里的队伍处,却没有排队,而是从一旁走过,理所当然地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去了。
但被他插了队的田卒也不见怒气,只是默默的后退了几分。
“孔叔,来喝粥。”
黄弘见了,赶忙将稀粥和大麦饼递了过去。
这人名叫孔杰,是他的邻居,田卒里都称他为孔叔。
军屯里等级分明,百户是最顶层的人物,在军屯里就像土皇帝一般,然后就是什长、伍长、燧卒,最后才是田卒。
但哪怕如此,在田卒里也自然而然的分出了个三六九等。
而孔叔便是那田卒里的第一等,吃住享受都得是田卒里最好的。
就连平日里做活,都是其他田卒帮忙。
“你小子......”
孔叔笑着接过了粥饼,出了伙房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坐着,便开始用餐。
见他端了粥,伙房里这时才有人吆喝着开餐。
“开餐了,开餐了。”
“都站好了啊,准备开餐了。”
说着说着,便有两人从灶台处走出,一人端着一大盆粥,一人提着一篮子饼。
端粥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有着一双三角眼,眼神凶恶,叫做李胜。
提饼的是一个不到一米五的矮子,皮肤既黑,又皱,活像个癞蛤蟆,叫做李培。
这两人是同乡,平日里同吃同住,关系好似亲兄弟,而且也是犯了人命,被发配的贼配军。
他们两个在田卒里算得上是第二等。
田卒里的等级划分倒是很简单。
够狠,那就是第二等。
和上面的燧卒或者伍长往上的有交情,就是第一等。
而那些不够狠的,又没关系的则是第三等。
平日里只能任人欺负。
而他黄弘倒是因为贼配军的身份,有了个二等的身份。
李胜李培两人按着排队顺序分着粥和饼。
一人一个麦糠饼和一碗说是粥,其实只能算是水的粥汤。
很少,根本吃不饱,更别说每天要高强度劳作的田卒了。
“李哥.....这,这也太少了,再多给点吧!”有个田卒颤颤悠悠地说道。
他已经几日没吃饱了,今日还有大体力活,实在是撑不下去了。